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芭蕾舞，小时候最火爆的芭蕾舞剧是《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我有时候上午、下午、晚上连看三场全剧也不觉得累。那时候，巴不得舞台上踮着脚尖的那个吴清华是自己。可惜，我从没有穿过舞鞋。那时候跳舞也是一种特权，并不能像现在一样想学就学，想跳就跳。

小妞开始学钢琴后，我们去了艺术中心。在一排琴室的后面，有一个舞蹈教室，学完琴我们跑过去看，那里正在教小朋友学芭蕾。

“真好看！”小妞很羡慕。

“要不要也穿上小裙子，跳芭蕾？”我鼓动着。

“要！”

就这样，五岁的小妞叫爸爸给她买一双舞鞋，班里的所有孩子都是白舞鞋，只有她是红色的。因为爸爸买的那天，只盛下红色的舞鞋了。于是，小妞有了一双很漂亮的红舞鞋。

上芭蕾课的那一年半里，我和她每到周末都抱着红舞鞋和红色的练功服去那个有着半屋子镜子的舞蹈厅去练习站一位、压腿、下腰……

舞蹈厅外是卖钢琴的，周围环绕着琴室。听着钢琴声此起彼伏，看着穿着红舞鞋的小妞跑来跑去，我觉得自己像在电影里似的不真实。这是我小时候的梦。

我喜欢芭蕾，是因为跳芭蕾的女孩子个个亭亭玉立，优雅得像天鹅。小妞喜欢芭蕾，纯粹因为衣服好看。

穿上红舞鞋的她，一招一式很有模样。

小妞学芭蕾悟性好，身材又颀长，她在一堆小胖墩儿、小娇包儿里出类拔萃，每次上课我坐在妈妈席上，看到老师总夸她，心里颇为得意。

她挺拔、舒展、柔软，重要的是悟性好，并且认真而刻苦。芭蕾舞老师很会鼓舞孩子们的上进心，说谁跳得最好，谁就可以当班长。

小妞开始为当班长刻苦操练。在家还练横叉、竖叉和下腰，以至于在班上时常被老师当成示范，叫其他小朋友模仿。我以为，我们的芭蕾梦就这样做下去的时候，小老师要写毕业论文，芭蕾班结束了，我们的芭蕾梦也破灭了。

小妞练芭蕾后长高了一头。

她上小学了。

学校里的老师叫她去央视大风车栏目的儿童培训班学习舞蹈和表演，尽管收费很夸张，训练的地方离家很远，但是她热爱芭蕾，执意要去，我还是带她去了。

然而，这次的她很不开心。

上课后我看了才知道，这里学的不再是芭蕾。老师改教热舞，而且教学的风格也不再古典和学院气，全是电视里那些扭捏作态的姿势与表情，小妞找不到感觉了。

舞蹈者脸上都是老师教出来的职业媚笑，这样的笑让我起鸡皮疙瘩。小妞傻傻的学不会，结果只做出了一脸苦笑，更叫我不敢看。

一下课，很多孩子围绕着老师亲近，而她是距离大家最远的一个。小妞不善于和老师套近乎，天蝎座的女生好像都是这样。

她开始讨厌舞蹈班的氛围，时常找理由不上课，或迟到。她最喜欢迟到后老师罚她练基本功。

躺在灰色的地毯上，她毫不费力气地横大叉，而且开到极限，两腿简直像是打开扇子那么自如。

每秒钟，她劈开、合上。老师不叫停，她就练下去。所有观摩的家长都笑出声来，可能笑她的过于认真吧。

罚过之后，她进入队里跳舞，她不会媚笑，结果挤出来的是比媚笑还可怕的假笑，我在一旁看了只想逃跑。

太可怕了，这个愚蠢的老师把孩子最可爱的笑容给毁掉了。跳舞的女孩子的脖子应该永远抬得高高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孔，现在小妞的脖子不仅没有高傲地仰起，反而越来越缩起来了，明显地她在逃避着什么。

这样的学习，还不如不学。

我们开始跷课。一到周末，就找各种理由不去，搞得一心想开车送我们去上学的保小姨痛心地说：“这钱白送老师了。”

我想，花钱学庸俗那更冤枉。

就这样，小妞离开了她本来很热爱的舞蹈，我再提起学舞蹈，她立刻说：“不，我不去！”

红舞鞋，就这样脱掉了。

妈妈，我才不当打人的大王呢。

——浇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