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号的胆量(1 / 1)

努尔哈赤心里明白,不管怎么强大,统一建州也好,统一扈伦也罢,甚至把整个东北地区都统一到自己的名下,无论控制多大面积,都不如明朝厉害,在历史上都不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里有一个过不去的坎儿,他心里明白的很。

僭号

努尔哈赤尝到过僭越的甜头。

早在万历十五年,他29岁的时候,便在费阿拉城建立了政权。虽然比较原始,但是,有两点儿他是利在其中的。

一是可以发号施令。努尔哈赤在这里向他的臣民发号施令,凡是违背他的法令的人,就要受到惩罚,在这里有了生活的秩序。这样,努尔哈赤身边就有了追随的人群,包括额亦都这样的人,都聚集在了他的身边。

二是他已经“自中称王”。称王称霸,这是任何人都想干的事。可是,一般人是无法实现的。像那些没有纲领,没有韬略的人,也只能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努尔哈赤不是,他制定了自己的目标,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跋涉前进。

就是这个小小的费阿拉城,为努尔哈赤聚拢了巨大的人气儿,使他前进的方向越来越明确,目标越来越清晰。努尔哈赤也因此尝到了甜头。

不过,这是一种僭越,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建州和女真是大明朝的附属,或领土的一部分。这是一个领土的问题,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的大是大非的问题。

努尔哈赤再明白不过了,他其实处在冒险之中。一旦“自中称王”的事儿暴露出来,尤其是自己还制定了法律,让人们遵守,一旦事发,那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怎么办呢?努尔哈赤是一不做二不休了,他决定进一步冒险,豁出去了。这就是政治家的气魄了。那就是建国号,做一个真正的大汗。不过,这已经是万历四十四年的事儿了,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已经58岁,离他费阿拉“自中称王”过去了整整20个春秋。

等得太久了,努尔哈赤知道,不能再等了,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首先,周围的女真人已经在在臣服。哈达、辉发、乌拉各部,那是经过武力征服的,必须臣服;周围的蒙古,科尔沁蒙古已经融为一体,察哈尔蒙古虽然桀骜不驯,但是经过较量,绝对不敢轻举妄动;朝鲜国窥视动静,处在首施两端的状态;明朝处在君昏臣庸的状态…所有这一切,都为努尔哈赤提供了契机。

其次,就是他的年龄。已经58岁了,在那个时代,这个年龄的人,是知天命的年龄,再过两年,就是花甲之年了。不赶紧做这件事儿,恐怕就来不及了。

还有,就是经验。努尔哈赤经过20年的战场拼杀,领地治理,不仅仅是军事经验的丰富,治理国家的经验也是与日俱增。20年的积累,使他成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所以,这个时候,建国僭号的事儿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万历四十四年正月初一日,这个传统的“元旦”之日,努尔哈赤在众人的簇拥下,登堂入室,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清太祖实录》记载:“建元‘天命’,以是年为天命元年。”

为此,努尔哈赤实现了人生的重大突破:

一是突破了“自中称王”的桎梏。费阿拉时代,等于是关起门来做皇帝,别人无从知晓。这次不同了,有了年号,就是真正的国家了,努尔哈赤就可以“黄衣称朕”,那是真正的帝王了。

二是突破了以往的人际关系。之前,努尔哈赤与他的将领们虽然有等级,但那只顶多是主奴关系。现在不同了,已经升格为君臣关系,所行礼节也是等级森严的大礼。

《清太祖实录》就明确记录了这一天中,群臣觐见努尔哈赤的庄严礼仪:

“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及八旗贝勒大臣,率群臣集殿前,分八旗序立。上升殿登御座。众贝勒大臣率群臣跪,八大臣出班,跪进表章,近侍侍卫阿敦、巴克什额尔德尼接表,额尔德尼跪上前,宣读表文,尊上为‘覆育列国英明皇帝’。”

这段记录中,有几个关键词:“跪”“升”“进”,这些词是封建时代,皇帝的专用词,任何人不得乱用。努尔哈赤用了,这就从根本上改变了他和将领们之间的以往关系,转变成不可逆转的君臣关系了。

努尔哈赤僭号称汗,跨过了这道关键的坎儿。

规避的艺术

努尔哈赤僭号天命,可谓名声大振,一时之间即可势如破竹,大刀阔斧地四处进军,推翻明朝,建立大一统的国家。

但是,不行,时机不成熟。努尔哈赤信奉天命,他认为自己独行天下,都统天下的时机还未成熟。所以,他的国运寄望于天命,也因而把年号定为“天命”。且看何为天命:

《书·盘庚上》中说:“先王有服,恪谨天命。”

天命既未到,努尔哈赤就明白需要规避了。规避谁呢?明朝廷,那是他一定要规避的。可是,天命年号已定,大礼已行,要如何规避呢?难道要收回去吗?

不,这不是努尔哈赤的风格。作为一代枭雄,不可能作缩头乌龟。但是,他也不会因为冒险而前功尽弃。于是,努尔哈赤采取了一个策略,那就是韬光养晦,只字不提自己僭号天下的事情。

关键是对待大明朝的态度。努尔哈赤对待大明照旧称臣,专家考证了这个过程,得出了这个结论。

史学家考证了努尔哈赤在僭号“天命”前后,谨慎而又张扬的经历。他一方面适时称号天下,让人知晓他的事业和成功;一方面又适时收住锋芒,不让明朝过度敏感,而导致战争发生,影响到他的国家和事业。

僭号天下的表现,至少有两点:

其一、以国家自称。努尔哈赤自称“女直国”或“建州国”,在他与朝鲜的行书中,类似的称谓很多。表面上,这就暴露了他已经建国的不臣之心。

其二、以汗主自谓。费阿拉城的时候,称为“女直国建州卫管束夷人之主”;赫图阿拉城的时候,称为“建州国王”,或“昆都仑汗”;万历四十四年,干脆僭号称汗。

这种逐渐递进的做法,是努尔哈赤采取的一个规避而又进取的措施。尤其是他下面的一席话,更使人看透了努尔哈赤的艺术心里:

“我努尔哈赤收管我建州国之人,看守朝廷九百五十余里边疆。”(《东国史略事大文轨》)

上文中,我们看到努尔哈赤霸道称“建州国”,又不得不说为明朝守边御敌。这就是努尔哈赤的精明和艺术。这种办法确使努尔哈赤大为受益,发展壮大了自己,而没有受到明朝的任何阻力。

他确实麻痹了明朝的皇帝。不管是努尔哈赤在费阿拉或赫图阿拉称王称霸,或对外自号称王,明朝的皇帝都应该十分警惕;或者早就应该发兵讨伐,以防其势力扩大,构成威胁。

虽然明朝支持过建州的对立面,比如哈达,比如乌拉,再比如叶赫。可是,都没有明确的目标,至少没有从根本上确立剿灭建州的决心。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努尔哈赤的僭越行为终于石破天惊。

《光海君日记》记载:“胡书中印迹…俱是‘后金天命皇帝’七个字。”

光海君是朝鲜的国君,他所记应该很准确。朝鲜国王都已经知晓了努尔哈赤的雄心壮志,明朝皇帝却被蒙在鼓里。就连明朝的辽东经略王在晋也还是从朝鲜的咨报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三朝辽事实录》记载:“朝鲜咨报,奴酋僭号‘后金国汗’,黄衣称朕。”

至此,努尔哈赤的秘密藏不住了,已经大白于天下。可是,明朝知晓的太晚了,这时已经是万历四十七年之后的事了,而这时,努尔哈赤早就于前一年发布了“七大很”,昭告天下,要誓师伐明了。

可怜无知的明王朝,被努尔哈赤蒙蔽得晕头转向,一直在给人家封官晋位,并给予银两,养痈为患。

最终,努尔哈赤和他的臣子们暗自窃喜,嘲笑明朝的愚蠢;也庆幸自己规避艺术的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