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酒 痴(1 / 1)

怒放的生命 代应坤 1176 字 3天前

候大勇不爱财不贪色,就恋酒,酒是他的命。

他曾经是一名部队的志愿兵,在这个大学校里待了二十二年,从部队大厨、炊事班长一路升到司务长,跟伙食打交道。转业到地方一个乡镇当水利站长时,已是四十开外,挺着发福的大肚子,在乡政府大院里踱来踱去,很有派头。不知内情的农民到乡政府办事,遇到他,张口闭口喊他乡长,他也就哼哼叽叽答应着,一走三晃,把人家引到该去的办公室,该找的办事人员。

没事时,他常常钻到人多的场所,口悬若河地讲述他当年的英雄史。他说,他虽然在部队二十二年没离开过大食堂,但极少炒菜、煮饭,他是既懒惰又霸道的人。头一年入伍,炊事班长拿他这个新兵蛋子不当回事,处处刁难他,第三天夜晚,他趁屋内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一把把炊事班长拎到墙角处,左腿袭肚,右手封喉,那班长脸憋得跟紫茄子一样,嘴里却发不出声音,眼见着脸色由紫变青,才松了手,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小子,你眼里没水哦,打听打听,我候大勇长到二十一岁受过谁的欺负?说罢,弹了个响指,慢悠悠的走了。那班长吃了哑巴亏,碍于脸面,也苦于无人作证,揉揉心口,一口气咽到肚子里去了。从这以后,除了领导检查食堂工作时,他故作积极肯干,摆弄几下勺子、铲子,平时他只负责购物,记记账,烟熏火烤那份罪,他才不受呢。

有福人一辈子都不受屈,这是他的口头禅。他是有福的,妻子贤良能干,经营生意有道,还有一手好厨艺;儿子听话,学习成绩稳居校内前十名;家中的事,没有他要操的。下了班回家,茶水泡好,四菜一汤端上,就等着他自斟自饮了。菜对胃口,情绪稳定时,他边吃边喝,眯缝着眼,跟儿子逗乐,跟妻子贫嘴,屋里气氛温暖如春;菜不对胃口时,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直到晚上八、九点钟以后,才带着一身酒气踱进门。时间一长,妻子也就摸清了他的活动规律:只有在他吐得翻江倒海的时候,才会在家老老实实吃几顿饭,因而妻子、儿子又心疼他喝过量,又盼着他喝过量,矛盾着呢。

他的酒摊子,一开始多半来自礼尚往来。

春节期间,双休日,他常常把酒友一拨拨往家带,事先又不给妻子打招呼,妻子见来了人,六神无主,急得手直搓苦于无菜之炊,他挥挥手说,不要急嘛,老婆,简单弄几个家常菜,其余的我叫大排档送了。于是,“长城”砌起来,扑克甩起来,经济半小时开始了。是赌就有输赢,赢者眉飞色舞,板凳跟着屁股动,输者也就不吭气,喝着闷酒,菜到嘴里不知啥滋味。谁赢头大?当然是侯大勇。

别人端了候大勇的碗,也不能装糊涂呀,找个机会大家聚一聚,这些男人一开车就刹不住油门,吃着,喝着,赌着,一来二往,循环赛轮到头,家家女人叫苦。客人前脚走,女人系上围裙洗碗刷杯,拖地抹桌,晚上躺在**全身关节都疼,再看看酒气熏天、鼾声如雷的丈夫,气就不打一处来,待男人早晨醒来,少不了给他一顿奚落:你成天把嘴伸到人家锅里倒惬意,我可受不了了!下次,你要招待人,带到饭店去,要不你自己下厨房!男人哭丧着脸,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渐渐地,候大勇邀人喝酒越来越不顺手。人们以非常正当的理由婉言谢绝,或说有应酬,或说家里来了客人走不开,或说下村赶不回来等等。侯大勇灵机一动,我请不了你,你请我也行啊!因而有人以虚假的托词回绝他,就吃了亏。

一次,他中午邀民政办的小张喝酒,小张说不行啊,家中来了几个同学,候大勇眨巴几下眼睛,说,行啊,那我的酒局就取消吧,中午我陪你同学好了。一向不善言词的小张这下傻了眼,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来人。无奈,他给邻乡镇的两名同学打了电话,让他们赶了过来,把候大勇恭恭敬敬请到饭店作陪,一顿酒下来,两名同学被候大勇临时喝趴倒一对,小张又忙着找车,又忙着联系医院,那个急啊!一下午时间全泡在医院里。候大勇却哼着小曲,不紧不慢地在乡政府各个办公室内转悠,吹嘘中午的酒场战功。

人们知道了候大勇投石问路、顺手牵羊的招数以后,再遇到他的邀请,也就多了个心眼。只含糊不清地讲有事走不开,至于什么事嘛,恕不能告诉,个人隐私。候大勇也就没有了牙啃。

一段时间,候大勇肚子里的酒鳖子啊,快渴死了。他老婆说他贱,家里不缺酒不少菜,干吗要四处找酒喝。他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喝酒要的是那种气氛,图的是热乎劲,你女人家懂个屁。再说,一顿酒不放倒个把人,还叫啥喝酒?

别人的醉酒,对他而言就是一盘绝好的下酒菜。

为了寻找桌上酒伴,侯大勇又调整了策略。

临近下班时间,他便用探照灯一样的一双眼睛探索着目标,看有没有拎包到乡政府办事的村干部,有没有乡直单位来联系工作的人,目标出现,便尾随其后,走进屋内,朗声一笑,说,人到家,杀老鸭,弟兄们,你们猜猜下班后我可得回家吃饭了?有人搭腔说,你不回家了。他乐了,猛拍对方一下肩膀,说,老弟聪明,你答对了,待会儿你们到哪儿,我到哪儿,永远不分开了!不消说,这酒肯定喝上了。

过不了几日,他把上面的小把戏又在综治办上演了一次。机敏的综治办汪主任眼扫了一下屋内坐的客人,慢条斯理地说,你下班肯定得回家。侯大勇脸色一沉,伸出右手食指往汪主任面前一点,说,错!原来中午有人请我吃饭,但冲你这句话,嘿嘿,我还不走了呢。谁让你猜错的?汪主任哭笑不得,只得领着客人同他一起到了酒店。

候大勇如法炮制,无一次失手。

又是一个阴雨天,临近下班,各大办公室陆续关门,人走得差不多了,唯有民政办内,小张陪着几个陌生人在南天北地的叙谈着。候大勇猫着腰钻进去,笑眯眯地说,嗬,来人啦,小张“嗯”了一声,眉头紧锁着。候大勇又说,大下雨的,张干事你猜我中午可回家了?小张临时来了脾气,脸色一沉:我管你回家不回家呢!带着那几个人抽身便走,门也没锁,把候大勇一个人晾在那儿。

事后,候大勇才知道,那几个人是小张老家来的亲戚,遇到麻烦事正着急上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