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断奶的时候,有些婴儿表现出食欲较差,有些则贪婪升高,而其他的则摆**于这两种反应之间。这样的改变发生在断奶的每一个步骤。有些婴儿比较享受奶瓶胜过哺乳,即使部分婴儿在之前有满意的哺乳经验。对其他婴儿来说,当新加入固体食物时,食欲会大增,然而也有一些婴儿在这个时候会发生喂食上的困难,这些困难在儿童期的早年中以各种形式持续存在着。[15]许多婴儿只能接受某些特定的味道或是固体食物的口感,而排斥其他食物。当我们分析儿童时,会学到许多关于这些“嗜好”的动机,并且辨识出这些动机最深的根源:在于最早期与母亲有关的焦虑。我要以一个婴儿的行为作为例子,来说明这个结论:5个月大的女婴F一直是母乳喂养,但是从一开始也使用奶瓶。她极为愤怒地拒绝母亲给她的固体食物,比如蔬菜。然而父亲喂她的时候,她却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它们。两星期后,她接受了母亲给予的新食物。根据可靠的报告,这个孩子现在已经6岁了,和父母及兄弟的关系都很良好,但胃口一直不佳。
在此我们想到了女婴A,以及她接受附加奶瓶的方式。女婴F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充分适应新的食物,并且从母亲那里获取。
在本文中,我努力要说明的是:对于食物的态度,从根本上是与母亲的关系密不可分的,而且涉及了婴儿情感生活的全部。断奶的经验激发了婴儿最深层的情绪与焦虑,而较为整合的自我则发展出坚强的防御来应付它们。焦虑与防御两者都包含在婴儿对食物的态度中。在此,关于断奶时对食物的态度改变,我必须将我的讨论限制在几个归纳点上:对新食物的许多困难,其根源在于害怕被母亲的坏**吞噬、毒害的被害恐惧,这种恐惧源自婴儿想要吞噬并毒害**的幻想。[16]到了稍后的阶段,在原有的被害焦虑之外又加上了抑郁焦虑(尽管程度有所不同),后者是担心贪婪与攻击冲动会毁灭他所爱的客体。在断奶过程期间与之后,这种焦虑可能产生的效果是增加或抑制对新食物的欲望。[17]正如我们先前知道的,焦虑可能对贪婪产生不同的影响,它可能增强它,也可能导致对贪婪及摄取营养的愉悦的强烈抑制。
婴儿在断奶时食欲增加,在某些情况下表明,在哺乳期间,**坏的(迫害性的)那一面曾经超越了好的那一面,而且担心会危及其所爱**的抑郁焦虑,是造成抑制食欲的原因之一(也就是说,被害焦虑与抑郁焦虑两者以不同比例在同时运作)。因此,奶瓶(在某种程度上,在婴儿心里既是脱离原初客体——**,又是象征它的)和母亲的**相比,可以不那么焦虑且较愉快地被接受。然而,有些婴儿未能成功地以奶瓶象征性地替代**,而且他们只有在给予固态食物时才会享受进食。
当**(或奶瓶)喂奶开始减少的时候,婴儿的食欲经常会降低,这清楚地表明了与失去原初所爱客体有关的抑郁焦虑,但是,我认为被害焦虑始终是造成不喜欢新食物的原因之一。当婴儿正在接受哺乳时,**“坏”的(吞噬的与有毒的)一面就会受到他与“好”**的关系的抵制,而这个坏的一面会因为断奶所带来的剥夺而再增强,并且被传递到新的食物上。
如我在上文指出的,在断奶的过程中,被害焦虑与抑郁焦虑强烈地影响着婴儿与母亲及食物的关系。不过,在此阶段中,各种因素(内在的与外在的)之间错综复杂的相互作用才是真正具有决定性的。我的意思是,不仅是对客体与食物态度上的个体差异,更重要的在于是否能成功修通,并在某种程度上克服抑郁位置。关键是在更早阶段中,内在建构的**的稳固程度,以及连带着受到剥夺的状态下,可以保持多少对母亲的爱。这些有一部分是由母亲与孩子的关系所决定的。正如我曾经提出的,即使是很小的婴儿也可以接受新的食物(奶瓶),几乎没有什么抱怨(例子A),这种较好的对挫折的内在适应能力(从生命最初几天就开始发展),是与区别母亲与食物的每一步发展密切相关的。这些根本的态度,特别是在断奶过程中,大致决定了婴儿接受(就字面上最完整的意义来说)原初客体的替代者的能力。在此,再一次可见母亲对婴儿的行为与感觉是至关重要的:爱的关注,以及她帮助他处理抑郁感觉所奉献的时间。与母亲有好的关系,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抵制了他失去原初所爱客体(**)的感觉,因此,对抑郁位置的修通有正面的影响。
担心失去好客体的焦虑在断奶期间达到顶峰,它也受到其他经验的影响,例如身体不适、疾病,特别是长牙。这些经验必定会增加婴儿心中的被害焦虑与抑郁焦虑。换句话说,身体因素不可能完全说明在此阶段中因疾病或长牙所引发的这些情绪困扰。
九
在出生第一年中期的重要发展中,我们发现客体关系的范围在不断扩大,特别是父亲对婴儿的重要性在不断增加。我曾在其他文章中说明:除了其他发展因素之外,抑郁的感觉和害怕失去母亲的恐惧,都会促使婴儿转向父亲。俄狄浦斯情结的早期阶段与抑郁位置是密切相关且同时发展的。我只需举出一个例子,就是前面提及的小女孩B.
从约4个月大的时候开始,她和比她大几岁的哥哥的关系,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了突出且引人注目的角色。显而易见,这个关系在几方面都不同于她与母亲的关系。她仰慕哥哥说的与做的每一件事情,并且持续不断地对他示好,她尽其所能地迎合他以博得他的关注,并且对他表现出显著的女性态度。那个时候父亲多半是不在的,一直到她10个月大时才更常见父亲,而且从这时开始与他发展出非常亲密与爱的关系。这件事基本上与她和哥哥的关系是并行的。在刚满2岁时,她常叫哥哥“爹地”,此时父亲已经成为她的最爱了;当她见到父亲时的欢喜,当听到他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时的兴高采烈,当他不在时她一再提到他的方式,以及许多对父亲的感觉的表达——这一切只有用恋爱中的状态才能加以描述。母亲清楚地认知到:在此阶段,这个小女孩在某些方面而言,是喜欢父亲胜过她的。此处我们看到了一个早期俄狄浦斯情境的例子,在这个案例中,她最初是从哥哥那里经验到俄狄浦斯情境,然后转移到父亲。
十
正如我在诸多关系中说明的那样,抑郁位置是正常情绪发展的重要部分。不过,孩子处理这些情绪与焦虑的方式,以及他所使用的防御,成为发展是否顺利进行的指标。(见本章末,批注三)
害怕失去母亲的恐惧使得与母亲分离(即使是短暂的)是痛苦的。各种游戏形式提供的既是表达这种焦虑的方式,也是克服这些焦虑的方法。弗洛伊德借由观察一个18个月大的男孩玩棉线轴而得出了这样的观点。[18]在我看来,孩子通过这个游戏所克服的不仅是失落感,还有抑郁焦虑。[19]有众多典型的游戏形式与棉线轴游戏类似,苏珊·艾萨克斯(1952)曾提到几个例子,我现在要加上一些在这方面的观察。婴儿(有时候甚至在6个月大以前)会喜欢把东西从婴儿车里丢出来,乐此不疲,而且会期待这些东西回到身边。我在G(一个10个月大的婴儿,刚开始会爬)观察到了这种游戏更进一步的发展,他毫不疲倦地将东西丢开,然后爬过去把它抓回来。我被告知:他在大约2个月之前开始玩这个游戏,当时他尝试往前移动。婴儿E在6-7个月之间,有一次当他躺在婴儿车里抬起脚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他刚丢开的玩具滚了回来,他把这发展为一种游戏。
在出生5-6个月时,已经有许多婴儿对“找人游戏“(“peep-bo”,见本章末,批注四)有愉快的反应,我见过只有7个月大的婴儿活跃地玩这个游戏:把毯子拉起来盖住头,再放下来。婴儿B的母亲把这个游戏当作就寝时的习惯活动,让孩子在快乐的心情下入睡。似乎这种经验的“重复”是帮助婴儿克服失落与哀伤的重要因素。我发现对婴儿有很大帮助与安慰效果的另外一个典型游戏,是在睡觉时挥着手说“拜拜”,慢慢离开房间。在母亲离开房间时,使用“拜拜”和挥手,之后说“再回来”、“很快就回来”或是类似的话,这样的方式通常证实具有帮助与抚慰的效果。我知道有些婴儿最先学到的词是“回来”或是“再一次”。
对于女婴B,“拜拜”是她最初学会的几个词之一。我时常注意到当她母亲快要离开房间时,她的眼睛会闪过一丝哀伤的神情,看起来几乎要哭的样子,但是当母亲对她挥手说“拜拜”时,她看似得到了安慰并且可以继续她的游戏。当她在10-11个月大的时候,我见到她在练习挥手的姿态。我认为这样的行为不仅变成兴趣的来源,也是安慰的来源。
婴儿逐渐增长感知与了解周遭事物的能力,不仅提升了他处理与掌控事物的自信,也增加了对外在世界的信任。婴儿对外在现实的反复经验,成为克服其被害焦虑与抑郁焦虑的重要方式。在我看来,这就是现实检验,而且是一种见于成人心理过程的基础,这个心理过程就是弗洛伊德曾经描述的哀悼工作的一部分。[20]
当一个婴儿能够坐起来或站立在婴儿车里的时候,他可以看到人们,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跟他们比较靠近;当他可以爬行与行走时,靠近他人的程度就更大了。这样的成就意味着婴儿不仅更有能力随自己的意愿靠近客体,而且也更能独立于客体之外。例如,女婴B(约11个月大时)完全享受在过道不停地爬上爬下几个小时,非常自得其乐,但是她不时会爬进母亲所在的房间(房门是开着的)看看她,或是想要对她说话,然后再爬回过道。
站立、爬行与行走在心理方面所具的巨大重要性已被一些精神分析作家描述过了。我在此强调的则是:所有这些成就,都被婴儿用来当作重新获得失去的客体,以及找寻新客体以替代失去客体的方法。这些都有助于婴儿克服其抑郁位置。语言的发展(开始于声音的模仿)是另外一项让儿童更靠近他所爱之人的重大成就,而且也使他可以找到新的客体。当获得一种新的满足时,与早先情境有关的挫折感与怨怼感便有所减弱,这又带来更多的安全感。另外一个获得进展的要素,是来自婴儿想要控制其客体及其外在与内在世界的尝试。发展的每一步也是自我用来当作应对焦虑的防御,在此阶段主要是针对抑郁焦虑。这说明了一个时常可以观察到的事实,随同发展上的进展,例如行走与说话,孩子变得更快乐而且活泼。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自我在克服抑郁位置方面的努力,促进了一些兴趣与活动。这不仅发生在生命的第一年当中,而是持续到童年期的最初几年。[21]
下面的例子说明了我对婴儿早期情感生活的一些结论,男婴D在3个月大时,对他的玩具(像珠子、木环、摇铃)显示了非常强烈而个人的关系,他热切专注地看着它们,反复碰触它们,把它们放进嘴里,听着它们发出的声响。当这些玩具不在他想要的位置时,他生气地对它们尖叫;当它们被放回该放的位置时,他感到高兴而又喜欢它们了。母亲在他4个月大时评论道:他通过玩具处理掉许多愤怒;另一方面,在他感觉痛苦的时候,它们也是一种抚慰。有时候,他看到这些玩具时便会停止哭泣,而且在睡前它们也有安抚的作用。
在5个月大时,他可以清楚地分辨父亲、母亲与佣人,这一点准确地表现在他可以辨识他们的神态,以及他期待和每一位玩耍的特定游戏上。他的人际关系在这个阶段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也对他的奶瓶发展出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态度,例如当空奶瓶立在他旁边桌子上时,他对它发出声音、抚摸它,并且不时吸吮着奶嘴,从他的表情可以推测,他正对奶瓶表现出和对他所爱之人一样的行为。在9个月大时,他被观察到钟情地看着奶瓶,对它说话,并且明显地等待着回应。由于这个男婴从来就不是好喂养型的,而且没有表现过任何贪婪,事实上是失去了摄取食物的特别愉悦感,因此他与奶瓶的关系就更为有趣了。他几乎从一开始喂母乳时就有困难,由于母亲没有奶水,因此在几周大时,完全改为奶瓶喂奶。他的食欲一直到第二年才有所增加,甚至在那时候,他的食欲也大部分得仰赖其将食物分享给父母的愉悦感。这提醒我们一个事实:在9个月大的时候,他对奶瓶的主要兴趣好像是在于其近似于人的性质,而不只是与其中所含的食物有关。
10个月大时,他变得非常喜欢发声陀螺[22],起初他是被陀螺红色的圆头所吸引,便立即吸吮了起来,这样做引发了他很大的兴趣,因为它会旋转起来并且发出声响。他很快就放弃吸吮它,但是仍旧保持对红色圆头的兴趣。15个月大时,当他在玩另外一个也很喜欢的发声陀螺时,它掉在地板上裂成了两半。他对这件事的反应非常惊人,他哭了起来,不接受安抚,并且不愿再回到发生该事件的房间。最后母亲终于成功地带他回来,给他看那个已被修好的陀螺,他拒绝看它,而且跑出房间。甚至到了第二天,他还是不想靠近放置那个玩具的储物柜,而且在这一事件之后几个小时,他拒绝喝茶。不过,稍后母亲拾起他的玩具狗说:“多可爱的小狗狗啊!”他振奋起来,拿起那只狗,带着它四处展示,期待他们说“好狗狗”。显然,他认同那只玩具狗,因此,对狗狗显示的情感,使他从对发声陀螺给他造成的伤害之中恢复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