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嫉羡与感恩(1957)(4)(1 / 1)

当婴儿进入抑郁心理位置,而且变得更能面对他的精神现实时,他也能感觉到:客体的坏大部分是因为他自身的攻击和继之而起的投射。正如我们在移情情境中所看到的,当抑郁心理位置在其高峰时,这样的洞识会引发巨大的心理痛楚和罪疚感。但是它也会带来释放和希望的感觉,结果减少了将客体和自体两个层面重新合一和修通抑郁心理位置的困难。这种希望是基于这种不断增长的无意识知识,即内在和外在的客体并不像在其分裂层面时所感觉到的那么坏。经由爱缓和了恨,客体在婴儿的心里得到改善,不再那么强烈地感觉到它在过去已经被摧毁,它在未来被摧毁的危险也降低了;由于没有被伤害,也不再感觉它在现在和未来那么脆弱。内在客体获得一种控制和自我保存的态度,它的更大力量是其超我功能的一个重要方面。

抑郁心理位置的克服和对好的内在客体有更多的信任密切相关。我在这样描述克服抑郁心里位置时,并不认为这种结果不会被暂时消除(undo)。内部或外部性质的紧张,很容易在自体和客体引发抑郁和不信任。然而,挣脱这种抑郁状态并且重新获得内在安全感的能力,在我看来,是人格发展良好的一个评断标准。相反,通过麻木自己的感觉和否认抑郁来处理抑郁,这种常见的方法是一种退行,退行到抑郁心理位置期间婴儿所使用的狂躁防御。

嫉妒的发展与对母亲的**所体验到的嫉羡有直接的关联。嫉妒是基于对父亲的疑心和敌对,父亲被指控拿走了母亲及其**。这种敌对标志着直接和反向俄狄浦斯情结(inverted Oedipus complex)的早期阶段,一般在生命4个月到6个月和抑郁心理位置同时出现。[26]

俄狄浦斯情结的发展受到和母亲第一个排他关系更迭变化的极大影响。当这种关系太早受到干扰,婴儿就会过早地进入与父亲的竞争。阴茎在母亲里面或在她的**里面的幻想,把父亲转变成一个敌对的入侵者。当婴儿尚未体验到早期母子关系带来的全部享受和快乐,尚未安全地纳入第一个好客体,这种幻想会特别强烈。这种失败部分地取决于嫉羡的强度。

在早期作品中我描述了抑郁心理位置,我指出在那个阶段,婴儿逐步地整合爱和恨的感觉,合成母亲好和坏的两个层面,并且经历了与罪疚感觉密切相关的哀悼状态。他也开始更了解外部世界,体会到他无法把母亲留给自己独占。婴儿是否能找到协助,对抗在与第二个客体(父亲)或周遭其他人建立关系过程中的哀伤,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对失去唯一独特客体所体验到的情绪。如果那个关系基础稳固,则失去母亲的恐惧就不那么强烈,分享母亲的能力也更大。于是,他也可以体验到更多对其竞争者的爱。这些都意味着,他能令人满意地修通抑郁心理位置,而这取决于对原初客体的嫉羡并未过度。

如我们所知,嫉妒在俄狄浦斯情境中与生俱来,伴随着恨和死亡的愿望。然而,在正常情况下,获得可以被爱的新客体(父亲和兄弟姐妹),以及发展中的自我从外在世界获得的其他补偿,在某种程度上减缓了嫉妒和怨恨。如果偏执和分裂机制非常强烈,嫉妒(最终是嫉羡)就不能得到减缓。俄狄浦斯情结的发展从根本上受到所有这些因素的影响。

俄狄浦斯情结最早阶段的特征是这样的幻想:母亲的**和母亲容纳了父亲的阴茎,或者父亲容纳了母亲。这是父母形象结合的基础,我已经在稍早的作品[27]中阐释这种幻想的重要性。父母结合的形象影响着婴儿分辨父母,以及分别和他们建立良好关系的能力,这种影响被嫉羡强度和俄狄浦斯嫉妒强度所左右。疑心父母总是由彼此获得性满足,增强了“他们总是结合在一起”的幻想,这些幻想有着不同的来源。如果这些焦虑强烈地运作,并且因此不适当地延长了,后果可能就是和父母双方的关系出现持续的紊乱。病情相当严重的个体无法解开与父母之间关系的纠结,因为在病人的心中,它们是相互牵扯在一起的解不开的纠缠。这样的状况在严重的混乱状态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如果嫉羡并未过度,在俄狄浦斯情境中,嫉妒就会变成一种修通嫉羡的方式。当体验到嫉妒时,敌对感并非完全针对原初客体,而是针对竞争者——父亲或兄弟姐妹,他们引入了一个分配的要素。同时,当这些关系发展起来,他们就引发了爱的情感,变成满足的一个新来源。此外,从口腔欲望到性器欲望的改变,降低了母亲作为口腔享受给予者的重要性(如我们所知,嫉羡的客体大部分是口腔的)。就男孩而言,大量的恨被转向父亲,他因为拥有母亲而受到嫉羡。这就是典型的俄狄浦斯嫉妒。就女孩而言,对父亲性器的欲望使她能够找到另一个爱的客体。因此,嫉妒在某种程度上取代了嫉羡,母亲变成主要的对手。女孩渴望取代母亲的位置,想要拥有和照顾所爱的父亲给予母亲的婴儿。在此角色中对母亲角色的认同,使一种更广泛的升华成为可能。通过嫉妒的方式修通嫉羡,这同时也是应对嫉羡的一个重要防御,这种考虑也是很重要的。嫉妒在感觉上更容易被接受,而且比起摧毁第一个好客体的原初嫉羡,所产生的罪疚感也更少。

在分析中,我们常看到嫉妒和嫉羡之间的密切联系。例如,有一个病人非常嫉妒一位男士,他认为我和他有密切的个人接触。接下来他感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的私生活可能都是无趣和无聊的。然后,突然之间分析的一切对他而言似乎都是无聊的。在这个案例中,病人自己将这解释为一种防御,使我们认识到病人对分析师的贬低是嫉羡情绪高涨的一种结果。

野心(ambition)是另一个对引发嫉羡起很大作用的因素。这通常首先和俄狄浦斯情境中的敌对和竞争联系起来。但是如果过度,它就会很清楚地显示出其根源是对原初客体的嫉羡。修复被破坏性嫉羡所伤害的客体的强烈愿望和一种重新再现的嫉羡是冲突的,这种冲突往往造成一个人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

弗洛伊德所发现的女人的阴茎嫉羡及其与攻击冲动的关系,对理解嫉羡而言是一项基础性的贡献。当阴茎嫉羡和阉割愿望强烈时,受嫉羡的客体(阴茎)应该被摧毁,拥有它的男人应该被剥夺。在他的《可终止与不可终止的分析》(Analysis Terminable and Interminable,1937)中,弗洛伊德特别强调,在分析女性病人时所面临的困难正是她们永远无法获得她们所欲求的阴茎这一事实。他说到一位女性病人感觉到一种“内在的信念”,即认为分析没有用,没有任何事能帮助她。当我们知道她来治疗的最强动机,是希望到最后她可以获得一个男性器官,缺乏这个男性器官对她而言是如此痛苦,我们只能同意她是对的。

一些因素造成了阴茎嫉羡,我已在其他相关作品中讨论过。[28]在这里我想要探讨的女性阴茎嫉羡主要是口腔来源的。如我们所知,在口腔欲望的支配之下,阴茎被强烈地等同于**(亚伯拉罕)。在我的经验中,女性的阴茎嫉羡可以追溯到对母亲**的嫉羡。我发现,如果在这些线索上分析女性的阴茎嫉羡,我们会看到其根源在于最早和母亲的关系,在于对母亲**的根本性嫉羡以及与之连带的破坏感觉。

弗洛伊德已经表明,女孩对母亲的态度,在她随后和男人的关系中,具有相当的重要性。当对母亲**的嫉羡强烈地转移到父亲的阴茎上时,结果可能是他的同性恋态度增强了。另一个结果是突然离开**而转向阴茎,这是由于口腔关系所产生的过度焦虑和冲突。这基本上是一种逃离机制,因此不会导向和第二客体的稳定关系。如果这种逃离的主要动机是体验到的对母亲的嫉羡和怨恨,这些情绪很快会转移到父亲身上,因此就无法对他建立起一种持续的爱的态度。同时,对母亲的嫉羡表现在一种过度的俄狄浦斯敌对关系中。这种敌对关系与其说是因为对父亲的爱,不如说是因为嫉羡母亲拥有父亲和他的阴茎。对**的嫉羡经验因此完全延续到俄狄浦斯情境中。父亲(或他的阴茎)变成母亲的一个附属物。基于这些理由,女孩想从母亲那里抢夺父亲。因此,在以后的生命中,她和男人之间关系的每一次成功,都变成赢过另一个女人的胜利。即使没有明显的竞争者,这一点也同样适用,因为敌对关系会导向男人的母亲——正如在婆媳关系常见的困扰中所看到的。如果这个男人对女人而言,主要的价值在于:征服他等于战胜另一个女人,那么一旦成功,她可能就会失去对他的兴趣。这样,她对那个女性竞争者的态度就是:“你(代表母亲)拥有那个美妙的**,当你不给我时,我就得不到。但我仍然想从你那里把它抢走,因此我从你那里拿走你珍爱的阴茎。”重复战胜一个可恨的对手的需要,常常导致她寻找一个又一男人。

然而,当对母亲的憎恨和嫉羡不是那么强烈,失望和怨恨也会导致孩子背离母亲,而对第二客体(父亲的阴茎和父亲)的理想化,则会因而更为成功。这种理想化主要源自要寻找一个好客体,这样的寻找起初并不成功,因此可能会再度失败。但是如果在嫉妒情境中,对父亲的爱占主导,这样的寻找就不会失败。因为这样一来,女性就可以合并某些对母亲的怨恨和对父亲的爱,以及后来对另一个男人的爱。在这种状况下,对女性的友善情绪是可能的,只要她们不是太像母亲的替代者。因此对女性的友谊和同性恋,是基于寻找一个好客体的需要,以取代所逃避的原初客体。因此,说这种人能够拥有好的客体关系,通常都是骗人的(这一点适用于女性,也适用于男性)。对原初客体潜在的嫉羡虽然被分裂出来,但是仍然运作着,很容易扰乱各种关系。

在一些案例中,我发现,不同程度的性冷淡都是由于对阴茎的不稳定态度所致。这种不稳定的态度主要源于对原初客体的逃离。充分的口腔满足源于和母亲之间的满意关系,这是充分经验到性器**的基础(弗洛伊德)。

在男性中,对母亲**的嫉羡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如果这种嫉羡是强烈的,且口腔满足因此受到损害,男孩的怨恨和焦虑就会转移到**。虽然通常性器的发展使男孩可以保持以母亲为爱的客体,然而在口腔关系中,这种深层的紊乱造成对女性性器态度的严重困难。首先是跟**,之后是跟**有一种紊乱的关系。其后果是多方面的,例如生殖能力受损,性器满足的强迫性需要,**和同性恋。

对同性恋之罪疚感的一个来源,似乎是这样一种感觉,即觉得带着恨意离开了母亲,借着和父亲的阴茎及父亲结成联盟来背叛她。背叛所爱的女人这个要素,不论在俄狄浦斯阶段,或在后来的生命中,都可能有一些不良的影响,例如在和男人的友谊上出现紊乱,即使这种友谊不带明显的同性恋性质。另一方面,我已经观察到,针对所爱女性的罪疚感以及那种态度中所蕴含的焦虑,常常促使他从她身边逃离,也增加了同性恋的倾向。

对**的过度嫉羡,很容易扩展到对所有女性特质的嫉羡,特别是女性生育小孩的能力。如果发展是成功的,男性会从和妻子或情人的良好关系中,以及从成为她为其生育的小孩的父亲中,补偿这些未实现的女性渴望。这种关系开启了许多经验,例如认同他的孩子,孩子在很多方面弥补了他早期的嫉羡和挫折。同时感到是自己创造了这个孩子,也会抵消了男性对母亲那些女性特质的早期嫉羡。

不论是男性或女性,在想拿走异性特质的渴望中,以及想要拥有或毁坏同性父母的那些特质的渴望中,嫉羡都扮演了重要角色。因此在直接和反向的俄狄浦斯情境中,那种偏执的嫉妒和敌对——这些在两性都有,不论他们的发展是多么不同,都是基于对原初客体的过度嫉羡,也就是对母亲,甚至是对她的**的过度嫉羡。

“好”**喂养并开启了与母亲爱的关系,是生本能的代表,[29]也被感觉为创造力的首次显现。在这一根本的关系中,婴儿不仅得到他所欲求的满足,而且感到他是受到照顾而活下来。因为饥饿——引起对饿死的恐惧,甚至可能所有身体和心理的痛苦,都被感觉为是死亡的威胁。如果可以保持对一个好的、给予生命的内化客体的认同,这就会成为激发创造的动力。虽然表面上这可能表现为觊觎他人获得的名望,财富和权力,[30]但是它真正的目标是创造力。给予的能力和保存生命的能力,被感觉为最好的礼物。因此创造力成为嫉羡最深层的理由。在嫉羡之中隐含着对创造力的毁坏。这在弥尔顿(Milton)的《失乐园》(Paradise Lost)[31]中有所阐释。其中撒旦因嫉羡上帝,决定篡夺天堂。他企图毁坏天国的生命,与上帝作战,结果从天堂堕落。既已堕落,他和其他堕落天使建造地狱,作为天堂的对手,并且成为破坏的力量,企图摧毁上帝所创造的事物。[32]这种神学观点似乎可以追溯到圣奥古斯丁(St Augustine),他将生命描述为一种创造的力量,与作为破坏力量的嫉羡对立。与此有关的是,《哥林多前书》(the First Letter to the Corinthians)写道:“爱是不嫉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