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大山脚下的83776部队运输连当兵,负责运输粮食和燃料,于是,月初和月末的那三五天,我就像一只出笼的鸟儿,扑棱棱飞向外面的世界。
一个细雨蒙蒙的傍晚,车子行驶到半山腰,一不留神,前车轱辘掉进了一个凹坑内,任我加大油门,前行后倒,车子只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声,眼看车箱内汽油耗得差不多了,我才悻悻地走下车,眼瞅着灰蒙蒙的山峰,生着自己的闷气,也生着兵子的气。兵子是我的搭档,平常都是我俩一起上路,这下倒好,自己跑回老家相亲,却把我甩在半山腰了!
雨不大,湿衣裳,不大一会我的军帽和衣裤潮湿了。
把车放在这儿,到山下找人去?我头脑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是很快就被我否定了,山民穷啊,哪能见到这些粮食?万一被他们哄抢了,挨训是小事,别背个处分在身上!
就在我六神无主的当口,不远处传来姑娘说话的声音,我以为是幻觉,没等我缓过神来,三辆自行车齐刷刷地停在我面前。看得出,她们是采药材归来。
我这人特没出息,见了姑娘大气不敢出。三位姑娘叽叽喳喳地围着军车转了一圈,便没了兴趣,骑上车就走。
我张了张口,但终于没能出声,这时,骑在最后面的那位姑娘突然把车掉头,直奔我而来。
“要不要我找人子啥?”浓重的方言,我隐约听得懂。
“要的,要的。”我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调转车头,飞快地跑。
夜色越来越浓,黑云压顶。
约几袋烟的功夫,手电光,火把的光亮,开始朝我这边晃动。姑娘领着三十几名青壮男子,手持着不知名的木器、铁器,此时,姑娘俨然是《洪湖赤卫队》的韩英队长。
很快,准确讲也就几分钟的光景,军车的前车轱辘在人们有节奏的号子声中,移出了大坑。
山民的淳朴,山民的热情,山民的无私,震撼了我这个22岁的大头兵,以致于我跳下驾驶室时,居然连一句“谢谢”都没能讲出来。以往,军车停在路边,山民们用手摸一摸车子,都会受到我的冷眼,想到这,我真羞愧极了。
“好了,我们走了!”姑娘甩着手,领着这些人大步流星地走了,火把下,她黑亮的大眼睛,深深的酒窝,定格在我记忆的荧屏里。
愣了一会,我才费力地喊出:“老乡,你们是哪个村的?”
“疙瘩岭村的!”酒窝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
第二天上午,连长带着我来到了青山乡疙瘩岭村表示谢意,酒窝姑娘也在,我好几次偷偷地看她的脸,几乎都被她察觉,就在临走时我贪婪地瞅她的时候,两人目光相遇,她不由得红了脸。
此后,我就天天盼着下山。
车轱辘下陷的那个坑,不久被连长安排人员用混凝土填上了,酒窝姑娘以采山药的名义,每个月的月初和月末那几天,天天守在那个坑的附近,漂亮而修长的身影和大山融为一体。
就在我和酒窝姑娘相处得最开心的时候,连长找了我,说士兵绝对不能谈恋爱,不然,提前退伍。
我迟疑了好大一会,颇费力地保证:不跟酒窝姑娘见面了。
当天下午,我跟酒窝姑娘见了最后一面,天快黑的时候,我离开了她,身后是她嘹亮的山歌,“当兵的哥哥你莫走,妹妹是你的心头肉……”我敢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嗓音,最动人的旋律,我第一次放声大哭起来……一年后,我因连续四年安全出车无事故,被提拔为三排排长。据说,在我之后,酒窝姑娘也被青山乡招聘为乡妇联主任。
目前,青山乡在驻山部队的支持下,在乡党委书记酒窝姑娘的领导下,实现了村村通、组组通,成为全县地面最平整的示范公路。昨天我和酒窝姑娘同乘一车,路过当初军车被陷住的地方,我还打趣说:“当初,那个坑,不会是你有意挖出来的吧?”只见她挥着粉拳朝我脊背而来,红着脸蛋说:“臭美!”
您可能没有想到吧,酒窝姑娘最终被我拿下了,成了我的“压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