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雷音寺,是我在一九五三年新春过后,开始前往弘法的道场;一直到了一九六三年,我才在高雄着手兴建寿山寺,在这十年之间,因为我与高雄佛教堂有一些弘法因缘,因此南北往来结缘。
高雄寿山寺(佛光山宗史馆提供,一九六九年)
之所以兴建寿山寺,是由于高雄佛教堂的信众之间起了纷争。当时有一批人离开高雄佛教堂,另觅靠近寿山公园的一块地兴建了寿山寺,并且要我前去住持。起初,我并不想驻锡道场,因为我的理念只想弘法,从事文教事业,为此,我还捐了二万元给他们作购地基金,成为发起建寺者之一。
想不到寿山寺建起来后,信徒口口声声都说这是为我而建,非得要我前去不可。但我实在不愿意主管寺院,就像我在宜兰弘法至今近六十年,没有担任过宜兰雷音寺住持一样,后来是不得已才做了宜兰念佛会的会长。
为了不拂逆信徒的好意,我请了美浓朝元寺慧定、善定法师前去寿山寺担任当家。他们两位是我在新竹青草湖“台湾佛教讲习会”教书时的学生,后来前往日本留学;但是他们有自己的寺庙,经常要忙碌,无暇兼顾,也就很少到寿山寺来。我自己也由于来来去去,感到交通相当不便,而很少南下高雄,一直到一九六四年,我要筹办佛教学院了,才真正为寿山寺展开佛教的弘扬。
于寿山寺落成典礼中致辞(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寿山寺虽然是初成立的一间小庙,但是因为办有佛学院,就有因缘承担一九七五年在台湾召开的第一届“世界华僧大会”贵宾参访高雄的接待工作。当时,本省人、外省人还是有所差距,“中国佛教会”的权力集中,但是,现在临到要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华僧,他们就叫我负责接待。
我是不主张送往迎来的,但到了这个时候,要怎么接待呢?想到这是一件大事,一定会引起社会的轰动,尤其人到了高雄火车站,必定要造成盛况。因此,我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
其时,正值十月十日,政府为了庆祝“双十节”,街上到处贴有红色标语,刚好给了我一个灵感。
于是,我前去市政府拜访市长,说:“‘双十节’过去了,现在世界华僧到高雄来,可不可以把牌楼借给我,我找人油漆,写上‘欢迎世界华僧到高雄’,不用花政府的钱,还替高雄做个面子。”市长听到不用花钱,马上回答:“可以,可以。”之后,我只花了二千块钱,找油漆匠把字改一改,就成了欢迎华僧大会的招牌了。
另外,我用油印的方式在宣传单上提供了几个欢迎的办法:
一、每个寺庙派五十个人到火车站列队迎接;
二、每人手上拿一支小教旗;
三、每间寺院在红色旗帜上写下自己寺院的宝号;
四、当天信众穿什么衣服,可以自行决定。
我一家一家地拜访寺庙,最初大家都冷冷淡淡的,不大愿意响应。不得办法,我只有听天由命。哪里知道活动当天,来了数万人,全部集中在高雄火车站前;各处的乐队,也都想各自表现一番。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声势之浩大,可谓盛况空前。世界华僧抵达高雄,看到这么大的欢迎标志、这么多的欢迎队伍、这么拥挤的人潮,一个个受宠若惊。我实不知竟然会如此轰动。
世界华僧们从高雄火车站绕行到凤山市,之后再回到高雄,走了几个钟点,除了各寺院热烈欢迎以外,民众夹道争相目睹,场面热闹不已,大家走得也很高兴。可是,当队伍走回高雄市区时,不敢走到中间的大马路上,只是顺着路旁的人行道走。眼看庞大的队伍实在不能这样挤在人行道上,我便自告奋勇高喊一声:“跟我走!”
我随即拿起教旗在前头阔步领队,把大家引导到马路中间行走,只见一路上所有红灯都变成绿灯,整个队伍如入无人之地,浩浩****地通过街衢大道,震动了整个高雄市。最后就留下了华僧们搭着红祖衣,我穿着长衫领队,走在大马路前面的历史画面。
接待世界华僧以后,寿山寺在大高雄一举成名,大家有了信心。第二年,我举办佛诞节花车游行,几百部的车子共同参与,写下“高雄有花车游行,台北有‘双十’游行”的创举。尤其南部的佛诞花车游行是属于民间的活动,这种场面要再重现,恐怕是不容易了。
现在回想起来,宜兰念佛会助长了寿山寺的发展,寿山寺的发展助长了佛光山的开山建寺,用一句流传的话说,宜兰真是“福如东海”,寿山真是“寿比南山”,在我看,因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所以现在才能够“佛光普照,法水长流”了。
因为寿山寺到佛光山的因缘,接着,大高雄左近的别分院,如普贤寺、南屏别院、旗山禅净中心、凤山讲堂、小港讲堂、右昌宝华寺、冈山禅净中心、屏东讲堂等等,也都如雨后春笋般一一成立,俨然已成为当地的文教活动场所及民众重要的心灵加油站。
过去的佛教,总是提倡念佛、拜佛,未来就可以往生阿弥陀佛的极乐净土;但我倒觉得,不一定要将来才往生到西方极乐世界,应该现在当下就可以往生到佛光山来。因此,我在建设佛光山时,心中就有一个理想:以一个人的人生为蓝图,希望把佛光山建设成一个“人间佛国”。
甚至我又想到,过去想要礼拜代表“悲、智、愿、行”大乘佛教精神的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地藏菩萨、普贤菩萨这四大菩萨,都要分别前往浙江普陀山、山西五台山、安徽九华山、四川峨嵋山等地。因此,我就把中国四大名山综合起来,建在佛光山里,让佛光山成为一个实践菩萨道的大乘佛国净土。
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在这块荒瘠的麻竹园土地上建立佛光山?你凭着什么理念开创佛光山?”事实上,在筹建开山的时候,我就常常告诉来山的信众,我是本着四个理念而建:一是以退为进;二是以众为我;三是以无为有;四是以空为乐。这也可以说是佛光山的人生观了。
甚至于兴建完成后,我更立下佛光山的四大宗旨:“以文化弘扬佛法,以教育培养人才,以慈善福利社会,以共修净化人心。”其中,共修,不单只是指法会的修持,凡集会、法会、讲座、组织等等,都是共修的内容。唯有大家常常以法聚会,身心才会慢慢得到净化。就好像基督教讲洗礼一样,把污秽罪业洗净,可以去除无明烦恼,心灵可以扩大升华。所以,“共修”就是净化身心的意思。
本山首次召开信徒会员大会,二千余人参加,首创佛教界信徒教育、讲习制度(一九七四年九月七日)
我的信念是,佛光人在为信徒服务时,要抱持着“光荣归于佛陀,成就归于大众,利益归于常住,功德归于信徒”的精神。所谓“光荣归于佛陀”,指的是虽然佛光山大众人多共事,但个人不可争功、不可执着,一切重要的人事,要依民主方式选举,将有能者推举出来后,不论年龄、地位,全山大众都要护持。
在佛光山做事,凡事都要随喜随众,没有个人,所有一切的光荣都是集体创作、仗佛光明而得。因此,光荣是佛陀的、是佛教的,不是个人的,在佛光山的僧信四众弟子只是为佛陀效劳,所谓“色身交给常住,性命付予龙天”,把自己奉献给三宝,只为佛教,没有自己。
“成就归于大众”指的是,佛光山创办的许多社会事业,如大学、中学、小学、幼稚园、电台、报纸、杂志社、出版社、书局等,乃至提供大众修行的禅堂、念佛堂、抄经堂,文教之用的美术馆、教室、图书室、会议室等,这些都不是我们个人能做到的,一切的成就都是十方大众共成的。
再者,所谓“利益归于常住”,在佛光山一切都依佛陀建立“六和僧团”的理念而行事。“六和”是指和乐的相处(身和同住)、语言的亲切(口和无诤)、心意的开展(意和同悦)、法制的平等(戒和同遵)、思想的统一(见和同解)、经济的均衡(利和同均)。以时代的发展来看,可以说,佛光山是一个符合社会主义的僧团,可见佛陀当初“六和主义”的思想,比世界上的一切主义还要早、还要进步。所以在佛光山服务,虽没有发财的人,但也没有人为生活忧心,无论衣、食、住、行、生病、旅行等,一切都由常住照顾,真是无忧无虑的佛国乐土。
而“功德归于信徒”,信徒在这里发心、修持、奉献,一切的缘分、功德都应该属于他们所有。记得台湾大学副校长汤明哲教授曾问过我一个问题:“我们在家人每个月拿薪水,每周休二日,还是觉得不够,而佛光山的出家众,既没有拿薪水、又没有放假,大家不停地做事,即使到了晚上,也还在做,这究竟是什么力量?”我回答他:“在家人‘拥有’,有,当然越多越好;出家人‘以无为有’,人到无求品自高。”
为了让佛光山的徒众有所依据,我在初创佛光山时就订定《佛光山组织章程》,并且制定了《怎样做个佛光人》及佛光山十二条门规,让两序弟子能有所依循。今列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