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语用学的语言实在观基本图景中,指称理论所表现出的相对非确定性和心理意向性的基本特征,是与其在方法论上出现的相应变革分不开的。这一方面归因于语用学的兴起和克服自身理论技术缺陷的迫切要求,使得语言哲学愈益走出自己狭小的圈子,不再拘泥于单纯的逻辑分析和句法研究;另一方面语用整体论的认识论有效地促进了传统微观语义分析的弱化和整体语用方法的构造。

1.传统的微观语义分析方法

语义分析方法作为早期分析哲学所建立起来的一种研究手段,在指称理论的历史进步中,确实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但随着人类理论思维的进展,它已远不能适应指称理论发展的需要。

首先,它带来的是对绝对指称和经验意义的追求,并导致了在对象和语词之间建立一一对应世界的古板图景。它所期望的试图用分析方法来消解传统形而上学哲学问题的目的,远未达到。它所尊崇的“语义上升”战略,即哲学家们不仅应注意到事实和观察,而且更重要的是应注意到事实描述和观察语句,则令人陷入更为尴尬的境地:除了语句分析之外,别无所事。事实上,随着语用整体论的认识论的扩张,单一的语义分析方法已不能再满足日益多元化的研究格局和追求非确定性指称理论的需要,它作为一种研究方法已逐渐地失去了它的首要性。

其次,这一方法建立在一种错误的背景语言观上。这就是既把语言当作某种“自解”的东西,同时又用它去解释一切。这种“自解”的解释者就像柏拉图的形式、康德的范畴、罗素的逻辑实体一样,可以用作为被解释项的语词得到解释。这样一来,在语言“自解”的意义上,要解决“自我指称的问题,就必须改变整个图景”[9]。而“图景”的改变实质上即是“世界”的改变,它需要在全新的视角下开拓新的思维途径。

从本质上讲,早期的微观语义分析是一种还原论的方法论。这一方法论认为科学概念和科学理论均可通过语义分析还原为感觉经验的概念和基本的经验命题,并由此依靠观察或经验就可证实或确证这些理论。特别是甚而主张把一切科学语言均还原为物理语言,更是达到登峰造极。由此也使这一狭隘的还原论遇到了不可克服的困难,尤其是试图把科学哲学构造成一门类似自然科学那样具有高度确定性的尝试的失败,更使它不可避免地为语用整体论思想所取代。

2.整体语用方法的构造

语用整体论的思想导源于逻辑实证主义对意义解释的失败。因为这种意义解释既是证实主义的,同时又是反整体论的。而且那种认为一个句子的意义在于证实它的经验的实证主义形式,更直接地导致了反整体论的认识论趋向。这就是说,如果每一个句子都有它自己唯一的证实经验,那么特定语言中的每一个句子均可在仅仅给予证实其单个句子经验的前提下,独立地得到解释。这种实证主义的意义解释随着蒯因对逻辑实证主义的经验论的批判而破产。在他看来,诸多句子被证实或被合理地判定,并不仅仅在于其特定经验的存在,而是因为它们处于与其他已被证明为真的语句的推理关系之中。也就是说,处于证明或合理判定它的整体语境之中。事实上,这样一种整体论的思想是多数具有语用思维倾向的哲学家的态度,“甚至坚定地反对整体论的达米特也适当地接受了这种观点”[10]。由此,整体论的思想内在地与语义分析方法结合在一起,成为语言哲学及科学哲学研究的一种合理有效的方法论。整体语用分析方法的特征在于:

其一,整体观念的在先性。出于反对现代个体论的要求,整体论强调认知共同体在指称确定中的独特作用。在一个特定的共同体中,语言游戏规则的约定先在于全体言语的合理表达。因此“讲话者在未对单个语句所处的共同体的全部理论熟悉之前,不可能理解这一语句”[11]。

其二,语义分析的必要性。微观语义分析的狭隘性,不等同于一般语义分析方法的无效性。事实上,语义分析作为一种内在的语言哲学的研究方法,“像血管和神经一样渗透于几乎所有理论的构造、阐释和说明之中”[12]。尽管由于狭隘还原论的主张而使得这一方法存在着绝对化的倾向,但通过语义分析把理论还原为基本的经验命题,以使这些命题在操作中与理论实体相关,从而保证科学和真理的客观性,仍然显示了语义分析在理论注释中所具有的不可或缺的意义。

其三,整体语用分析要求整体的思想和语义分析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呈现互相补充、相互制约的合理态势。这就要求在具体的理论构建和语词指称当中,既要看到一切语言行为和语言实在均内在地处于由人类思想的各种信念、欲望、语句态度和对象所构成的关系之网中,又要注重于在整体背景中对具体的语句和语词做出语义的分析,使之建立在经验实在的客观基础上。从而在这种关系之网的动态发展和建构之中,消解各种指称悖论,把指称理论的确定推向语用学研究的新视角。

由以上分析可见,指称理论的发展演变具有很强的语用化趋向。这表明,语用学的研究视角、方法以及认识论基点对指称理论的确定具有特定的借鉴意义。同时,对指称理论的语用学关注并不意味着仅囿于语言本身的狭隘圈子,而是在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逐步整合的趋势下,从语言学、哲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等多方位进行的整体研究。当然,这里应当特别指出的是,指称理论的语用化演变,并不具有任何机械的有形阶段性。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在某一阶段、某一“强”基础理论所支持下的有“招牌”的“统治”观念。从这个意义上讲,指称理论的语用化演变及其所昭示出的语用思维特征,也只是这一研究中特定的“趋向性”或“态度”,它引导我们去进行战略性的思考和把握,而不是去做任何教条式的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