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性观
艾里克森自认为是弗洛伊德学说的热烈拥护者,但从人性观上来说,弗洛伊德是宿命论者,认为人受本能所支配;而艾里克森则是乐观主义者,他认为人们有能力克服人格和社会出现的危机,从而获得成长,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危机是一个个使我们从逆境中获胜并主宰自我和世界的机会。
二、人格动力
艾里克森虽然也强调生理过程的重要性,但只是把它作为塑造人格的三个主要方面之一,他认为人由生到死是受到生理的、心理的和社会的三方面因素交互作用影响的。
(一)生理过程:力比多和性欲
艾里克森将经典精神分析的力比多理论纳入到自己的基础理论框架之中。一方面他高度赞赏力比多理论是射入黑暗心理世界的一道曙光;另一方面他也小心地不去接纳那些连弗洛伊德自己也觉得仅仅是“假设”的概念。他还认为论述那些不能得到科学证明的所谓“能量”是没有意义的。
艾里克森对本能驱力重要性的看法也是有所保留的,他赞许弗洛伊德对于人格非理性方面的关注,也同意性欲是与生俱来的,但同时他也认识到我们天生的性本能和攻击本能也会受到家庭和文化因素的强烈影响,因此他提出精神分析应该对人内在的适应性的力量多加关注。
总之,艾里克森虽然也保留了本能和力比多学说,但已并不是那么强调,他更愿意强调的是自我和社会力量在人格塑造中所起的作用。
(二)自我过程:同一性和掌握感
艾里克森虽然继承了弗洛伊德对于超我、自我、本我的划分,但他对自我的理解不同于弗洛伊德。艾里克森认为自我是一个独立的力量,已远非是需索的本我、严厉的超我、约束的环境之间的调节者这么简单。它的作用也不仅仅是防御不齿的本能和焦虑。在艾里克森看来,自我是一种心理过程,它综合了过去和现在的经验,相对独立而且强大,可以有意识地控制和引导心理性欲向着合理的方向发展,促使人们建立起自我认同感,获得对环境的掌握感,具有很强的自主性和适应性。
1.同一性
在自我的诸多特性里,艾里克森最为重视自我的同一性(identity),他认为健康自我的最主要功能就是要维持一种同一性(也称自我同一性、心理社会同一性)。在人生道路上,人们可能经常对自己未来的方向感到不确定,或者对自我感到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甚至扪心自问:“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的人生有哪些意义?”,这些可能困扰过每一个人的问题,便涉及自我同一性的概念。至于什么是自我同一性,艾里克森曾经提供过多种解说,如“一种熟悉自己的感觉”,“一种知道自己将会怎样生活的感觉”,“在说明被预期的事物时表现出的一种内在的自信”,等等。实际上,同一性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内心状态,意义非常广泛,简单说来,可以包括四个不同方面。
(1)个体性(individuality)。一种独一无二的,作为一个独立且与众不同的个体而存在的清晰感觉。
(2)整体性和整合感(wholeness & synthesis)。一种内心完整、不会四分五裂的感觉,这种感觉源于潜意识中对于自我的整合。成长中的儿童会形成各种各样的自我形象的片段,比如,可爱的、强壮的、独立的等等,健康的自我能够将这些零碎的形象整合成一个有意义的整体。
(3)一致性和连续性(sameness & continuity)。指我们潜意识里想要追求一种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内在一致和连续感,追求一种人生是延续的、目标是有意义的感觉。
(4)社会团结性(social solidarity)。一种内心的理想和价值观与某个群体相一致的感觉,一种受到社会支持和肯定的感觉。
艾里克森的同一性概念代表了每一个人都具有的极为重要的需要,“在人类生存的社会里,缺乏自我同一性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同一性被剥夺可能导致死亡”(Erikson,1959,1963)[1]。同一性的对立面是同一性混乱(identity confusion),也称角色混乱(role confusion)或者同一性危机(identity crisis),这种状态包含着与同一性相反的内容:内心支离破碎感,感觉人生没有目标,无法获取满意的社会角色或地位所带来的支持。同一性混乱的个体会感觉像是一个被放逐的人,或者是一个流浪者,再或者谁也不是,就像艾里克森自己在二十多岁时所体验到的那样。
艾里克森认为,同一性最初起源于婴儿时获得重要他人的认可,但一直要到青春期才能正式形成。另外,同一性同时包含有积极和消极的方面,对某些特定的人群来说,例如,生活在家长制社会中的妇女,以及受歧视的少数民族成员,要发展出一个积极的自我同一性是很困难的。但是艾里克森认为,即便是一个消极的自我同一性也要比同一性混乱更好。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期,例如战争威胁、社会动**时,较难获得积极的同一性。
艾里克森认为同一性混乱是现代心理治疗所面临的主要问题,弗洛伊德时代的病人很清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却苦于有许多限制阻碍了他们达成目标。而今天的病人则是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知道该为什么样的个人目标而努力。因此,他觉得就像在弗洛伊德时代主要研究性一样,这个时代应该进行同一性的研究。
2.掌握感
和阿德勒、弗洛姆一样,艾里克森也认为我们具有一种超越和掌握环境的基本需要,它与同一性都是自我的功能,它的满足能为个体提供一种愉悦,类似于但又高于本我满足时的愉悦,而它受挫时也会引发强烈的不满。掌握感(mastery)的获得有赖于社会的期望和支持,比如,孩子学走路的时候,愿意不断重复走的动作,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熟练,或者是为了满足某种力比多需要,同时也是为了以“会走路了”来获得重要他人的赞赏,从而满足自尊,并慢慢地确信自我可以有效地应对外部世界。此外,掌握感的获得也有助于提升积极的同一性。
(三)社会过程:社会和文化
除对人性持有更加积极和理性的观点之外,艾里克森还特别反对弗洛伊德对于社会的消极看法。我们已经知道同一性和掌握感的获得需要他人的支持,社会不仅可以帮助减轻生活中的冲突,而且可以提供给个体被认可的社会角色,如教师、医生、工人等,来保证个体找到一个有效的生涯依靠,此外,由人际关系所提供的社会认同也可以确保个体获得一种存在和有意义感。
由于艾里克森认为社会在塑造自我的时候扮演着主要角色,因此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去研究不同文化对人格的影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艾里克森曾经深入到印第安人保留区,研究当地的原始部落Sioux的儿童为何表现出冷漠。经过一年的研究,他发现原来孩子们在部落中所受的教育是对人要慷慨大方,哪怕是资源不足,也要坚持与他人分享,绝不囤积。而他们到联邦学校以后,那里的白人教师教导他们的则是西方个人主义的价值观,这些孩子因为没办法协调这种差异,只好退缩继而表现出冷漠。艾里克森认为,之所以两种文化下的人形成了显著不同的同一性,就是因为所处的社会中占主流的价值观不同,而并非是由本能或者性格本身造成的。
通过帮助个体在现有的社会秩序中寻找到可用的角色,文化自身也得到了丰富和永恒。不过社会的影响并不都是有益的,因为一个社会中常常并存互相矛盾的价值观,如既强调竞争,也强调合作,这样要形成同一性就会有些困难,还有像生活在德国纳粹统治下的年轻人,他们也要被迫去适应强加给他们的消极的同一性。
(四)其他:身体区域与行为方式
艾里克森也和弗洛伊德、沙利文一样,对一些与环境相互作用的身体区域表示了关注,如口唇、肛门和**,同时他也列举了六种人们应对外部世界的方式。
1.合并型之一(incorporative,typeⅠ):取(getting),被动接受;
2.合并型之二(incorporative,typeⅡ):拿(taking),有目的的索取;
3.排除型(retentive):放弃自己所拥有的;
4.干扰型(eliminative):带有敌意的侵略环境,特别男性化;
5.包容型(inclusive):获得和保护,特别女性化;
6.生殖型(generative):生育。
在谈到区域与方式时,艾里克森借用了弗洛伊德的固着(fixation)的概念,他认为固着的出现不是跟区域有关,就是跟方式有关,例如,一个孩子到了七八岁还在吮手指,这就是口唇区域的固着。若是一个成年人期望不付出任何努力就获得成功,那就是合并型之一方式的固着。无论哪种固着,都意味着某个区域或方式的过度发展,同时也意味着其他区域或方式的发展不足,均会导致单一的、不成熟的人格。
三、人格发展
艾里克森认为,人的发展是按阶段依次进行的,如果人的生命是一个周期,那么可以划分为八个阶段,就像我们的身体器官是按照一个预定的遗传时间表发展的一样,我们同样也遗传了一个心理时间表来发展我们的人格。在出生的时候,所有八个阶段都是未充分展开的,之后每一个阶段呈现出一个新的整体,就像是从前一个阶段脱胎进化而来,这便是艾里克森的“胚胎渐次生成说”,他以此来类比人发展的原则。
这八个阶段是以不变的顺序依次出现的,而且具有跨文化的一致性。因为它们是由遗传因素决定的,不过每一个阶段是否能够顺利度过则是由社会环境决定的。社会环境不同,阶段出现的时间可能不一样,因此这种阶段发展理论也可称作“心理社会发展阶段理论”。
艾里克森认为,在心理发展的每一个阶段上都存在一种“危机(crisis)”,这里所说的危机并非是灾难性的事件,而是指发展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积极地解决危机可以增强自我的力量,帮助个体更好地适应环境,从而顺利地度过这一阶段,并且扩大后一阶段危机积极解决的可能性;消极地解决危机则会削弱自我的力量,阻碍个体适应环境,并缩小后一阶段危机积极解决的可能性。积极解决与消极解决之间并非是全或无的关系,事实上每一次危机的解决都同时包含着积极的和消极的因素,只是积极因素较多则得以积极地解决,消极因素较多则只能消极地解决。如果完全没有经历过消极面,人格发展就会有弱点,因此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一点不信任、羞耻和罪恶感,并非坏事。不过每一次危机的解决都不是一劳永逸的,如果在其后某个阶段里出现了一个极严重的危机,也可能使以前解决了的危机再生。
在艾里克森所划分的八个发展阶段中,其中前五个阶段是与弗洛伊德划分的阶段相一致的,他认为这是人格发展的必要条件和决定因素,不过他论述的重点放在了个体的社会经验上,而不是心理性欲的发展。弗洛伊德谈到成年期就终止了,艾里克森把它扩展到了老年期,形成了一个毕生发展理论,下面将依次介绍这八个阶段。
(一)口唇期:基本信任—基本不信任
这一阶段大概从出生延续到一岁,相当于弗洛伊德的口唇期,这一时期的心理社会两极是基本信任和基本不信任(basic trust vs.mistrust)。对于新生婴儿来说,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和吸收,不仅仅是通过嘴去吮吸,也通过眼睛和其他感官去接触环境。弗洛伊德重视婴儿吃奶时口唇部位所获得的快感和满足,而艾里克森则认为婴儿吃奶的经验是人际关系发展的基础,母亲的哺乳和拥抱,是婴儿与他人第一次重要的相互作用。婴儿通过与母亲的互动,对自己和所处的世界会产生一个基本的态度,如果母亲对婴儿的照料总是充满了关爱,让宝宝的各种需要都能得到适时适量的满足,婴儿就能获得基本信任感,认识到在他的需要和外界之间存在着一种可靠的联系,于是即使妈妈离开他的身边,他也不会哭闹,因为他知道妈妈一定还会回来。这时母亲成为了婴儿心目中一个必然、确定、一致的事物,这种信任感还会扩展到对自己和周围的人,使婴儿感到世界和人都是可靠的。
相反,如果母亲经常忽略孩子的需要,或者自己本身就充满了焦虑,无法有效地照料孩子,婴儿就会感到害怕、怀疑,甚至总是觉得自己处于危险中,没有人可以依靠,这就是基本不信任感。长大后还一直抱有基本不信任感的人会与人不和、孤僻退缩、拒绝友谊、封闭自己。
基本信任感和不信任感是可以同时存在并互相转换的,因为即便是最优秀的父母也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表现得绝对完美,所以每一个人的人格都在某种程度上同时包含信任和不信任,这并不一定是有害的,因为很显然,绝对地信任每个人每件事和什么都不相信一样,都不是适应性的行为。如果二者所占比例是不信任占了上风,自我就会遭到破坏,继而影响到下一个阶段危机的解决,但要是信任占据主导地位,这一阶段的危机得以顺利解决,人格中就能形成一种品质——希望(hope),此后伴随着每一个危机的解决,人格中都会出现一个新的品质,并使自我的力量增强。获得希望品质的人敢于冒险,不怕挫折和失败,因为具有信任感的人不用害怕自己的需要能否现在就被满足,因而能够脱离眼前的局限性,放眼未来。
(二)肛门期:自主—羞愧和怀疑
相当于弗洛伊德的肛门期,大约从1岁持续到3岁,其两极是自主对羞耻和怀疑(autonomy vs.shame and doubt)。这时候的孩子慢慢学会了走路、说话。肌肉力量的发展也使他们能够不时地脱离母亲的怀抱,自己去打开水龙头,或者推推自己的小车,干一些自己想干的事情。这时候父母或许会觉得小宝宝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控制了,可是又必须在这一阶段里对孩子进行一些必要的训练,例如,大小便训练,这就要求父母一方面要注意在不打击孩子刚刚萌芽的自主性的同时,坚定地改正孩子的不良行为;另一方面也要合理地容忍孩子所犯的错误。
如果父母很有耐心,能够体会孩子的处境,为孩子布置适当的活动空间,使他们能够随意地活动而不至于碰坏东西而闯祸,或是在进行大小便训练的时候态度温和,孩子一时半会儿做不好也不大惊小怪,并且允许孩子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他自己的时间,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孩子就能感觉到他是有能力控制自己和环境的,这就是艾里克森所说的自主感。相反,若是父母缺乏足够的耐心,凡事只要孩子做错,就大声呵斥,或者过于保护、亲力亲为,不让孩子独立尝试,久而久之,孩子就会滋生羞耻感,觉得自己经常犯错误,动辄得咎,什么都干不了,从而也不敢有所作为。羞耻感若是发展下去,超过信任感,就会导致对人和事的怀疑,觉得自己并不是独立的,而对别人都充满了敌意。
和前一个阶段一样,每个人的人格中都不可避免地同时存在着自主和羞愧两方面,前者占主导地位则意味着危机的成功解决,从而会产生一种坚决实践自由、自主选择和自我控制的决心,即意志(will)。意志力的出现也就标志着这一阶段的顺利度过。
(三)**期:主动自发—罪恶感
第三阶段相对于弗洛伊德的**期,两极是主动自发对罪恶感(initiative vs.guilt)。3~6岁的儿童已经能走、能跳、能跑,他们的活动更为灵巧,语言更为流畅,想象也更加丰富。他们甚至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思维、自己的主见,他们已经能够分辨什么事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被允许的。他们开始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愿望。他们以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创造性去探索世界。这时候通达开明的父母会积极地给予儿童表达自己的机会,小心地保护孩子可贵的求知欲,给他充分的自由去做想做的事情,同时也为他提供必要的指导和看护,以避免孩子受到不必要的挫折和打击。这样儿童将会勇于尝试,去学习去实践,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从而获得主动感。相反,如果父母不能体会儿童的需要,对儿童的自主行为都持一种否定的态度,不但不愿回答他们的“为什么”,甚至还以轻蔑挖苦的态度对待,嘲笑孩子的想法是荒谬幼稚的,那么儿童的自信心就会受到打击,并且当他回想起自己被父母讥笑的行为时,就会有一种罪恶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从而唯唯诺诺、不敢越雷池一步,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
如果主动自发感超越了罪恶感,就能获得又一个适应性的自我品质:决心(purpose)。这是一种敢于正视和追求有价值的目标的勇气,在这个过程中,即使受到了惩罚,也不会放弃。
(四)潜伏期:勤奋—自卑
6~12岁的小学儿童处于这一时期,其两极是勤奋对自卑(industry vs.inferiority)。在弗洛伊德的心理性欲发展阶段中,潜伏期是青春期的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相对平静期,因为性的欲望暂时隐忍不见了。而艾里克森却指出这是儿童开始需要认真学习的时候,他们需要接受一些系统的知识和技能训练,为适应社会做准备,同时通过学业成就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如果儿童在刻苦学习的过程中时不时地获得老师和父母的支持和鼓励,让他们明白勤奋的结果将会是成功和奖励,他们就会把兴趣由玩耍转移到学习和工作上来,去追求在圆满完成工作之后获得的愉悦,并由此产生勤奋感。相反,如果老师和父母一味地打压儿童的信心,或者对他们取得的成绩不闻不问,又或者对他们的期望过高,致使他们压力太大,则会导致儿童的自卑感,令他们对于自己能否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信心不足。
在这一阶段里,除了要避免儿童自卑之外,还需要防止走向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勤奋感过度发展,导致儿童过高估计工作的意义,甚至把生活等同于工作,致使他们成人以后沦为工作的奴隶,只知服从,不会思考。因此要注意多多激发儿童的创造性,培养全面发展的兴趣,而不要把他们训练成只知道念书的机器。
勤奋感占优势的儿童能够发展出“胜任(competence)”品质,具有这一品质的人能够在工作中自由灵巧地运用自己的才智和技巧。
(五)两性期:同一性—角色混乱
12~20岁的青少年已经脱离了儿童期,进入了青春期,这时他们的生理出现了巨大的变化,性成熟了,潜伏的性冲动也再次出现,包括弗洛伊德、艾里克森和沙利文在内的诸多心理学家都认为这是人格发展过程中相当重要的一个阶段,是一个人要摆脱儿时的稚气走向成年的转折点。这一时期的关键是同一性问题,虽然同一性的形成是个终生过程,但由于青少年生理和心理的急剧变化,因而很容易在青春期出现危机,就像是到了人生发展道路上的一个岔路口,要不获得自我同一性,要不走向内心的支离破碎,陷入危险的同一性混乱。因此,这一时期是同一性对角色混乱(identity vs.role confusion)。
经过前几个阶段的学习,青少年已经掌握了不少适合自己的角色和技能,也获得了一定的认同,而在这一阶段里,青少年需要把前四个阶段不断变化的经历和体验统整起来,把自己眼中的“我”和他人眼中的“我”统整起来,从而形成一个完全且健康的自我同一性。处于这一时期的青少年有时候很尴尬,因为他们一会儿被看做是小孩,不许干这不许干那,一会儿又被看做是大人,要求要懂事,要负责任。这就是青少年们常常遇到的困惑:“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在别人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了回答这些问题,个体必须将过去所获得的有关自己的资料,自己所学到的各种知识、能力,连同父母、老师和朋友对自己的评价,一起综合起来,建立起一个自我认同的形象,然后以此为基准来判断自己能做些什么、将成为什么样的人,继而引导未来的发展走向。可想而知,如果个体有机会在儿童时期正确地认识和了解自己,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比较客观公正,也符合他的实际经验,同时他也能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那么他就能够比较容易地建立自我同一性,确定自己的发展方向,并充满信心地向着目标努力。
反过来,如果一个青少年,有着不幸的童年,困苦的生活环境,他找不到充分可靠的信息来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去往何处,应该扮演哪一个角色,就会陷入一种混淆不明的状态,艾里克森称为“角色混乱”。被严重的角色混乱所困扰的年轻人会感到孤独、空虚,好似迷失了方向。其中一些人可能会很自然地远离他人和社会,然后很自然地“物以类聚”,通过排斥这个社会的常规和价值观来获得自尊,或者沉溺于歪曲的生活方式之中,例如,拉帮结派,通过在那里获得一个角色来寻求归属感。因此,艾里克森认为,有很大一部分青少年的适应不良问题都是由角色混乱造成的。另外,还有一些年轻人,由于他们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评语都是不好的、负面的,使得他们不能很好地悦纳自己。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愿承认自己真的有那么不堪,于是他们采取投射的方式,把这些缺点、不好的特性全都投射到别人身上,认为是别人坏,而不是自己坏,这便是艾里克森所说的“消极认同(negative identity)”。消极认同会使个体疏远和敌视别人,还可能引起偏见、犯罪、种族歧视等社会病态现象。
“寻找自己”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成功地获得了积极的自我同一性,人格中就会出现“忠诚(fidelity)”这种新的自我品质。忠诚是一种能力,尽管价值系统之间存在着不可避免的矛盾,仍然能够效忠内心誓言的能力。它是形成连续不断的同一性的基础,其本质是对真理、对同伴的一种确认和坚持。
(六)青年期:亲密—疏离
青年期又叫成年早期,这一阶段大约相当于20~25岁,从这以后就没有与弗洛伊德的心理性欲发展阶段相对应的时期。艾里克森认为这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要发展亲密感,避免疏离感,形成了亲密对疏离(intimacy vs.isolation)。青少年步入成人社会,拥有自己的工作,并且开始寻找人生的伴侣,社会角色的需要使他们承担越来越多的责任,而刚刚获得的同一性也将面临考验,为了与他人建立亲密的关系,就必须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同一性,从而与他人的同一性融为一体。如果个体之前获得的同一性相当牢固坚定,个体就会敢于冒这个风险,因为他不用担心害怕失去自我,反而能够享受由此带来的亲密感。亲密是一种关心别人、与别人分享的能力,它不仅仅涉及爱人之间,也包含朋友之间的友情,还包括无条件地对他人利益的真诚关怀。拥有亲密感的人愿意主动亲近别人,与人合作,寻找友谊,他不怕暴露自己的弱点,相信自己终会被对方所接纳。这样的人也有能力走进婚姻,向自己所爱的人许下永久性的承诺,并且有满意的**,在互信互爱的基础上达成美满的婚姻。
相反,如果一个青年没有获得同一性,或者只拥有浅薄而脆弱的同一性,则会不愿与他人建立亲密的关系,甚至退回到自己的小圈子里,陷入深深的孤独感之中,觉得没有人关心自己,没有人可以甘苦与共,所以只能维系一些泛泛之交,或者通过一些杂乱的关系来变相满足需要。
亲密感超越了疏离感,则说明成功地度过了青年期的危机,随之发展出“爱(love)”这种心理品质。爱能够克服人与人之间自然的相互分离,达到心灵的交汇一体,并且建立永久的相互献身的关系,不断促进对方的成长和发展。
(七)成年期:生产—迟滞
这一时期从25岁延续到65岁,大约相当于一个人的壮年期和中年期,这一时期解决的主要问题是生产对迟滞(generativity vs.stagnation)。这时,青年成了父母,也发展了自己的事业,他们关心社会、关心世界、关心年轻人的成长,希望把幸福充实的生活传给下一代,为孩子们创立良好的成长环境,艾里克森认为这就具备了生产力。生产就是具有创造力(creativity)和建设性(productiveness),而不一定是要有子孙。
与生产相对应的危险状态是迟滞,迟滞感源于无所事事和枯燥乏味的生活,这种人极度自我中心,总是优先考虑自我,可是又无法利用能力来满足自己的需要,因而意志消沉,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如果“关心(care)”这种自我品质形成,则说明生产战胜了迟滞。关心表现在对他人的照顾,以及和他人共享知识与经验。具有这一品质的人能够真正地关怀他人的疾苦,给人以温暖和爱,而且一切都是自觉自愿的。
(八)成熟期:自我统整—失望
这一阶段相当于晚年,从65岁一直延续到生命的终结,主要任务是自我统整对失望(ego integrity vs.despair)。这时,人的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正是颐养天年,回首追忆的时候。如果前七个阶段的危机都得以顺利解决,个体在回顾这一生时,觉得对大部分的经历还比较满意,事业有些小成,家庭还算幸福,对人类和社会也做出了一些贡献,虽然谈不上流芳百世,但也相当地充实、有意义,没有太多后悔和遗憾,这样个体就能获得完满统整的感觉,从而心平气和地安度晚年,即便不久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也觉得不枉此生,可以从容面对。若是在之前的经历中遭受了许多挫折,在回顾过去时,看到的只是一连串的不幸,总结自己的一生,感觉一事无成,不仅对社会的贡献有限,自己的收获也相当不堪,这时个体就会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恨不得有机会将生命重来一次,因此他们会非常惧怕死亡,最后只能带着沉重的悲伤和恐惧走向生命的终点。
如果一个人的自我统整胜过失望,他就能具有“智慧(wisdom)”,这是一种直面生活和死亡的超脱态度,它能对后辈发挥积极的影响,因为如果家中的老人不惧怕死亡,孩子也就不会害怕人生,从而很可能获得信任感。至此,艾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的八个阶段就以循环的方式联系在一起了。表3-3是对艾里克森心理社会发展阶段的整体概括说明。
表3-3 艾里克森心理社会发展八阶段的危机及相应的自我品质
习栏3-2
少年成名
Macaulay Culkin
很难想象电影《小鬼当家》中那个顽皮可爱、把坏人整得团团转的小男星麦考利·克金(Macaulay Culkin)的脸上会呈现出如此的忧郁神色。因为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那么令人羡慕。试想有几人能在10岁,就成了好莱坞最卖座的明星之一,天天享受着无数的鲜花、掌声和追捧,坐收扶摇直上的名气所带来的滚滚财富。不过很可惜,如果能让小麦考利自己再选择一次的话,他或许宁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学校,那么他恐怕已经成为了一名虽然平凡却更快乐的大学生,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忍受一蹶不振的演艺事业以及混乱的青春期所留下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Jennifer Capriati
饱尝少年成名之痛的绝不止麦考利·克金一人。詹尼弗·卡普里亚蒂(Jennifer Capriati)13岁时以网球神童的形象初涉网坛,结果惊艳世界,不过她只坚持到17岁。因为偷窃和非法藏毒,卡普里亚蒂逐渐在网坛销声匿迹,而国际女子网球联合会也因此修改了章程,明文规定未满16岁的选手不得参加各项重大比赛。还有茱儿·巴里摩尔(Drew Barrymore),这个有着甜美笑容,7岁就因在电影《E.T.外星人》的出色表现而闻名世界的天才童星,同样也没有躲过青春期的噩梦,酗酒、吸毒彻底毁掉了她的表演天分。人们不禁要问,像这样在盛名之下陨落的孩子究竟还会有多少?是否这就是少年成名所要付出的代价?
Drew Barry more
或许就像艾里克森所说,人一生的发展,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有一个预设的时间表,我们只能按照这个时间表所规定的,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完成我们的人生。跨区作业是危险的,因为在这个阶段里没有解决的危机,将会被带到下一个阶段,引发更加严重的问题。
不过,依靠自我的力量以及逐渐改善的环境,前面阶段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有可能在后面的阶段中获得较好的解决。卡普里亚蒂在25岁时又给了世界一个惊喜,她不但连续拿下多个职业巡回赛冠军,而且获得劳伦斯全球最佳女运动员称号。茱儿·巴里摩尔在写下《迷失的少女》(Little Girl Lost )一书之后以惊人的速度重返影坛,目前是好莱坞炙手可热的一线女星。只有已过20岁的麦考利·克金依然在彷徨,他离过一次婚,演艺事业也仍旧毫无起色。
[1] Robert B.Ewen(1988).Theories Of Personality.p.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