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桂云拎着箱子出门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她这次是真的要出远门,寻找那一片天空了。
头天晚上,金玉刚和桂云在看电视连续剧《幸福像花儿一样》,桂云猛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她准备去北京打工,投奔她的姐妹们。他当时没放在心上,冲她笑了笑,说,好啊,请便,谁知第二天一早,真的就拎包走人了呢。远在市一中读书的儿子,假如知道了妈妈出去打工,情绪必然受到影响,学习上也会产生波动。唉!暂时先瞒着孩子吧。瞒一日是一日,谁让他老爸脾气粗暴,经常同他妈吵嘴、斗气呢。金玉刚想着,一脸的沮丧。
金玉刚夫妇原是国有植物油厂的职工,2002年企业破产,夫妻双双下岗。人届四十,没有了工作,闲居在家,不啻于困在笼子里的兽,要多急有多急。闲了一年,金玉刚就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和在原单位积攒的客户资源,筹集几十万元资金开办了一个油脂公司,产品很快占领了市场,两年下来,赚了个百十万。牛刀小试让他尝到了甜头,也让他的开拓欲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膨胀。他决定扩大公司生产规模,引进全自动化生产设备,遭到妻子的反对。她认为植物油生产是个鬼市,价格落差大,有几年鼎盛期就有几年回落期,原工作单位就是因为加大油菜籽收购量,盲目扩大产品生产量,后来价格滑坡时,成品油积压,还得咬着牙继续开机,以致于资金难以回笼,最终走向无法运转。听了桂云的话,金玉刚摆摆手,很不耐烦地说,我的事你少掺和,只管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好吧?桂云听出他话中明显有瞧不起她的成分,但转念一想,丈夫揽着这么一个公司也够烦心的,情绪不稳定可以理解,于是,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是公司就得配秘书,金玉刚的公司也不例外。女秘书林芳芳,24岁,一家技校的毕业生,桂云二舅的女儿,桂云是看着她从小不点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的。当初她力荐表妹来丈夫的公司上班时,颇费了一番口舌,金玉刚手摆得如风中落叶,连说不行不行,我这小菜园养不了这朵金枝,再说,我身边成天晃悠着一个漂亮女孩,外人早晚得说闲话。桂云半嗔半娇地说,瞧你说的,一个傻大个儿,黑头土脸的,除了我要你,谁还正眼看你一下?只要我相信你,不就成了吗?他寻思着:也对,我这叫自作多情,哪里的事啊?于是,他认真的瞅着妻子说,桂云,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不许你胡思乱想。
桂云一个电话,林芳芳便一只鸟似的飞到公司,栖在办公室的秘书枝上。
也就从林芳芳进入公司的第二年起,植物油市场开始疲软。菜籽油色拉油由原来的每公升9元跌至7.6元。金玉刚的脾气随着成品油的积压,也在一天天膨胀。每天上班,公司准有人会因为一点说不上道道的事情,被他训个唾沫满地,他又往往把余火带回家,从他的口中呼出,冲到妻子的五脏六腑内。桂云本来就没什么性子,但他经常这样待她,她也就不能不接招了。性子好并不等于没言语,她抓住由头,也就针锋相对:你早干什么来着?当初我可有提醒过你?这倒好,我没有责怪你,你反倒天天拿我当出气筒了!金玉刚火上浇油嗓门更大:贴赚是我的钱,你管不着!说完掼门而去,几天都不回家。
每月,家庭都要上演这出感情大戏。他俩吵红了眼。
儿子受不了了,说,妈,我俩到姥姥家过一个暑假吧。于是娘儿俩一前一后走出家门。
儿子快开学的前一天,金玉刚带着林芳芳驱车赶到岳母家,接桂云回家,桂云浅笑着,软声细语地说,这叫干什么呀,我和玉刚又没吵没闹的。林芳芳话语一转说,表姐,只许你回来看爸、妈,就不许我和表姐夫来看姑姑、姑父呀。说啥呢?上车回家呗!桂云收拾好行囊,一路上与表妹说说笑笑,不觉不由已到了家门口。
在这之后,林芳芳三天两日来到桂云家,帮助洗洗涮涮,拖拖地板,家庭气氛一天天活跃起来。与此同时,有关金玉刚和林芳芳之间的绯闻,也在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只有桂云和儿子还蒙在鼓里。
……
把妻子送上火车,金玉刚到公司转了一圈,就悄悄地回到家中,悠闲地喝着咖啡,看着时尚杂志,等林芳芳下班后翩然而至。从即日起,这里将成为他和林芳芳的新巢,他俩的安乐窝。他们恣意地疯狂地做着他们想要做的事,度过一个又一个既新鲜又心跳的**之夜。金玉刚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他和桂云初婚的日子。
但不知怎的,金玉刚在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冲动之后,松懈下来,脑中便显现出桂云那温存的面孔,于是,一股自责便悄悄袭上心头,小虫般的啮咬着他的中枢神经。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林芳芳开始对他失去了应有的尊重,对他指手画脚,嫌他口臭,嫌他睡觉打呼噜。金玉刚也开始对她审美疲劳,心中嘀咕:除了年轻一点,有啥呢?
一个深秋的早晨,他一下子出现在桂云的身后。机声隆隆中她浅浅一笑,摘下口罩,带他走出车间,走向她的租房——一个不足20平米的小平房。
回家吧,我和孩子都念着你。他央求着。
林芳芳同意吗?她表情平静,头偏向一旁,仿佛自言自语。
你……什么意思?他嗫嚅着,手心开始发热。
玉刚,我窝囊,但我并不傻呀!她脸色一下子冷峻起来,嘴唇发抖。
他身子不听话的瘫软下来,双腿就势跪在地上,两眼潮湿湿的。
她也在嘤嘤的哭。
哭罢,两人的手就紧紧握在一起,长久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