不过一场风月戏罢了(1 / 1)

婚后,他们住在于东城内务部街租的房子里。

那场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婚礼,省却了三书六礼,算不得明媒正娶,充其量,他们在一起,就只是同居。

这就是孟小冬舍下半生功与名,得来的身份。

对当时深陷爱情里的小冬而言,这也没有什么,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是,她的果决刚烈与他的优柔寡断,是这段情缘里的悲剧注脚。

最初,他们相遇,她即知晓他早有妻妾。奈何情深,奈何年少,她单纯地以为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一切都不是问题。她心中还是存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爱情幻想。

然而,爱情在现实里最易破碎。

当俗世纷扰袭来时,良人不在,只剩一地鸡毛的难看世相。

那时,她作为“一代坤伶”拥有无数戏迷。

李志刚,便是其中之一。

彼时还是大学生的李志刚,已喜欢孟小冬许久,当知晓孟小冬和梅兰芳结婚一事时,他就发疯、发狂、发癫了,他认为梅兰芳抢走了自己的心上人。于是,他拿了把枪来到他们居住的四合院,本来也只是想吓唬人的,谁知一慌张竟失手打死了来梅家做客的张汉举。

如此血案,将梅兰芳吓得不轻,加之当时大报小报都对这场血案进行报道,更是让他觉得心神难安。

他怕这件事影响了自己正好的事业,亦怕再生类似的事端。

于是,他对小冬的感情渐渐熄灭了。

这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便先从梅兰芳那里淡了下来。

光阴凉、落花冢,戏文里的风月,终究只在戏文中,现实里终成烟花、成灰烬。

一如他们的爱情。

“梅党”及梅家人,就此纷纷开始支持一直反对他们婚姻的福芝芳来,竭力拆散这段姻缘。

俗世的人,俗世的男子,让小冬饱尝人间冷暖。

那些戏曲里的冰冷,原以为只是在戏中品尝,而此次在生活里尝尽,让她顿觉万念俱灰。

她开始看清这残酷的世相,亦看清了俗世中的梅兰芳。

原本,以为没了爱情,在平淡无味的日子里,就这么过也可以。

然而,棘手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来。

先是1929年,梅兰芳赴美演出。谁可以随行,谁即可昭告天下自己是梅夫人。据说,彼时福芝芳正怀有身孕,所以,梅兰芳是打算带着小冬去的。然而,好强的福芝芳如何会容许。虽同是妾身,她因为梅家生儿育女,早在梅府安置了“定海神针”,已是妥妥的梅家第一夫人的地位。这次不去,岂不是将自己多年维护的地位拱手相让?

孟小冬与梅兰芳

于是,为阻止小冬随行,她意欲堕胎。

无奈,梅兰芳决定独行,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可是,生活还是没饶过他们的爱情。

1930年,将梅兰芳抚养成人的大伯母,即梅雨田的夫人过世了。小冬知晓后,便依礼前去给婆婆守孝。于是,削短发、戴白花、着孝衣,她来到梅府。结婚近四年,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梅府。

谁知,她刚刚到了梅府门前,就被福芝芳叫人给拦住了。也是,到了梅府,进了梅府的门,她就算是梅家的人了,所以,福芝芳是抵死也不会让她轻易进门的。

挡住她进路的人,冷冷地称呼她为孟小姐。一句“孟小姐”,即压根不承认她是梅家的人。挡在梅府门前的福芝芳,更是歇斯底里地厉声说着,若是敢让她进来,就拿两个孩子还有肚子里的一个,和她拼了。

女儿身、男儿心的她,喉中如同哽住了一颗硬糖,终究不是唱青衣的福芝芳的对手。戏文里以柔克刚的桥段,唱多了,也就应验了。

身为女子,她知晓,她懂得,福芝芳对自己的恨意。

然而,她深爱的梅郎在怯意里却也将自己拦在门外,让她心寒不已。就这样,她一个人被冷在凛冽北风里。

无情人,才会说无情话。只可怨,她对一个人痴情。

扯掉白花,她转过身子,冷着一颗心离开了。

碧空如洗,世间至此就她一个人。她知道,她应该跟他分手了。拨开戏文云雾,胡琴咿呀里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的男子,会自私,会懦弱,会冷酷,更会计较得失……

如镜中花、水中月,这段情终会幻灭!

因此,当梅郎追来,她果断拒绝了他。雨中一夜清冷,他在室外,她在室内,或许心中有纠结,但终究她没让他进来。

就这样,她和他的这一段姻缘,最终成了她和他在舞台上千般辉煌中的一时幻彩。

终是曲终人散,空寂寞。

只叹这世间事!

她想要的,是势均力敌的爱,而不是被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