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禅院里的弟子刚刚将地上的落叶打扫干净,他问师父,自己的劳动成果如何。禅师看了看,使劲地摇晃那棵树,于是枯叶再次落了下来。在禅师看来,太完美的都不够真实。我们的生活需要的是真实,而不是完美。
我们往往对生活有个误解:在命运面前,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我们只能被动地接受生命里发生的一切。其实我们必须先接纳了生命里的一切,然后才能谈得上进行创造。想想看,如果生命里的所有经验都是完美无缺的,那我们还要创造什么呢?只是尽管享受就好了。但生命的意义不就是在创造之中吗?
在现代社会,一般人的心态是尽量地享受人生,尽量地忘记人生中的烦恼痛苦。但是,烦恼痛苦是忘不了的,就好比我们的影子,随时都会出现在我们身边。所以,最明智的做法不是忘记烦恼痛苦,而是当它们袭来时,能够安抚好它们。
我们在生活里总是喜欢给自己设限:只要怎样,就一定会如何。只要得到了爱情,人生就一定幸福;只要有了财富,生活就必然有趣味。如果我们不做这种限定的话,我们的人生说不定还
会活出其他的可能性。对人生的一切限定都是我们自己套上去的,要解开这个绳索,那自然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在等待未来的过程中,我们的内心总是躁动不安的,这种等待的滋味不好受。禅教给我们,为什么要等呢?在未来还没有到来的时间里,我们还可以享受生活中的其他乐趣,或者从容安排自己的事情。为什么在等待的时间里会焦灼、会躁动?那是因为我们只是在等,而没有在生活。
人们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喜欢预知明天的烦恼、明天的痛苦和纠葛。但是,明天会有什么样的烦恼,你能预料吗?既然不能,那就老老实实地活好今天就可以了。这就好比一则禅宗公案里的一个禅门弟子,他每天都在思考如何应对明天的烦恼,终于有一天,他的师父呵斥他:“你总是想着明天的事,今天又用来做什么呢?”
由于缺少人生经验,我们总是想着及早地摆脱烦恼。可人生里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了就可以摆脱的,比如时刻都会出现的烦恼。但是,如果不努力,就肯定会被烦恼吞噬掉。禅门说的努力,就是要时刻地留意情绪波动,注意到每一个心念的生灭、起伏。这也是调控情绪的能力,这种能力人人经过后天训练都可以拥有,而且它理应成为一种人生技术。
“自我是从内在认知自己,而不是外在。”如果我们对现实人生有一个清晰的观察,那么就会发现,事实确实如此!如果凭借外在的身份、地位等等来更深刻地认识一个人,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人与人的区分还是内在的,那种心怀善意、对生活有着独特感悟的人,往往是比除了追求金钱和享乐便一无是处的人更易受到尊敬。而我们最容易犯的错误便在于,不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忽略掉了内在,而关注极易变化的外在。
“孤独感”,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适合自我成长的独处时光”;你整日烦恼的人际关系,对禅者来说却是“找到自身毛病的镜子”;你认为毫无乐趣可言的生活,从禅者的角度来看却是“每一天都是新鲜活泼的”。所以,当你抱怨人生时,为什么不想想,到底是人生出了差错,还是自己的心念出了差错。
因为我们不能把调控情绪、改变生活这些愿望让别人来代替我们去实现,因此,我们“要以自己为明灯”;因为生活里不仅有阳光花香,也有风霜雷电,它不仅让我们有欢笑,同时也让我们得到磨砺,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活确实是位慈爱又严厉的导师。你看,人生的明灯和导师,都不是别人呢,一个是我们自己,一个是我们自己的生活。
有一位手艺精湛的木匠,他奉主人之命建造一座房屋,但因为还乡心切,所以这座房子他并没有用心。但没想到的是,主人把这座房屋送给了他,说他是自己见过的技术最好的木匠,所以这座房屋要送给他。这下,木匠可傻眼了。如果他知道这将成为自己的住处,他一定会加倍用心来建造的。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草草应对的是别人,其实到了最后会发现,我们欺骗的是自己。
有位禅者说:“喝完了茶,放下了茶杯,就要有与爱人分别的心情。”实际上,这是一种隐喻的说法:当我们完成了某件事,就不要再为此而纠缠了,事情完成的那刻,就要意识到我们与它已经分开了,就不要再让已经过去的事物再去扰乱以后的心情了。
有人问:“做事之后如何才能不后悔?”我觉得,这要看你是否真的用心去做这件事了。只要自己用心地做了分内的事情,那就带着欢喜心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吧。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你没有愧对自己;没有愧对自己,便自然不会后悔!
松云禅师一生都精进修行,但仍会被人诋毁,在这个世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对错的评断,但真正有智慧的人,却不会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而满心怨恨,反而把这些视作对自己的考验。
唐代有个年轻的翰林叫裴文德,他曾到寺院来苦行,以此磨炼心志,但苦行没几日,便不耐烦了。最后偶然听到无德禅师吟诵的诗句而放下了娇气与骄气,可知,人外有人这句话并非虚言,而裴文德正是有了与无德禅师的奇遇,才转变了心态,最终有了一个比较完满的人生。
——摘选自铃木大拙《禅与心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