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君:敢笑矮子不丈夫?(1 / 1)

1.矮怎么了?你们还不是都得对我低头

孟尝君田文是战国齐国人,虽然出身贵族——他爹田婴是齐威王的儿子、齐宣王的弟弟,但其实他是个自卑的孩子。大概由于田齐建国时的优良传统(“田氏代齐”过程中,为了添丁增口扩大势力,田氏家长田完大肆鼓励生育,最后,枝繁叶茂的田氏家族终于一举吃掉了姜太公创立的姜齐。),田婴也一口气生了四十多个儿子,田文只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最倒霉的一个。

田文出生在五月五日,战国时流传一个迷信说法,五月出生的孩子长不高,基本巅峰也就跟门一样高了,算是二等残疾。而且,五月是恶月,孩子会克父克母,别人家的孩子是来讨债,五月的孩子是来讨命。所以,田文才呱呱坠地,他爹就对他的生命下了终结令——禁止抚养。

但是,谁生的孩子谁心疼,对亲爹田婴来说,虽然田文也是自己的孩子,但却不是唯一,而对亲娘来说,那是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怎么也舍不得一块布裹起来丢野外。田妈妈还是偷偷地把田文养起来了。毕竟田婴长期在齐国当相国,家里钱银如山,全族日常开销几何,也是笔糊涂账,多添一个人的抚养费,他也完全不会发现。

田文就这样获得了救赎,但生活方式却颇不公平。明明出生在骄阳最盛时节,却生活得不见天日,像私生子一样,不为人知。用现在的话说,田文完全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父爱不是缺席,而是完全退席了。在小田文追问“我爸爸是谁”“爸爸去哪儿”的时候,母亲只能沉默或编故事,一直长大成人,田文不知道爹是谁,田婴也不知道田文的存在。

终于有一天,田妈妈让舅舅领田文出去走走,是时候见见爹了。

田文有没有争气地长成高个儿帅小伙呢?很抱歉,碍于“门户之见”,田文真的长成了一个小矮人。因此,可想而知田文的成长环境中,可能受到过不少歧视声。

第一次和爹见面,其实不甚愉快。田婴刚听大舅子介绍完,也不回避当事人,当即就一脸愤怒,对田妈妈发脾气:“我让你把这孩子扔了,你怎么偷偷养大了?你要造反吗?”想想,初次见到心心念念的老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凶着老妈,说曾经要赐死自己,多让人心酸。

好在,中国有句话叫“浓缩就是精华”,田文虽然长了个小小身体,脑子却很聪明,马上跪拜着对爹代妈作答,并且还是一句反问:“请问您不让养五月出生的孩子是为什么?”田婴如实回答,田文不紧不慢地又一反问抛出:“人生是由老天爷做主还是有门户做主?”

田婴这才发现孩子的套路,于是沉默不说,心想不能被他绕进去了。田文也不管爹接不接茬,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要表达的,就是要说出来:“如果人生是老天爷决定的,那您担心啥?如果人生是门户决定的,咱把门增高一点,不就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怎么会克父克母呢?”

田婴被儿子怼到词穷,只有拿出家长架子,禁止田文再啰嗦。

不过,虽然这一次见面不算愉快,但对田文父子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田婴接受了田文的存在,并且内心也震撼于他的口才;田文堂堂正正进入田氏宗族了,也有了更多跟爹接触的节目。在贵族世袭时代,巴结好爹,就是争资源的必备武器啊。

由于第一次见面时立好的“谏”的人设,田文巴结爹的方式,也是以这种“忠言逆耳”的模式。田文认祖归宗没多久,就迅速了解了田家的情况,以及爹对于齐国的作用。有一天,田文逮着机会又对爹“发难”,还是上次的路数,还是一样的配方:“儿子的儿子叫什么?”

田婴心说,这不是小学必备关系网吗?心里有点奇怪,这么高智商的儿子怎么会问这种弱智问题,但还是心平气和地回答了是“孙子”。

田文继续说:“孙子的孙子叫啥?”田婴说:“玄孙。”田文像在研究孙子以下十八代似的,又问道:“玄孙的孙子呢?”田婴无语,这就触及我知识盲区了,也如实回答说不知道。

话题勾引到这儿,田文这才打开正题:“您当齐国的相爷辅佐齐君已经三代了,齐国的版图没增大,但您私人财产却越聚越多,那么多钱了,也没见您招揽一个贤人。您小老婆们绫罗绸缎长长的拖在地上被踩,贤人连粗布衣都没有,您府里丫鬟奴仆的肉都吃不尽,贤人却在吃糠咽菜。您还在不间断地敛财,留给那些您连称呼都叫不上的后人,却不在意我们齐国的声威越来越弱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如果说,每一个父亲都是守旧派,那么,每一个儿子都是维新派。他们总是壮志满酬,指出老油条们习以为常的处事不公。虽然每一个老油条曾经也是维新派,身在局中久了,难免膨胀到迷失初心。所以,孩子们的精辟评价总是能让他们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顶。

经过这一次对谈,或者说这一次田文的犀利批评,田婴终于觉得田文是个人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交付他主持家政的重任。家政可不是现在扫扫垃圾,洗洗玻璃的清扫工作,那会儿,国有国政,庞大的贵族家族也有家政,家政搞得好,就会有贤人投奔,家族也会随之兴旺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