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型的人,通常会使用癔症型的方法去获取所需之爱。
癔症意味着无意识的表演,最终目的在于获得关注。对于很多人来说,被关注就是所需之爱。由于癔症的真正含义为表演,因而,其展现内容格外丰富,诸如,柔弱、生病(或可怜)、优美、可爱、性感、麻烦、神秘……在获取爱的所有的不健康方式当中,癔症型是最复杂、最多样的一种。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空气里迷漫着焦虑与浮躁,某些网络红人不惜哗众取宠,频频展示“你看我多特殊!”“你看我多性感!”“你看我啥都敢说!”……近几年,良莠不齐的各类选秀节目迎合了许多癔症者的心理,更有甚者追求夸张搞怪,导致“奇葩”丛生,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致使有些人“病”得更严重了。
举例来说,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第一版中,紫薇和小燕子都是典型的癔症型人格,所以,她们采用的获取爱的方式也是癔症型的。这两个艺术角色本身的确具有鲜明的性格优点,比如她们善良、正直、勇敢、机智、真诚,等等。但同时,也具有鲜明的表演性—无意识的夸张表演。紫薇表演的是宽容和优雅,小燕子表演的是闹腾和可爱。
小燕子的表演性比较容易理解,因为她实在是“闹”得厉害。至于紫薇,认为她有表演性,是由于在她含蓄、豁达的背后,是对消极情绪的过度克制和压抑。正因为她们的理性意识对此全无自知,所以“演”得淋漓尽致,异常成功,颇得宫廷内外人士的好评与爱戴。
在她们光彩照人的成功表演面前,皇后与容嬷嬷自是备显狡诈和狠毒,败下阵来乃是合情合法又合乎心理学之道理。作品中,在这场声势浩大的争得皇帝恩宠的拔河赛中,癔症型的人物成为最终的赢家。正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大量的临床案例显示,善用癔症型方式获取爱的个体,通常心里都埋藏着深深的怨气。
在张国荣生前的最后一部电影作品《异度空间》里,有一个典型的癔症型人格意象—心理医生的中学女友死后变成的女鬼。影片中,这个女生很爱对方。为了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爱,她会在煮鸡蛋时“不小心”把手烫伤。当然,可能你会说:她年纪轻,不擅长做家务嘛;也许这是她第一次煮鸡蛋;她只是偶尔弄伤了而已;她大概是赶着给男友送去,焦急之中受了点儿小伤……
但是,心理动力学从来都不相信偶然。任何人的任何行为,哪怕看似意外、看似偶然、看似不经意,背后都有其潜意识动机。并且,越是意外、偶然和不经意,心理层面的需要越真实,甚而越强烈。也正因为当事人没有意识到,或者是其理智很难接受,这样的行为才会表现得非常自然,很不容易在现实逻辑中找出破绽来。
事实是,这样的行为背后通常有一个真正的心理动机。例如,影片中,当那个女生的男友正欣喜地接过煮鸡蛋,突然发现女孩儿的手受伤时,连忙捧着她的小手唏嘘呵护不已,女孩儿满足地笑了—这就是她想要的—获得男友更多的关注,甚至不惜用唤起男友内疚感的方式去控制对方、控制彼此的关系。
必须强调的是,女孩儿并非刻意计划好的,不是“意识”层面的故意。这只是她在潜意识里的一个愿望,或者说是潜意识里的“故意”。在理性层面,她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到底想要什么,一心只想着如何体贴、照顾男友,如何表达自己的爱。
当女孩儿发现男友跟别的女生也有交往时(虽然并无证据显示是移情别恋),她非常害怕,害怕自己被抛弃,便大发脾气(表达生气要比表达害怕,显得更有力量),赶走了男友(许多经历过“被抛弃”创伤的人都是这么处理问题的:与其有可能被抛弃,不如先抛弃对方)。男友离去之后,她深感绝望。于是,积怨太深的她采取了极为惨烈的方式惩罚男友—当众用剪子割腕、跳楼。
对于电影里的这一幕,银幕内外的观众无不愕然……在那一刻,男友的心里埋下了沉重的内疚,它就像种子一样开始悄悄地生根、发芽……女孩儿自己也变成了面带污血、眼球上翻、双臂平晃的怨恨女鬼形象。她的那身白色学生装,分明就是一种控诉:“你们看,我有多无辜!”
张国荣所饰演的心理医生治疗了一位女病人,叫章昕。在她身上有两个突出的问题:一是儿时爱的缺失(父母离异,母亲带姐姐出国定居,将她独自留下)带给她被抛弃的感觉,这是她儿时的重大创伤;二是重复性的自伤行为,表明她惯用唤起对方内疚感的方式去控制对方,控制彼此的关系。
因此,影片中的女中学生以及章昕有个共同的心理防御机制—内疚感控制,她们都善于无意识地、用唤起对方内疚感的方式进行控制,而心理医生的问题恰恰在于长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内疚感。他在现实行为层面的做法,是将自己和已故中学女友的所有相关资料封存在一个盒子里,然后把盒子藏起来。
我们知道,这是没用的。就像我们在生活中遭遇了**之后的伤心,想要拼命地忘记什么,结果,只会记得更牢。这在心理学上叫作“负强化”。
随着心理医生对女病人章昕的深入治疗,他自己的创伤性记忆也被一步步唤醒。终于,他封存心底的女鬼形象浮出水面—表面上,似乎是故去的中学女友变成了怨恨的女鬼,实为医生自己久久未敢面对的心理问题。这个女鬼形象不过是心理问题的象征而已。
对于影片中的心理医生而言,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接纳自己的内疚与自责,而非尘封痛苦。这样,痛苦才有面对的机会、表达的机会和释放的机会,压抑与忍受就可随之转化为承受。
当他能够深切地体会自己的内疚感时,也就有可能与女鬼共情—感受到她的感受。当女鬼体会到他的共情时,才有机会表达和释放,才有接纳的可能,不再那么怨恨。这时,他们的心灵才有机会真正沟通。
电影中的“拥吻”片段,原本是至关重要的接纳象征,但是由于缺乏了心理医生的纵身一跳/女鬼推他一把/想要掐死心理医生的冲动,心理医生的内疚情绪和自责情绪没有得到充分的释放,也没有充分体会到自杀女友内心的痛苦。因此,从心理咨询的专业角度来看,片中的“拥吻”缺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心理逻辑环节,显得有些跳跃,不够符合心理现实的发展节奏。
也许,张国荣先生能够在这部影片中纵身一跳的话,现实中的他就不会选择跳楼,至少,不会那么快地、用决绝的方式离开我们……因为对于一向入戏很深、而当时已经重度抑郁的张国荣来说,片中的很多画面就像是他的梦、他的意象,承载着太多痛苦感受。而我们多么希望,他能有机会在活着的时候释放掉那些痛苦,可以活得更久、更快乐。当然,这仅仅是“也许”。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并非所有怀有内疚感的人都会成为癔症型的人,或是使用癔症型的方法去获取爱。
以一部曾经热播的韩国电视连续剧《大长今》为例。
亲生父亲被捕,是因为年幼的长今在情急之下,当众说出了父亲的真实身份—保护皇上的军官。她并不知道皇上正在抓捕她的父亲。于是,父亲被官兵带走了。父亲的离去,在她的心里成了永远的阴影。她非常地内疚和自责,但是,她并没有变成一个善用内疚感进行控制的人。这是为什么呢?
从幼年经历来看,在父母遇害之前,长今的童年生活还是非常幸福的。父母相互认可、恩爱、体谅,两个人都给了她很多的爱(关心、爱护、欣赏、尊重等),这种爱为她奠定了自我接纳的良好基础。最重要的是,赋予了她比较好的安全感。所以,她对别人有基本的信任感。这种信任感同时也是她的自信。另外,她从小就敢于表达自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方面也得到了父母的情感支持,这造就了她敢于为自己负责的性格。可以说,信任感、安全感和责任感是长今的人格构成当中非常优秀的元素。
长今虽然有内疚,但是,她的心理“底版”比较好,发展得也比较健康。因此,她不会将责任外归因,敢于承当自己的生活,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成为御膳房的最高尚宫,还母亲一个清白。
如此说来,一个人有无内疚感,并不最终决定是否能够形成不健康的获取爱的方式,是否会用激发别人内疚感的方式去控制别人。重要的是,他是否具有基本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是否能够接纳心中的内疚感(有自知、有表达、有释放、有人我界限)。即便无意识地使用过内疚感控制的方式,当时是否有过心理获益。
这里,还想特别说一下青春期“闹鬼”的问题。
“闹鬼”属于癔症型的一种表现形式,常见于青春期的女孩子。如果周边的亲人或异性朋友能够及时采取正确的对策,就可以帮助她们顺利渡过心理难关。
所谓“闹”,就是折腾。折腾的目的在于寻求关注。因此,当她“闹鬼”时,最好是不理她。以避免强化其症状。一旦此刻你关注了她,比如:哄她、骂她、劝她等,你就被她控制住了,同时,她也因病获益了,因为她想要的就是你的关注。那么,她的“病”就好不了了。
所谓不理她,不是说不理睬她、不关心她,而是要用健康、有效的方法去帮助她。这里,有三种方法可供参考。
第一,用镇静、平和的态度看着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是为了让她获得一定程度的满足,同时保证她不做出更夸张、更危险的事情),让她去发作。当她闹得太厉害的时候,可以用坚定而平静的口吻对她说:“过分了吧。”
第二,平静地揭穿她:“别闹了。”
第三,用真诚的爱去化解她的愤怒—真诚地接纳她。比如:静静地拥抱她。
不论采用哪种方法,态度至关重要!必须是真诚的,没有故作姿态,没有表演;必须是接纳的,没有任何的厌烦、轻视或不满。当她恢复平静之后,我们还要主动帮她解决现实困难,譬如,学习问题、恋爱问题、家庭问题等。如此,方能治本。
如果我们能够帮助对方了解自己的真正所需,能够让他们在享受接纳的同时学会接纳自己,那么,即便是吓人的女魔头,也会在我们真诚的拥抱之下变回善良美丽的本相。
最后小结一句:癔症型的爱,是夸张而无意识的爱。请相信,真诚的力量永远是最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