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弥儿》第二卷中,卢梭论述了儿童期的教育。卢梭为爱弥儿所设定的儿童期,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幼儿园和小学教育阶段。卢梭认为,这一时期是人生当中最危险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中还不采取摧毁种种错误和恶习的手段的话,它们就会发芽滋长,及至以后采取手段去改的时候,它们已经是扎下了深根,以致永远也拔不掉了。”②不过,这种重要性,并不是说我们要教给孩子多少知识和道德信条,而是重在发展儿童的体力,锻炼儿童的各种感官,积累丰富的感觉经验,从而为儿童的智育和道德教育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但他认为,这一时期还不适宜进行抽象的概念和文字知识方面的教育。在感官的训练方面,卢梭先后论述了如何发展儿童的触觉、视觉、味觉、嗅觉、听觉,并把游戏、绘画、唱歌等活动看做是感觉教育的最好途径。
1.体育
要从事一门职业,首先就要有从事那门职业的工具;
为了有效地使用这些工具,就必须把它们做得坚固耐用。为了学会思想,就需要锻炼我们的四肢、我们的感觉和各种器官,因为它们就是我们的智慧的工具;为了尽量地利用这些工具,就必须使提供这些工具的身体十分强健。因为,人类真正的理解力不仅不是脱离身体而独立形成的,而是有了良好的体格才能使人的思想敏锐和正确,因为只有在保持自身生存所需要的体力以外还有多余的体力时,才适于把这种可以做其他用途的体力用来发展他的思考能力。所以卢梭说,“如果你想培养你的学生的智慧,就应当先培养他的智慧所支配的体力。不断地锻炼他的身体,使他健壮起来,以便他长得既聪慧又有理性,能干活,能办事,能跑,能叫,能不停地活动,能凭他的精力做人,能凭他的理性做人”①。
由此可见,这一阶段体育的重点仍然要通过儿童的自主活动去增强他的体质。“大自然是有增强孩子的身体和使之成长的办法的,我们绝不能违反它的办法。”②这个办法就是尊重儿童的意愿。当一个孩子想走的时候,我们就不应该硬要他待着不动,但是,如果他想待在那里,我们就不应当逼着他去走。卢梭认为,只要不用我们的错误去损害孩子的意志,他是绝不会做没有用处的事情的。只要他愿意,就让他跑跑跳跳、吵吵闹闹好了。因为,他的一切运动,都是他日益增强的身体所必需的。不过,卢梭也指出,我们应该注意不要让他去做他力所不能及和必须别人代替他做的事情。这就需要教师和家长仔细地分辨哪些是他真正的需要、是自然的需要,哪些是由于他开始出现的幻想造成的需要,或者是由于生活的过于优裕或其他原因引起的。
在这个时期,卢梭首先对爱弥儿进行的教育是勇敢。这时,孩子已经学会走路了,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卢梭认为,如果孩子摔倒了,碰肿了,流血了,千万不能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而应该安详镇定。因为伤痛已经发生,孩子必须忍受。周围的人如果对这些表现得很紧张,反而会让孩子感到害怕,从而加剧疼痛的感觉。在卢梭看来,我们受伤时,不仅会有肉体上的痛苦,还有更大的痛苦是来自我们对伤痛的恐惧。如果孩子看到周围的人很镇静,就可以避免后一种痛苦。卢梭认为,这样的年龄,正是开始让孩子学习勇敢的时候,在忍受轻微痛苦的过程中,孩子会学会如何忍受更大的痛苦。他认为这是孩子应该学习的第一件事情,也是他们最需要知道的。他说,“有些人用各式各样的东西把孩子围起来,预防他受到任何伤害,以致他在长大后一有痛苦便不能应付,既没有勇气,也没有经验”①,这些有什么用呢?这对我们今天的独生子女教育是有警示作用的,如果学校和家庭完全把孩子排除在危险的、丑恶的东西之外,孩子就丧失了面对挫折的勇气和经验。所以,卢梭主张这一时期,应该多让孩子在户外活动,因为从自由中得到的益处可以补偿孩子因此受到的一些小伤。孩子可能会受点小伤,可他是快乐的,而过度保护的孩子可能会少受些伤,但他们处处受到拘束,常常是忧愁不快乐的。当然,孩子要面对的危险和伤害的程度是要靠父母和教师去控制的。
为了便于儿童的活动,卢梭特别强调了儿童的衣着应该以宽松为主。他说,“在发育中的身体各部分,所穿的衣服应当宽大;绝不能让衣服妨碍它们的活动和成长,衣服不能太小,不能穿得紧贴着身子或捆什么带子”①。为此,卢梭反对当时法国式的衣服,认为它特别不符合卫生和舒适的原则,对成年人尚且有害,更别提孩子了。他也反对当时流行的骑士服,认为它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不舒服的感觉,因为这种服装虽少给孩子捆了几根带子,但要把他全身都扎得紧紧的。所以,他主张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多穿袍子,并且能穿到几岁就穿到几岁,而不要用衣服去显示他们的身材,不要把他们变成畸形的人。
同时,卢梭也把孩子衣服的选择,看做对他们的一种教育和影响。为了避免孩子养成奢侈的心态和习惯,在衣料的选择上,卢梭主张应该让孩子习惯于干净朴素的衣服,而不是华丽的服装。他特别强调,千万不能以漂亮的衣服奖励或者粗俗简朴的衣服惩罚他们,反而要让他们觉得浮华是一种苦恼,因为为了照顾衣服而不能让孩子随心所欲地玩儿。
此外,卢梭认为,还应该根据孩子是爱动还是爱静的习惯,及时调整孩子的穿衣习惯。他主张不能给孩子穿得太多,应该让他们学会忍受寒冷,多晒太阳。头上也不要戴帽子。特别是在冬天,应该让他到户外去,到田野去,到冰雪中玩耍和锻炼。
卢梭还强调孩子的睡眠,认为应该保证孩子有充足的睡眠时间,因为他们运动的时候特别多,需要靠长时间的睡眠来补偿运动造成的消耗。他认为这才是符合大自然的规律的。他还对比了城市和乡下的生活,认为城里人纷繁的生活破坏了这个自然法则,这也是他主张把爱弥儿带到乡下去生活的一个原因。但他又认为,也不能一味地让孩子顺应自然地睡觉,应该逐步地让他养成晚睡早起的习惯,这样可以增强他的体质,并且使他适应不同的情况。
在卧具的选择上,卢梭认为,应该让孩子习惯艰苦的生活,让他睡硬床,这样也有助于增强他的体质,同时也能避免舒适生活会在将来带来的烦恼。
对于当时的体育,卢梭也进行了批判。他认为,当时社会名门巨户之家的教师,只是在于使接受教育的人与众不同,所以他总是选择最花钱的科目教,而不愿意教最普通的科目,即使最普通的科目最有用处也不教。他以骑马和游泳为例,认为很多人会教孩子骑马,仅仅因为这是一种传统,是需要花大钱,以此来表明他们的地位的,但是他们不教孩子学习游泳,因为他们担心让孩子学游泳有危险,卢梭不同意这种做法,认为实际上我们应该教给孩子的恰恰是游泳而不是骑马。他认为,在这个时期,就是应该让孩子经常能遇到一些危险,这样将来才能应对生活中更大的危险。并且他认为,学习游泳是一种练习而不是冒险,是一种生存和安全技能的训练。
为了锻炼孩子的体力,卢梭主张鼓励他们跑步。不过,他也指出,虽然孩子的天性喜欢活动,但有的时候又是比较懒惰的,那么,该如何训练孩子跑步呢?卢梭认为,强迫、威胁、训诫、榜样,所有这些都不是好的办法,主要的是要注意激发和保持孩子对跑步的兴趣。他采取的是利诱的方法。在每天下午和爱弥儿散步的时候,他会带两块爱弥儿喜欢的点心,在散步的时候两人一起分享。有一天,他却拿了三块,在爱弥儿想吃第三块的时候,他却说他也想吃,所以干脆谁也不吃,让旁边的两个小孩子来赛跑,谁跑得快就给谁吃。这样做了几次以后,爱弥儿就觉得跑步还是有好处的,他就自己悄悄地练习。当他觉得自己肯定能跑赢的时候,他就问卢梭要点心吃,最后要求参与比赛,当他赢得了点心以后,他对跑步练习的兴趣就更强了。而后,卢梭逐渐变换比赛的距离,当爱弥儿明白卢梭有意戏弄他便来责备他时,他就告诉爱弥儿说,我是让你先挑选的,你自己不会利用怎么能怪我呢?这样,爱弥儿就不得不练习如何用眼力去测量距离,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以后,不仅增强了体质,而且也锻炼了他的视觉,同时在道德上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因为爱弥儿赢得点心的次数逐渐多起来以后,他不再独自一个人吃,而是变得大方起来,会和其他孩子一起分着吃。
卢梭还主张让孩子们练习打球。不过,在球类的选择上,他反对让孩子们打羽毛球,认为羽毛球只适合女性,它可以锻炼孩子的眼睛看得准,手打得稳,却无法增加更多的技艺和力量。他认为,大人所玩的需要技巧的游艺,例如网球、棒球、台球、射箭和足球,同样可以让孩子们玩儿,只要在玩儿的时候注意好孩子们的安全问题就好了。他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他们拿我们玩的大棍子到一个三尺高的台子上去打弹子,也不是要他们到我们的运动室去打台球,或者要他们的小手使用网球拍子;我的意思是要他们在一个大厅里玩,大厅的窗子可以用东西挡起来,叫他们在里面先只玩软球,按他们的进度开始用木拍子,然后用皮拍子,最后才用肠线绷的拍子”①。他希望通过这些活动,锻炼孩子的各种感官和判断力,因为孩子在打球的时候要判断跳在空中的球将掉落的方位,要又狠又准地用一只手把球打出去,这些都可以用来培养他们的本领。
2.感觉训练
卢梭认为,在我们身上首先成熟的官能是感官,因此,应该首先锻炼的是感官;然而,唯独为人们所遗忘的,而且最易于为人们所忽略的,也是感官。卢梭提出的感觉训练,不仅仅是学习如何使用感官,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这种训练让儿童学会正确的判断,也就是说要学会怎样去感受;因为他认为,我们只有经过学习之后,才懂得应该怎样摸、怎样看和怎样听。卢梭认为,我们人体有触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五大感觉,对这五个方面既要单独训练,又要注意它们之间的相互配合。
卢梭认为,我们并不是平均地使用我们的种种官能的。
在各种感觉中,卢梭首先提到的是触觉。因为,在一切感觉中,触觉最能给我们以保证生命所需要的直接知识,它就像一个从不休息的哨兵,只要发现可能伤害我们身体的东西就会告诉我们。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人认为对触觉不需要进行特别的训练。卢梭注意到,盲人的触觉通常要比一般人敏锐和准确得多,他认为这是因为他们习惯了从触觉中去判断我们借助视觉判断的事物,所以,他要求按照这种方法在黑暗中训练孩子灵敏的触觉。因为我们一生当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黑暗中度过的,谁能保证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总是会有光亮呢?所以他说,“我宁可让爱弥儿的指头上长眼睛,也不愿意他到蜡烛铺去买一支蜡烛”①。
那么,怎么样来训练儿童的触觉呢?卢梭强调应该多和孩子做一些夜间游戏,他认为这种游戏不仅可以锻炼孩子的各种感官,还能锻炼孩子的胆量,让他习惯黑夜。比如,我们在一间屋子里站在原地四处转动,可以根据风的吹拂判断门窗的朝向,坐在船上,也可以根据风势判断船的走向,甚至判断船速的快慢,这些都只有夜间才能做到,因为白天我们的视觉帮助我们看到了,却也因此分散了我们的心。
和让爱弥儿习惯面具一样,卢梭同样强调,夜间游戏一定要在快乐中进行。因为,黑夜会自然地使人恐惧,只有很少数的人由于他们的理智、判断、精神和勇气才会摆脱这种恐惧。卢梭认为,这种恐惧是因为我们无法了解周围的事物及其变化,所以我们就会变得小心翼翼,时刻保持警惕,但这种过度的警惕会让我们充满各种想象,从而引起我们的恐惧,所以,他强调千万不能把孩子关在黑屋子里作为惩罚,这样只会让孩子更害怕黑暗。反过来,如果让孩子们在黑暗中体验到愉悦,那他对黑暗也就不会惧怕了。在这里,卢梭还特别回忆起他自己童年的经历作为佐证:“再没有什么办法比安静地听隔壁屋子中人的谈笑声更能使被黑夜的阴暗吓坏的人心神安定了①。”
这件事发生在卢梭被舅父送到郎贝西埃牧师家学习时。当时他的表兄特别胆小,尤其是在晚上更胆小,卢梭就经常拿他的胆怯开玩笑,郎贝西埃先生就想试一试卢梭的勇气。于是,他选了一个秋天的夜晚,让卢梭到教堂帮他拿《圣经》,从住所到教堂之间,有一块墓园。卢梭一开始毫无感觉,但是在开教堂门的时候,他听见圆屋顶哗啦啦地响了几下,声音很像是人声,于是他害怕了,刚走进去没几步,他就停住了。他看到教堂内一片漆黑,立时吓得毛骨悚然,赶紧战战兢兢地逃跑。可是当他来到院子里,看见熟悉的小狗,他的心又安定下来了。他觉得这样逃跑很没面子,就想带着小狗和他一起折回去,可是,进去以后他还是害怕,就又逃跑了。他回到屋子还没进去,就听见郎贝西埃先生哈哈大笑的声音。他怕被嘲笑,就在门口徘徊,直到他听到郎贝西埃先生决定和他表兄一起去找他时,他的恐惧一下子就消失了,飞快地跑到教堂,直奔讲坛,拿着《圣经》,就跑回去了。他说,“我惊惶固然是惊惶,但心里还是高兴得直跳,因为我到底抢在他们派来帮助我的人的前头了”。
卢梭认为,在开展夜间游戏时,一开始要尽可能把许多活泼的孩子集中到一起,要让好几个孩子同时参与,在不了解孩子是不是特别害怕时,不能贸然地让他一个人到黑暗中去,因为这样的话很可能适得其反。同时,他还主张游戏的开展不能强迫,应该让游戏变得有趣、富有吸引力,这样孩子们就会非常乐意参加。这样一来,“黑夜除了勾起他快乐的回忆以外,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不但不怕它,反而喜欢它”①。乡下的孩子可能都有这样的体验,一到晚上吃过晚饭,很多人都会聚到村里的广场上,大人们在随意地闲聊,孩子们就在一旁玩儿,玩儿得最多的就是捉迷藏,有些时候,迷糊的孩子会躲在稻草堆里睡着,孩子们的玩兴一起,根本就没有恐惧的意识了。可惜的是,今天的孩子已经很难体会到这种快乐了!
在触觉练习方面,卢梭特别强调的是手脚的感觉训练。在谈到手的感觉训练时,他说,触觉的锻炼不是做出许多动作和力量,而是应该依靠轻微地接触物体。他认为前一种练习只会让触觉越来越迟钝,因为过多地使用动作和力量去连续不断地感受坚硬的物体,会使皮肤变得粗糙,从而失去了自然的感觉能力;而频频地轻微接触物体,会使自然的感觉能力变得更加敏锐和细致。他还谈到乐器的练习对触觉的不同影响,认为准确而用力地抚弄小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弦,固然能使手指练习得很灵活,但会使指尖变得粗糙,而大键琴的指法就比较柔和,既能使手指非常灵活,而且还能使它们的感觉更加敏锐。所以他认为,最好是选择大键琴来做这方面的练习。
如果说手需要轻柔灵巧,因此要保护手的娇嫩的话,脚则完全相反。卢梭认为,脚部的皮肤太过娇嫩的话,不但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有许多害处。因为脚应该让人能随时都武装起来抵抗一切意外的事件。他说,日内瓦城的人,在隆冬时节半夜被敌人惊醒起来,首先想到的是找他们的长枪而不是找他们的鞋子。如果他们全都不会赤脚走路的话,谁保得住日内瓦不会被敌人攻占呢?因此,他主张应该让孩子习惯赤脚行走,而教师和家长只需清除路上的玻璃,帮助他们排除一切危险就行了。此外,他还谈到,应该让孩子学会有益于身体成长的步伐,学会无论采取什么姿势都要站得很稳当;学会跳远、跳高、爬树、翻墙;学会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平衡;要在不知道静力学的道理以前早就能按照平衡的法则调整他的一切动作和姿势。
卢梭对触觉的论述,实际上是和视觉联系在一起的。他认为,触觉只能在一个人的周围发挥作用,而视觉的作用能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但也正因为如此,触觉往往是比较可靠的,而视觉往往会发生错误。但他又认为,这种错误不是视觉本身的问题,而是由于我们对视觉的运用。他说,我们目测高度、长度、深度和距离都不能测得很精确;而工程师、建筑师的眼力比我们一般人准得多,就是因为长期运用的结果。所以卢梭主张,在所有的感觉中,视觉是很难同心灵的判断分开的一种感觉,因此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去学习观看,需要常常把视觉同触觉加以比较,才能使它熟练于观察形状和距离之间的正确关系;如果没有触觉,没有前进的运动,则世界上最锐利的眼睛也无法告诉我们这个空间是什么样子。
在这里,卢梭特别谈到了儿童的绘画。他说,孩子们是善于模仿的,他们看见什么东西都想画,所以他也教爱弥儿学习绘画,不过他的目的是训练他的观察能力和灵活运用手指的能力,而不是为这门艺术而学这门艺术。他说,在学习绘画的时候,教师不能只知道拿一些仿制品来教他描画,只知道教他照着图画来画。他希望爱弥儿画他看到的事物,而不是是画在纸上的图形。他让爱弥儿照着房子画房子,照着树木画树木,照着人画人,而不是拿那些死板的临摹的绘画当做真实的东西来画,他希望以此来养成他仔细观察事物及其外形的习惯。他甚至不愿意爱弥儿在眼前没有那个东西的时候凭记忆来画,为的就是通过多次认真的观察,准确地记忆事物的真正形象,他认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失去比例的观念和鉴赏自然的美的能力。所以他说:“我希望他的老师不是别人,而是大自然,他的模特儿不是别的,而是他所看到的东西。”①
由此可见,卢梭主张,让孩子画图的目的,不是要他懂得如何描绘事物,而是要他懂得如何认识事物。因此,他的绘画教学不关注具体的技巧。他说,“孩子们懂不懂得怎样进行这样或那样的练习,关系是不大的,只要能够做到心灵眼快,并且获得我们要经过练习才能获得的良好的身体习惯就行了”②。这对于我们今天的美术教学不也很有启发吗?曾有人对中美日三国的美术教学进行过比较:同样是教学生画苹果,中国教师强调模仿,一般是教师先示范,学生后模仿,因此,学生一下子就能画出一个比较像样的“苹果”;日本教师会拿出一个苹果,让学生看一看,闻一闻,摸一摸,然后把它放到讲台上让学生看着画,结果是学生需要两三次才能画出一个像样的苹果,而美国教师会提着一篮子苹果分发给学生,在学生看过、闻过、摸过之后,还允许他们把苹果洗净了吃,这样孩子在画的时候,可能要多次才能画出一个像样的苹果。这里面所体现的教学文化和教学理念的差异,是很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到底该如何来培养出具有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人才,我们的教学、我们的教师应该怎么做?
此外,卢梭还谈到了几何学的教学。他认为孩子之所以觉得几何学很难理解,是因为我们的教学方法有问题。他认为对于成年人来说,几何学是对推理能力的一种训练,而对于孩子来说,几何学更多的是一种观察能力的培养。所以,他反对用推理的方式去教孩子几何学,他认为这样做的结果是,“论证的方法不是由我们自己去找,而是由他口头讲给我们听;老师不是在教我们推理,而是在替我们推理,只是把我们的记忆力练习一下罢了。”①在几何学的学习方面,他提出,“我是不想教爱弥儿几何学的,相反的,要由他来教我”,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教师提出问题,由学生自己想办法来解决。比如,他举例说,他自己在画圆的时候,不用圆规,而用一根线一端系一个笔尖,另一端系在一个轴上转一个圈。画好以后,他就把那些圆放在一起比较他们的半径,这时候,爱弥儿反而会笑话他说,如果他一直把那根线拉得一样紧,那所画出的圆的半径就都是相等的。卢梭由此认为,画一些很准确的图形,把它们拼起来,一个一个地重叠起来,研究一下它们的关系;这样,根本不需要讲什么定义、命题或任何论证的方法,只要简简单单地把图重叠起来,反复观察,就可以学会全部初等几何学。他还谈到,他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教会了爱弥儿三角形的三角之和等于两个直角,60°角所对的弧都是圆的六分之一等基本的几何知识,还通过几何形状的奶油饼让孩子了解到了周长和面积的关系。
卢梭认为,我们的听觉器官是和发声器官相对应的,因此,听觉的锻炼需要听觉器官和发声器官的相互配合。所以,他主张通过语言和音乐教学来训练儿童的听觉。
卢梭把人的声音分为三种:说话的声音或音节清晰的声音、唱歌的声音或有旋律的声音、感伤的声音或高昂的声音,并且指出,感伤的声音是感情的语言,它使人的歌唱和说话富有蓬勃的生气,因为完美的音乐是把这三种声音结合得非常好的。但他同时又认为,儿童虽然同大人一样也有这三种声音,却不能把这三种声音很好地结合起来,特别是不能把感情的表达同音乐和他的语言结合起来。因此,他反对教儿童背诵悲剧或喜剧角色的台词,甚至反对教儿童朗读。他认为,在教儿童说话时,更应该注意的是声调匀称而清楚、咬清音节、吐字准确、音量适度,并且要让他们懂得和按照语法规定的重音和韵律发音。同样,在唱歌的时候,也要注意声音应该唱得准,唱得稳,唱得柔和而响亮,只要儿童的耳朵能听得出拍子和韵调就可以了,不需要有过多的其他要求。他还说,“拟声音乐和舞台音乐是不适宜于在他那样的年纪时唱的;我甚至不希望他唱歌词,如果他要唱的话,我就尽量拿适合于他年纪的有趣的歌词给他唱,而且歌词的意思也要像他的思想那样简单”①。
但是,和读书识字不同的是,卢梭认为,还是应该教孩子从小认识乐谱的。因为在他看来:“说话是表达我们自己的思想,而唱歌则是表达别人的思想。为了能表达它,就必须认识它。”②他还说,“为了更好地理解音乐,仅仅会唱,是不够的,还必须能自己作曲;这两方面要同时学习,不这样,就永远不能精通音乐。”③不过,他强调在教的时候,应该循序渐进,应该注意选择那些简单易唱的曲调。为了同时训练嗓子和耳朵,他还要求最好是和着大键琴唱。他还具体批判了当时法国音乐教学中流行的字音唱歌法和所谓的“自然唱谱法”,并且强**学成功的关键在于要让教学变得愉快,他说:“只要你始终把它作为一项娱乐,你爱怎样教,就可以怎样教。”②
卢梭认为,在我们的各种感觉中,味觉对我们的影响往往是最大的。因为,我们在判断那些补益我们身体的东西时,比之判断形成我们周围环境的东西关切得多。而且,他还认为,味觉的活动又全是肉体的和物质的,只有这种感觉才是不能凭想象解决问题的,至少可以说,就我们所有的感觉而论,味觉中所掺杂的想象,其程度是最轻微的;反之,模仿和想象往往使其他感觉获得的印象掺杂有精神的成分。所以,他认为,抚养孩子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要通过他们的饮食对他们进行教育。
在卢梭看来,并不是所有的食物都是适合于人吃的,这就需要人们对食物进行辨别和选择,选择的依据不是靠经验,而应该靠我们原始的食欲。他说,“在自然状态下,对人来说,最可靠的医生莫过于他的食欲;我毫不怀疑的是,只要他按照他原始的食欲觉得最可口的食物,就一定是最有益于健康的食物”2。同时,卢梭还认为,我们的口味会随着我们的生活方式的变化而变化,这是为了经常使我们的欲望同需要相适应。这样一来,随着我们对自然状态的远离,习惯将成为我们的第二天性而取代自然的口味。所以,他要求注意培养儿童的饮食习惯。在他看来,越是自然的口味,就越为简单,因为这种口味是最容易改变的;但是,如果我们常常拿怪味的东西去刺激它的话,到它形成了一定类型的口味以后,就不再更改了。一个人如果尚未浸染于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则他对任何地方的习惯都可以毫不困难地适应;但是,一旦他有了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之后,就再也不能适应另外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了。所以,他要求应该“尽量让孩子保持他原始的口味,使他吃最普通和最简单的东西,使他的嘴经常接触的是一些清淡的味道,不要养成一种爱好过于厚重的味道的习惯”。①因此,为了使孩子们的胃口好,问题不在于怎样刺激他们的肉欲,而在于使它得到满足;只要我们没有使他们养成考究味道的习惯,那么,用世界上最普通的东西就可以满足它的。卢梭甚至认为,人们的饮食会影响到他们的性情,他反对肉食,提倡素食,他认为嗜好肉食并非人类的天性,会让人变得残暴、野蛮。
卢梭还指出,在让孩子养成吃简单普通的菜肴的习惯后,还应该让他们尽可能自由地活动,让他们爱吃多少就吃多少,爱怎样跑和玩,就尽量去跑跑玩玩。在他看来,这样的孩子是绝不会因吃得太多而消化不良的。与此同时,卢梭又指出,贪食是儿童的自然欲望,是直接由感官决定的,所以,对于十分贪吃的孩子来说,教师应该巧妙地用他所喜欢的游戏去分散他的心思,在他不知不觉中消除他的营养不良的现象。而且,卢梭还认为,贪食心比虚荣心好得多,因为后者则是习俗的产物,每每为人的轻浮行为和各种恶习所左右。所以,他反对把美味的食物作为鼓励或奖励儿童的一种手段。在他看来,既然整个童年只能是或者说应当是玩耍和嬉闹游戏的时期,就应该让纯粹的身体锻炼得到适当的物质代价。
“嗅觉,对于味觉,就像是视觉对于触觉那样,它先于味觉,它告诉味觉这样或那样东西将对它发生影响,告诉它按照我们预先得到的印象去寻找或躲避那种东西。”①卢梭认为,嗅觉是一种想象的感觉,在我们的爱好中起着显著的作用。所以,嗅觉在童年期不应该过分地活动,因为这个时期想象力还没有受到刺激。而且他还认为,在嗅觉的发展方面,小孩子不如成年人,男性不如女性。他说,“大多数孩子的嗅觉都很迟钝,而且几乎是没有。其原因,不是由于孩子们的嗅觉不如大人的嗅觉灵敏,而是因为它们没有同其他的观念相联系,不像我们的嗅觉这样容易受到一种快乐的感觉或痛苦的感觉的影响,因而从中感到愉快或痛苦”①。
卢梭认为,儿童期对嗅觉器官的训练,更多的是要让孩子认识到嗅觉和味觉的密切关系。他认为,嗅觉器官和味觉器官在人体中的位置安排,是它们之间关系密切的自然表现。所以,卢梭强调这二者的一致性,他反对为了欺哄一个孩子就去改变这种自然的关系,例如用一块香甜的东西去掩盖药物的苦涩,因为如果这两种感觉不能协调的话,比较强烈的感觉将消除另一个感觉的效果,这样一来,难吃的药味会让孩子觉得原本非常宜人的香味也变得让人难以接受了。
由此可见,对于儿童的早期教育,卢梭是非常强调的。他要求父母、教师和保姆应该明确自己的责任,为儿童精心布置适宜成长的环境,注意儿童的饮食和自由活动、重视儿童语言的发展和习惯的养成。卢梭把这一时期教育的重点放在儿童的身体锻炼和感官训练上,认为它们是儿童理性和道德发展的基础,而且本身也有助于增加儿童的智慧。卢梭还强调要通过各种游戏训练儿童敏锐的感官、精准的判断,让儿童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逐渐获得各种初步的观念。这些主张不仅符合现代儿童心理学的研究,而且也符合现代教育的基本理念。他对儿童感官训练的强调,更是启发了现代西方的幼儿教育理论,西方三大幼儿教育家——福禄贝尔、蒙台梭利、德可乐利——的教育思想和实践无不受到卢梭的启发。不过,卢梭关于体育和感觉训练的有些观点还值得讨论。比如,他对儿童保育的认识和对医生、医学的偏见,认为医学是一门虚假的艺术,“是用来治心病而不是治身病的,但是,它对心病的功用,也并不比它对身病的功用大:它替我们医治的疾病,还不如它使我们感到的疾病的可怕的印象多;它没有推迟死亡,反而使我们预先感到死亡;它在消耗生命,而不是在延长生命,而且,即使它能延长生命,但对人类来说也是有害的,因为它硬要我们只关心我们自己而不关心社会,使我们感到恐怖而忘却责任”。①此外,他把感觉训练和知识学习割裂开来的做法也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