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抛弃联合国安理会机制,抛弃了自从二战后就得到全球一致认可和遵守的原则——“大国利益都得到照顾,然后达成大国一致,从而解决全球问题”。其表现出的姿态表明:此后,美国人将完全无视其他任何国家,包括一切强国的意志和利益。
2001年,站在纽约帝国大厦,俯瞰世界,美国人会禁不住意气风发,豪情满怀:五十年来最大的梦魇——苏联军事帝国已经崩溃,其继承者俄罗斯在美国的步步紧逼下节节后退:中亚丢了,克里米亚丢了,甚至连“龙兴之地”乌克兰也丢了——这等于中国的河南、陕西独立了。
更让美国人放心的是俄罗斯的经济命脉和外汇来源——石油基本被废掉:原油低至20美元一桶的价格(2001年9月,"9·11"事件发生后,原油价格短暂升至每桶30美元以上,随即回落至18美元),只能让其剩下半口气慢慢喘。
实际上,普京上任伊始,布伦特原油价格为每桶19.80美元。克里姆林宫开会的时候,各位高官是这样说的:“我们认为的最佳情形是长期油价达到每桶25美元,那时的我们不敢对此寄予太大指望。那是我们的美丽幻想,就好像天上下金币了。”(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报道《高油价还能支撑普京多久?》,2012年2月27日。)
竞争力超强、曾经威逼美国老大地位的日本经济陷入了长达十几年的大萧条中。其八年中换了七个首相,为了向选民表示“爱日本、拼经济”,每个首相都要照例推出数额巨大的财政刺激措施,即使他们明知道这发出的巨额流动性,恰好为美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日本变成了美国无限透支、无需付息的提款机。
事实上,不光是日本人当了这冤大头,从整体上看,全球所有投资美国的投资人都获利甚微。余永定先生在《美元对日元的汇率及其长期变动趋势》一文中,引用英国经济学家Martin Wolf的数据,讲到一句话:“在2000年,对应于2万多亿美元的外债,美国只付出了96亿美元的代价(外国‘投资收入’的净汇出)。换言之,外国借钱给美国人所取得的回报率仅是0.48%。”
中国呢?依然在通缩和经济萧条中挣扎。稍早些时候,瓜子在惬意地喝着啤酒、吃着葱爆蛤蜊之余,时不时地还可以花25块钱买张门票,去崂山看看风景。
而当小布什或者哪位美国人站在纽约帝国大厦意气风发的时候,瓜子老爹所在的单位破产了(2001年):200多万的年营业额,却欠了2000多万的债务——神了,鬼才知道他们怎么折腾的!也好,瓜子此后再也不用被人称赞父亲所在的单位如何“好”了,大家都一样啦!
海的另一边,瓜子未来的岳父则刚刚关掉工厂,同手下的百名员工一样失业了,还在琢磨怎么养活瓜子未来的丈母娘和未来的新娘。
把视线跨越半个地球,回看欧洲,美国人会发现,欧元区信用遭受重创,短期内难以对美元造成威胁,施罗德和希拉克还有的忙——小布什虽然很同情他高卢兄弟和日耳曼亲戚的处境,但是很显然,他对这种情形感到非常满意。
反观美国,虽然互联网泡沫破裂,但是那亏的是别人的钱。而且,在整个90年代,美国已经成功将产业升级,进入了网络经济时代,进而在网络技术的支持下,建立了强大的金融控制网络。其在网络经济、金融领域的领跑,大大提高了美国的经济竞争力。美国人在经济结构调整、产业升级方面,将80年代一度逼近甚至领先美国的日本和欧洲远远抛在身后。
而欧洲人、日本人对于美国人节节紧逼的应对,软弱得让人同情。
欧洲人除了时不时对微软提出巨额反垄断罚单,小小地泄个愤以外,对于美国左右、支配欧洲IT市场,乃至金融市场的现状,根本无能为力。
而日本人更可笑、更惨。
2010年世博会,日本馆中显眼的位置,出现了两个机器人,一个会说中文,还会打太极拳,另一个会说日语,会相扑。日本人的心思很明确,要借这两个かわいい(卡哇伊)的机器人打开中国市场。
然而,结局只能让日本心里流血——在劳动力充裕的中国,那个かわいい的机器人,当个“西洋景”(或者我们该说“东洋景”?)看看还可以,应用方面根本没有市场。
所以,日本人是白费心机。中国这么多廉价劳动力,怎么会大规模使用日本的机器人?
沦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国家战略全面战败的后果——日本人,又一次当了冤大头!
风景这边独好!
小布什对这个形势非常清楚——他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不是傻瓜。何况,他还有个教父式的副总统切尼。
小布什与切尼的合作,是石油——军工集团的典型写照。原因很简单,布什家族历来是从事石油行业的,小布什本人就是在得克萨斯玩石油起家的。而副总统切尼则与美国军工行业关系甚密,通过符合美国法律的操作,他从伊拉克的军事订单中发了大财。
而石油——军工集团的代表人物被美国“人民”(真是人民吗?当然不是,而是竞选资金提供者背后的利益集团)用选票推上了决策者的位子。“美国人民”用选票表示了愿望:为了布什、切尼们的利益,美国的国家机器要放开手脚,去大干一场!
且慢!大家估计都糊涂了:美国人民和各个利益集团,每四年一次,花上数亿美元辛辛苦苦地全国折腾,终于将某人推上美国总统的宝座,就是为了让此人(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中饱私囊?
错了,也对了。
何解?
这就是美国政治的智慧所在:个人小集团利益和国家利益是统一的。
事实上,从奴隶时代的王到封建时代的皇帝,再到当今世界各种政治体制下的各国领导人,他们每个政治家都是属于某个利益集团,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而利益集团之所以推出某个政治家作为本集团的代表人物,唯一的目的,就是实现自身的利益(政治利益、经济利益等)。反过来,这一政治家一旦背叛自己的集团,甚至为了集团的长远利益而稍稍抑制集团的短期利益,血腥或者不血腥的报复就会将其吞噬。
随便举几个例子,如变法强楚的吴起,被利益受到损害的楚国贵族们射得跟刺猬一样;再如为大明帝国续命半个世纪的张居正,死后被自己的皇帝学生清算,抄家不说,还搭上了长子的一条命。
换言之,在这个星球上,每个政客,就算如奥巴马般口吐莲花,演技堪比某奥斯卡影帝,也改变不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他们都是为其所在的某个利益集团服务,为其本人以及这个集团牟取利益——而且必然是数额惊人、超出普通百姓想象力的巨额利益。
美国人的思路简洁明快、现实而又有效:既然不能杜绝,就利用它吧。于是,他们的立国精神中,就直接承认利益集团的存在,承认他们通过国家政权牟取私利的合法性和正当性。
在“大家一起发财就是好”的精神指导下,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默契,如同美国每个普通的自然人一样——在不损害其他利益集团利益的前提下,可以最大限度地争取自己的权益。
而作为所有利益集团中最突出的那个当政的利益集团,在不损害其他利益集团利益的前提下,可以全力追求自己的利益,但同时,他们为自己争取利益的行为,也必须为整个国家带来巨大利益。这一点,就是美国国家政权的组织原则和精髓所在。
然而,一个巨大的技术性问题横亘在愿望和现实之间:对于个人,可以以法律作为最后的准绳加以约束;对于掌握了国家政权的利益集团,却无法以国家的强制力对其进行约束——因为这强制力就掌握在被约束者手中。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任何一个利益集团掌握了国家权力,都会在无限追求自身利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肆无忌惮。而局势发展到最后,将会损害其他所有人和所有集团的利益,直到后者无法忍受,起来推翻整个体系。
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无数次的兴亡更迭。毫无疑问,任何失去了制衡,而令利益集团的利益无限膨胀下去的政权,都必然覆灭。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还是如此。
于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形的出现,一个精巧的政治制度被设计出来,这种政治制度的精神,就是“制衡”。体现在美国的政治制度上,就是三权分立,权力分别配属不同的机关,令三者之间相互制约。
三权分立制度,仅仅是从制度上保证这个原则。然而,根本的决定性力量,在于执行三权分立制度的各种政治力量、制衡机制,以及能够执行这一制衡的大环境或者物质基础。
事实上,美国各政治力量间达成了默契和妥协,在一个公认的规则下,进行一种看起来公平的竞争。
简单来说,他们的思路是这样:四年一届,胜者通吃。
胜者(某一特定利益集团),通过其代理人,可以施行对本集团有利的政策。换言之,就是最大限度追求自己的利益——这是被允许的,也是其他集团默认的。然而,一般情况下,不能实施损害其他利益集团的政策。
作为制衡,在施政时,该利益集团要受到其他各方的监督和掣肘。
如果过分了,其他集团即群起而攻之,直至将其轰下台。如水门事件里,尼克松利用国家强力机关(特务)监视竞争对手——他做得太过了,其他各方均认为是挑战了自己的底线。于是,总统这个工作,尼克松做得再出色,也只能下台了事。
四年任期内,假设施政得当——比如成功发展经济,各个利益集团或多或少都分到一杯羹,或者成功带领全体利益集团抢劫他国成功,大家或多或少都分到一点儿赃——则大家都无怨言,虽然当权一方必然获利最丰厚,但反正大家都沾光了嘛!
那么,接下来的四年,基本上还由“带头大哥”继续做。
如果“带头大哥”施政失误,如经济搞得一团糟,并且对外打劫的事业并未做大做强。那么,在全体在野集团的合力反对下,不但后面四年“他”别想再干了,可预期的未来,“他”所属的利益集团也别想再上台——直到大家把这件糗事忘掉,才有下一次的机会。
这个臭了名头的集团很多时候甚至会连累整个党派——在可预见的未来,休想再问鼎白宫。举个例子,比如民主党的卡特总统交出了窝窝囊囊的成绩单,于是在1981年初他下台后,后来连续三届总统(里根两届、老布什一届),都是共和党人。
所以,这点也制约了当选的利益集团及其代理人,使他们不能做得太过分。
我们仔细分析上面所讲到的政治架构就会发现:无论是谁当政,其他在野的利益集团的利益都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保证。
当然,非常时期,这个保证就不一定实现。如20世纪初期,老罗斯福总统鉴于垄断企业威胁美国国家竞争力,遂对垄断企业下手,重拳打击摩根财团。而在威胁美国国家利益的1929年大萧条时期,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小罗斯福总统,老罗斯福总统的侄女婿)被迫以专断的手段,对过于强势的资方下手。
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一般情况下,这些在野集团的利益不但不会受损,反而会跟着“带头大哥”发财。
所以,“经济持续发展,或者不断打劫别国成功”,这才是这个游戏能够玩上百年的物质基础。而这,也是我们所强调的“制衡机制运行之大环境”。
当下的世界,很多人非常羡慕美国的制度,幻想将其搬到本国,然后立刻国富民强。
然而,他们看不到,美国式政治游戏能够“公平”地玩下去,其基础是:无论多少,大家都能分到蛋糕。换句话说,“蛋糕”的存在,才是一切的物质基础,以及这一制衡游戏能够玩下去的大环境。
美国人是靠经济的不断发展,或者掠夺外国,才实现了这个物质基础,具备了这个“大环境”。没有这个基础和大环境,这个奢华的游戏,是玩不下去的。
如果某日,美国的经济不再“领先”,或者无法成功地“掠夺他国”了,你猜猜美国各大利益集团之间会爆发什么精彩的故事?
看看菲律宾吧,信仰天主教的菲律宾,作为美国曾经的殖民地,政治制度完全照搬美国,简直就是美国政治在亚洲的缩影。其利益集团,在美式民主的沐浴下,却完全没有公平的精神:
2009年11月23日,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马京达瑙省达都温赛市市长小安帕图安组织100多名武装分子,劫持了其竞选对手、该省布卢安镇副镇长埃斯梅尔·曼古达达图的夫人杰娜琳、两个姐妹、律师、支持者以及新闻工作者共50多人。后来这些人质均惨遭杀害,有些死者遭强奸后被掩埋。当局挖出57具尸体,其中包括30名新闻工作者,部分被害者惨遭斩首。
而那个小安帕图安,恰恰是马京达瑙省第一号地头蛇——安帕图安家族的新一代领军人物。其父老安帕图安乃家族族长,不仅三度“当选”(真的是“当选”的吗?我不信。你信吗?)省长,而且,该省22名镇长、市长更多数由其儿子、孙子及亲戚垄断。更重要的是,他乃总统阿罗约夫人的重要盟友——阿罗约夫人曾经形容老安帕图安是“最珍贵盟友”。在公开的新闻报道中,我们看到如下说法:“2004年总统大选中,在安帕图安家族的周密安排下,阿罗约夫人几乎取得全省所有选票。在其中一个城镇,阿罗约夫人的对手甚至连1票都得不到。”
直至我写下这些文字时,这件案子仍然没有最终结果。而杀人嫌犯一边憨厚地笑着,一边大声抱怨自己无罪,而是遭到了陷害,并且在2015年5月在“保释”的幌子下安然出狱。
时光流转,报应不爽。轮到美国亦如此。
伊拉克战争失败,小布什总统投入其中的数万亿美元打了水漂,美国国势就此下行。
由此直到2016年总统大选时,美国已经很久无力策划大规模对外掠夺的大生意了。于是,这一年的大选也就格外血腥。我们关注新闻就会发现,凡是威胁到参选人希拉里的人纷纷神秘死亡。
2016年7月10日,泄露了希拉里邮件的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数据主管Seth Rich走在街上,被劫匪看中,然后丢了性命,警方告诉人们,这是一起谋财害命引发的意外。不过,神秘的“劫匪”显然不专业,因为这人的钱包完好无损,钱一分没少,手机也没被拿走。而这个倒霉蛋不过是6周内涉及该案而神秘死亡的五个重量级人物之一而已。
8月,竞选中的特朗普公开宣称“要把穆斯林清除出美国”,话音未落,当月13日13时50分,纽约皇后区55岁的伊斯兰教老阿訇莫拉玛·阿孔杰及其64岁的助理走在街上,一起被人开枪爆头。这位慈眉善目的老阿訇与人近日无怨、往日无仇,除了有人(是谁,你猜得出来吗?)想借他一条命为特朗普“助选”之外,我们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犯罪动机来——自然,时至今日,警方也没有(或者不敢?)破案。
甚至到了希拉里败选后,事情依然没有结束。2017年7月13日,Peter W.Smith在明尼苏达一家酒店里,把一个装着氦气的塑料袋套在自己脑袋上“自杀”了(按照术语,这应该叫作“被自杀”),死前十天他还在兴致勃勃地接受《华尔街日报》的采访,表示自己的团队正在收集希拉里销毁的30万份邮件——那是她涉嫌出卖美国国家利益和明码标价卖官的罪证。
所以,所谓的美国开国精英的“政治智慧”,仅仅是建立在美国不断“上升”(经济不断发展,或者不断成功掠夺他国)的基础之上的。
这个基础,在当时美国建国之日和此后的二百年中,一直没有动摇。换言之,美国一直处在上升之中:一方面靠自己发展经济;另一方面靠屡次成功地掠夺他国。
然而,在某日,抽去了这一基础后,也就是说,那两个条件不能同时具备的情况下,美国政治制度的副作用就会显现。
其时,资本的反噬、政治制度设计漏洞的反噬,将会彻底撕裂这一超级大帝国。放大版本的菲律宾杀人喋血案将会走马灯一般连环出现,所有政客都将改姓“安帕图安”或者“罗德姆”,而长眠地下数十年的约翰·肯尼迪也将不再孤独——会有大量同样遭遇的伙伴下去陪他一起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