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不到十日,外头便已乱成了一团。
官府也管不过来!
那一片本就是环山中的一块盆地,地势平坦,到处都是村子。
官府能管得了城镇和官道,严格排查通行人辆。但管得了林间小道,打村里过的那些灾民吗?
不像山川地带,百姓若非万不得已,都不愿往山里去。
山里虫蛇猛兽多呀,便只能老老实实在道上走。
这平原地带,大路朝天,随便哪哪儿都能走!
反正灾民是四处逃散,情况不过四五日便失了控制。
他们便是再想出去,也不能了!只能窝在山脚下,祈求没人往那边去。
果然一天夜里来了一波灾民。
好在他们提前安排了人巡夜,远远便望见了火把过来。
也得亏他们这一片都是荒地,杂草半腰高,石块也不少,路不好走。
不然,来人哪里会打着火把叫他们瞧见?
巡夜的几人便敲了响锣大喊。
各家从睡梦中惊醒,当即裹了衣服,便拖着提前准备好的板车,一家老小往山里去了。
那些灾民在村子里没寻到吃的,便追着他们往山里去。
好在他们在此地已住了一个多月,对附近的山路熟悉得很。拐来拐去,倒没叫那些灾民找着。
次日一早,那些灾民便走了。
他们在山里又多等了半日,到下晌,确定无人了才出来。
出来后又回去收拢了些家当,隔天早上才出发,南下往西来。
坏就坏在,回去收了那些东西!
一群人走着走着,到了第四日,突然就有人发了热。
起初只以为是前儿躲山里着了凉,便没太在意。
又隔了四五日,那几人开始咳血。并且有更多的人也开始发热了,他们才知道不好了!
一时你骂我,我骂你,不知如何是好。
待冷静下来,一伙人一商议,只好抛下那些染疫了的亲人,留个把人照看他们,余下的人便继续往西来了。
说到这儿,那二十多人眼神怯怯地看村长这伙人一眼。
果然见他们不赞同的神色,一时也被激起了火气。
“他们都病成那样了,咱难道要陪着他们等死不成?
没等他们死,倒提前把咱们也给染上了,全都死个干净?”
话是这个理,但细究起来,终究还是太过无情。
他们晚了二十来日才出发,早十几日前官府那边便拿出了抗疫良药。
这么说来,中间也才恰恰二十日。若是一起儿往这边来,他们这伙人一到兰田,便能赶上官府施药。
且最初发病那几人,真正发展到咳血,也是出发后八九日了。
若得家人悉心照料,再弄些药材吊着性命,说不得能撑上十二三日,熬到药来。
不过他们那会并不知官府的安排,为自身考量,也不好说什么对错。
便又问他们:“原先有三四百人呢!总不会那会就只你们这二十来人没发热吧?”
“还有,你们留谁照看那些人呢?”
装作没听到前一个问题,直接回答后面那个,小声嘀咕:
“自然有人舍不下,不肯走。
又不是咱逼他们的,自愿留下的便留下呗!”
村长也不好责骂他们,
“那然后呢?咋就你们这几人啦?”
已是动了怒气,又回到先前的问题。
“咱们走的那些人也不干净,再加上路上也不止咱们这些人,多的是其他灾民。
虽然大伙一再小心防范,也尽量与其他灾民避开,每日还是会有人发热。
走着走着,就只剩咱们这些了。”
听到这儿,村长这几家,当即便有人倒了下去。
先前听他们留下第一拨人,便已隐隐有了猜测。只不确定,勉强还能稳住气息。
现在得了确切消息,哪里还受得了,顿时气急攻心,往后倒去。
陈秀兰扶着她晕过去的老娘,心如刀割,却还要再问一句:
“秀梅呢?他们一家都没啦?”
早知会有这么一问,提前便过了好几遍的如何应答。
立马就你一句,我一嘴地,给凑齐了大概。
这回倒是答得顺溜。
“张家早做了准备,去山里的时候东西也比咱们带的多。再加上人家还有些余钱,”
说着还偷偷瞟了村长等人一眼。
“便看不上那些灾民碰过的东西,最开始一家人倒是全乎。”
又有人说:
“不过后来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家大孙子和孙女突然开始发热。
他们家人非说是普通伤寒,只肯扔下他家孙女,就仍带着那个大孙子。”
“亲爹亲娘你们都舍得下,却肯让他们带着那大孙子?”钟灵大舅陈明理问,语气里显而易见的不信和鄙夷。
也不知是对他们,还是对张家。
钟灵嘎公一家听那张家竟然抛下亲孙女,更是对陈秀梅担忧不已。
那人却像没事儿一样,半点不介意陈明远的态度,摊开了说:
“是啊,咱们哪能乐意?
但那张家仗着你们的势,又是提醒又是威胁咱们。
说大伙往西来,定是要来投奔你们的。
所以咱不好为难他家。便只嘱咐他们小心,也与他们隔开些。”
“咱们就不该看在村长您的面上顺着他们!”
先前说话的人出来接上,满脸悔不当初,咬牙切齿模样。
“没过几天,他们家人就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见瞒不住,他们才老实交代。
原来路上翻了那些死人衣裳,摸了些铜板!”
“他们自己作死,可害惨咱们了!咱们没办法,才抛下他们家。”
一开始说得还有些顾忌,说到后面,越说越自然,越说越理直气壮!
咱们对你们亲戚照顾颇多,但他们不识好歹,没良心,怪不得咱!
隐隐还透露着,你们亲戚对不起咱,现在你们可得替他们赎罪的感觉。
“后面咱就不知道了。他们家病来得那么凶,只怕是早没了。”
真假参半,才有人信!
这几家已乱成一锅粥,哀嚎痛哭。
事情倒了个个儿!
原先哭的人现在老老实实桌上坐着,看着这几家人哭成一团。
原先安慰的人,现在悲恸得几欲昏死过去。
便只好暂且先停下,各家先扶着家里老人妇人回去歇着。
只留村长和几个年轻人,继续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