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发芽的树和跳舞的灰喜鹊(1 / 1)

树,发芽了。

它不是风一吹,就绿的。

在二月,冰和雪在北京还没有融尽。树妈妈站在冰冷的、无色的冬季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就在那灰色的早晨,树妈妈已经看见夏天叶子宝宝的模样了。

可是现在,叶子宝宝在哪里呢?

冬天快要过去了,北京的风刮得更厉害了。带着沙子的风,飞舞在树的左右,天空像一个用心险恶的女巫,她在用砂纸打磨行人的面孔。

这时候,没有人会在意光秃秃的树,那些即将在四月分娩的树。

一群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灰喜鹊,在妈妈家窗户前的树枝上舞蹈着,它们穿过没有叶子的树干,那闪耀着金属光芒的蓝色羽毛优雅得像贵夫人的外套,这些喜鹊不停地群舞、独舞,然后歌唱。这是冬末春初最耐人寻味的景象。

妈妈说:“这个冬天里的灰喜鹊多的有上百只,它们总是这样在这个院子里停留。”

冬天里的阳光直照在这些灰蓝色的精灵身上,从它们那轻盈的旋转和飞舞中,我仿佛得到了某种预告。

一只跳到窗台上的灰喜鹊抬着黑琉璃一样的眼睛别有用心地告诉我:我们在为妈妈舞蹈。

我想,它是在为树妈妈跳舞,为我妈妈跳舞。

黑琉璃样的眼睛调皮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自己的家,那时在北京朝阳区农光东里的南磨房,听起来那地方很像明媚的田园农庄,但是实际上阴暗得到处生长着粗鄙的水泥森林。也许,二十年前或更早,那里的确是麦穗翻滚,清甜的草味弥漫在空气中,太阳刺得眼睛发痛;但是,我没有看到过那种景象。那只是我望文生义的想象。

我住的楼有二十一层高,我家的居室在四层,它深陷在天井里,很少见到阳光。楼下没有树,到处遗洒着肮脏的垃圾。没有麻雀,更没有喜鹊。

我的屋里总是阴暗的,我不分昼夜永远点着日式吊灯,不很明亮,怎么看怎么像在地洞里,那种洞穴的感觉像极了鼹鼠的家。

我习惯在窝里冬眠,懒懒地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做我胡思乱想的梦。我想,鼹鼠肯定也是爱睡觉爱做梦的。

说实在的,妈妈家那群铺天盖地飞舞的灰喜鹊,总让我觉得这个春天来临得有些古怪。

树好像在发芽了。

它开始柔软。

我听到了体内的声音。

那种分裂和生长,噼啪作响。

我忽然觉得我该去看医生。

到了医生那里,我发现她也有着黑琉璃般的眼睛。她用灰喜鹊一样的眼睛盯着我,说了声:“恭喜!”

这个春天确实有些不同,我敏感地听得到许多从来不曾听到的声音。

鱼,鱼来了。

——浇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