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之后，嘟嘟的神仙鱼家族与南海赛区的小伙伴们返回家园畅通无阻，基本没再遇到什么麻烦及追捕。

这天太阳西沉，大部队远远地望见前方一堵巨大的岩壁，那是这片海域最为著名的回乡壁，这说明嘟嘟他们已经到家，回到期盼已久的温馨家园。

“我们回来了！”嘟嘟的姐姐们开心地大叫：“我们回到自己的家园了！”

整个南海赛区的队员们也都异口同声：“是啊！我们回来了，我们满载荣誉回来了！”

双亲游到小女儿的身边，面现出一脸自豪的神情。

“嘟嘟，你应该第一时间去潮汐乐器行，去看看你的老师——海龟爷爷。”父亲举起双鳍拿着的那只奖杯：“特别是当他看到你捧着这尊荣耀的奖杯归来，肯定会为你感到既骄傲又自豪！”

“是啊！”母亲也是一副温柔的笑意：“你们应该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嘟嘟望向身边的小伙伴：“刀仔，你跟我一起去看望海龟爷爷吧！”

“好啊！”刀仔也从心底里感激海龟爷爷对他的一次次帮助和鼓励：倘若不是海龟爷爷的督促和激励，刀仔根本没有勇气登上南海区的分赛舞台，更毋庸说登上总决赛舞台自信满满地展现自我，最终赢得了如此分量的荣誉，这更是他们刀片鱼家族独一无二的荣耀。

嘟嘟与刀仔刚游到潮汐乐器行的洞口，就见刀母和刀锋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十分焦急的模样，特别是刀母左右张望，是在期盼儿子的出现。

刀仔快速地游过去，被他母亲一眼望见，正飞速地迎了过来：“刀仔、嘟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刀仔奇怪地望向自己的母亲：“妈妈，您怎么在这儿？”

“不行了！”刀锋跟在刀母的身后：“海龟爷爷快不行了！”

“海龟爷爷不行了？”嘟嘟望向洞口深处，可见最后一抹夕阳正照在岩石的洞壁，其仿佛熄灭的灯光般黯淡了下去，从而带出海龟爷爷微弱的气息声。

这将近一年的相处，嘟嘟对自己的老师太熟悉了，她明显预感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便失去血色，因而疯狂地甩动着尾巴朝向洞穴内游去。

“海龟爷爷，我回来了！您快看看我给您带回来的奖杯，这是属于您的荣耀奖杯！”

嘟嘟冲进乐器行，她用飘带似的胸鳍抱紧了那只奖杯，正四处张望海龟爷爷的下落，其声音带出了哭腔的难过，一路寻找到洞穴的最深处，那正是海龟爷爷习惯睡觉的位置。由于海龟奶奶不在身边，老师孤零零地趴于暗影一动不动，就像是已经寥无了声息。

嘟嘟立马冲了过去：“海龟爷爷，您醒醒，快醒醒啊！我是嘟嘟，我是您的学生嘟嘟啊！”

然而，海龟爷爷趴着一动不动，他似乎是永远地睡着了，像他老伴那样永远地睡着，嘟嘟着急地直流眼泪。

“海龟爷爷，您别吓我，您醒醒，快醒醒啊！”

刀母跟儿子及刀锋游到嘟嘟的身旁：“嘟嘟，你别着急，我们在这儿守了三天三夜，就盼着你们赶紧回来，海龟爷爷没事，他只是睡着了。”

嘟嘟收住哭腔：“海龟爷爷只是睡着？”

夜幕降临使得乐器行的亮光越加黯淡，展示架上那些会发光的物体，烛火般点亮了洞穴内的光线，这使得海龟爷爷的生命体征寂静而安详。

终于，在嘟嘟一行担忧焦急的注视下，海龟爷爷听到学生急切的呼唤，他慢慢地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声音缓慢且悠扬道：“嘟嘟，你回来了！”

“是啊！”嘟嘟赶忙将奖杯凑到老师的面前：“海龟爷爷，您看——我带回了奖杯，我和刀仔都带回了奖杯！”

刀仔遗憾地难过道：“海龟爷爷，我没有胸鳍，所以没办法把我的奖杯抱给您看，是石头他们帮我拿着。”

“没关系！”海龟爷爷面现柔和的笑意：“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所以在总决赛的舞台上拿到奖杯，我一点都不吃惊，也不感到意外，因为这是你们应得的。”

“不！海龟爷爷——”嘟嘟难过地失声痛哭：“这是您应得的，这是属于您的荣誉。”

“不！孩子——”海龟爷爷缓缓地摇了摇头：“嘟嘟，我就知道你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演奏家。”

“但是——”嘟嘟依偎地靠在老师的身边，哭泣得不能自已：“这是属于您的荣誉，是您教会了我如何聆听音乐，寻找音乐的美好，寻找一切艺术的可能性，是您告诉了我一切艺术都是与心跳、脉搏、生命，大自然——海的声音，风的声音，甚至跟天空的色彩息息相关，更是与我们独立的灵魂可融为一体。”

“真好！”海龟爷爷仍是那副温柔的笑意：“孩子，你把我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并且实践在你的演奏当中，我感到很高兴，也很欣慰！嘟嘟，你是我第一个学生，也是唯一的学生，就像我在这长达一个世纪的光阴，在这漫漫的生命旅途，一直等待一个乖巧如你一样的孩子出现，将我所有的技艺倾囊而出，教授给这个孩子。……一年多前，当我的老伴去世，我也看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的来临，我以为这辈子都遇不到我心目中所想象的这个乖巧的孩子，但没料到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年，我遇见了你嘟嘟。……孩子，你是我的骄傲，嘟嘟，你是我的骄傲，我很高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到你为我所做的这一切努力，为我拿到了这个大奖，更是为你自己拿到了生命中的重要奖项，这也由此证明——你这一年过得无比灿烂且富有意义，所以这个首奖当之无愧属于你！”

“但我没有把海龟奶奶带回来！”嘟嘟抱歉地惭愧道：“我和刀仔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坏蛋，是他把海龟奶奶摔成了碎片。”

“对！”刀仔颔首承认：“所以——那个坏蛋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被人类的‘远洋号’逮到了船上，恐怕现在已经成为了人类的晚餐。”

“我知道！嘟嘟，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海龟爷爷微笑地安抚自己的学生：“我接收到了你的梦境，所以也才会在梦中那样告诉你——这世界上真正伟大的艺术家都是用他们的身体和灵魂，来展现他们心中的所思所想，因而嘟嘟——你能将这个奖杯领回，我就知道你一定做得很好。”

嘟嘟自责伤感地悲诉：“但海龟奶奶，我没办法把她带回来，那是您最心爱的乐器。”

“没关系，我的孩子——”海龟爷爷抬起前肢，爱抚地摸了摸学生：“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是她这一生中——最为美好辉煌的使命，所以她肯定已经听到了我写给她的那首情歌《世纪》，而且是在总决赛的舞台，当着所有的海洋生物讲述我和她之间的故事。”

“对！”刀仔点头：“整个海洋世界都在为嘟嘟那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致以最崇高且最热烈的掌声及喝彩。”

“所以，嘟嘟——”海龟爷爷再次露出宽慰的笑容：“这就已经足够了。”

海龟爷爷看起来很疲惫，因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瞧似是要睡不醒的样子。

嘟嘟怕他这次睡去，就再也没办法醒来，所以面冲老师大叫：“海龟爷爷，您千万别睡！我给您演奏我参加比赛的那些曲目，好不好？”

“是啊！”刀仔也点头大声道：“海龟爷爷，我给嘟嘟的演奏伴舞，您千万别睡，一定要看我们的表演。”

“对！”刀母和刀锋也都异口同声：“海龟爷爷，您千万别睡啊！”

“好！我不睡，不睡！”海龟爷爷勉强地睁开眼睛，他努力保持着温和的笑意：“我看你们表演！”

“好！”嘟嘟强忍住泪水：“我会一直演奏到天亮！”

“对！”刀仔垂直地立正身姿：“海龟爷爷，我也会跳到天亮，所以您不许闭上眼睛，不能睡着！”

“好！”海龟爷爷越发缓慢地慈爱道：“放心吧！我的孩子们，我不睡着！”

“海龟爷爷，海龟爷爷——”石斑鱼石头和龙头鱼豆腐正一前一后地游进了洞穴：“我们也来为您合唱那首《世纪》。”

原来，是黄阿姨带着合唱团来到了潮汐乐器行。那些包罗万象的成员，大家自觉排成了两列，石头和豆腐作为男女声部的领唱，他们并排位于队伍的最前方，在嘟嘟娴熟技艺的演奏下，整齐高唱着海龟爷爷怀念海龟奶奶的动人心曲。

通过总决赛那场惊艳的身体演奏，嘟嘟大彻大悟，并且无师自通。她随意地拿起展示架上的鱼骨琴，便“叮咚”弹奏出优美的乐声，由琴弦所散溢而开的水珠，就像是灵动跳跃着的音符，这令她的演奏进入了一种梦想奔腾的自由境界。

这一晚上，嘟嘟演奏了展示架上的所有乐器，刀仔与刀锋相伴舞蹈，以及合唱团齐声高歌……想必，潮汐乐器行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及开心过。

海龟爷爷便努力地强打精神，于眼底一再露出欣喜的笑意，并不停地缓慢点头：“好啊！好啊！大家表演得都很好，大家都是好孩子啊！”

（贰）

所有孩子们卖力地表演，他们似乎认为唯有如此——只要他们不停地表现，就能击退死神的到来，挽留住海龟爷爷不被死亡带走，将老者永远地留在他们的身边，永远——就像他们表演的歌声那般犹似一个世纪永恒无尽。

海龟爷爷微笑地慢慢颔首，面对孩子们的童言无忌，他感到既满足又很幸福，因而抬头望向自天国正俯瞰向自己的老伴：放心！这些孩子拦不住我，我很快就会跟你做伴，让你孤单了一年，真是抱歉啊！

海龟奶奶温柔地摇头：老头子，不着急！让这些孩子为你表演完。

然而，就算嘟嘟、刀仔、刀锋，以及黄阿姨所带领的合唱团，他们再如何不知疲惫亦或卖力地展现，但他们无法阻止新一天的到来，因为没有谁能够阻止岁月的流转、星辰的更迭，即便是太阳与月亮本身也无法阻止地球自转所形成的白昼交替。

终于，当第一缕晨曦照进潮汐乐器行，照在海龟爷爷安详温润的龟壳，老者睡过去，永远地睡着，他像是一块寂默的石头那般永远地沉睡不再醒来，但他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乐声——嘟嘟的演奏、合唱团的歌声、刀仔和刀锋的舞蹈带去天堂，跟海龟奶奶在另一个世界再次相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双亲带着姐姐们游进了洞穴，眼见小女儿依偎在老师的遗体旁，嘟嘟表现出难以自抑的无尽悲伤，刀仔、刀锋、刀母及合唱团的成员，大家默默地围在海龟爷爷的身边，进而导致气氛显得既沉重又哀伤。

父亲跟母亲对视了一眼，他便游到小女儿的身边：“嘟嘟，你知道海龟爷爷给你上的这最后一课是什么内容吗？”

“最后一课？”嘟嘟止住眼泪，不明白地摇头。

父亲微笑道：“海龟爷爷给你上的这最后一课——便是放下！”

“放下？”嘟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对！”母亲也游到了小女儿的身边：“放下——并不是指我们忘记生命中这些重要的亲人和朋友，而是将他们永远地铭刻心中，带着他们的记忆，以及他们生前对我们的帮助及谆谆教诲，勇往直前地一路行进。”

“好了，嘟嘟！”大姐拉起小妹妹的胸鳍：“海龟爷爷和海龟奶奶一定不想看到你为他们哭哭啼啼，所以我们应该放声大笑，我们在场的所有生灵都应该大笑，这既是为我们的小妹妹赢得奖杯的庆祝，也是为他们在天堂的团聚最好的祝福。”

“对啊！”二姐点头：“这才是祭奠缅怀他们最好的方式。”

“是啊！”黄阿姨也提起精神号召自己的合唱团道：“我们就用庆祝的方式，告诉海龟爷爷和海龟奶奶，我们南海赛区在总决赛的舞台所取得的各项荣誉，他们一定会为我们感到骄傲及自豪。”

“好啊，好啊！”大家的情绪转忧为喜，兴致勃勃地相互议论：“干脆我们举行一个盛大的派对。”

“好！”嘟嘟的母亲说道：“我们就在潮汐乐器行举行一个盛大的派对。”

就这样，母亲带着南海区的妈妈们一起准备丰盛的宴会，四面八方的邻居也赶来庆祝海龟爷爷的永生，点点带着他的妻子玛格丽特也加入了庆祝仪式，他们在潮汐乐器行内一共庆祝了整整三天三夜。

死亡不再面目可憎，而是带有生命的温度及活力，带有庆祝仪式的热情浪漫，它可以是乐器演奏的舒雅柔美，也可是舞蹈的轻快蹁跹，更是大合唱的澎湃**……总之，它可包容生命一切美好的意境，而并非是离别痛苦的无尽感伤。

嘟嘟游到了潮汐乐器行的洞穴门口，她抬头仰望向漫天璀璨的浩渺星色，感觉自己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安宁。想必，死亡就像这寂静的夜空广袤无边吧！死亡更是一种超脱及自在，让我们更加珍重眼前的生命，包括生命中这些重要的亲人和朋友。

点点以为小伙伴还沉浸在伤痛之中，便游过来安慰对方：“嘟嘟，差不多两年前，大个子拖着伤痛的身体来看我，我看到他，也曾经跟你一样感到难过。但后来我发现，死亡让我们重新对生活拥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和认知，这也让我愈加懂得了更为关爱自己的家人与朋友们，所以从那时候起，我便意识到死亡没有那么可怕了。”

“点点，你不用安慰我。”嘟嘟面带笑容：“我觉得海龟爷爷现在一定很幸福，因为他和海龟奶奶在一起，他们未来的相伴便是一个又一个永恒的世纪。”

“是啊！”点点颔首道：“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点点，你看——”嘟嘟用飘带般的胸鳍指着夜空那两颗最为明亮的星星：“那一定就是海龟爷爷和海龟奶奶。”

“是啊！”点点回答：“他们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大家。”

“他们一定很高兴！”嘟嘟望向身后的乐器行——所有的生灵依旧在彻夜狂欢：“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祭奠他们，而不是哭哭啼啼，这才是生命本来的样子。”

果然，那两颗最为明亮的星星像是开怀大笑，他们面冲嘟嘟与点点越发明烁地闪耀，是在为这两个小伙伴的成长放声叫好。

“这也正是生命应有的光彩！”刀仔依然平衡性不好地游到小伙伴的身边，但没关系，学会接受自身的不完美，这本就是生命的必修课，由此这恰也证明了我们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与众不同的最好方式。

一轮红日从蔚蓝色的海面喷薄而出，那正是生命勃发的无穷力量，也是生命极度美好的最终呈现。我们每一位正活着的灵魂，向逝者表以最崇高的敬意，就是传承理想、证明自我、勇往直前、实现真我的意义，这也让我们更加精彩、幸福且安康地活着。

面对如此壮阔崭新的一天，嘟嘟忍不住发出着赞叹道：“活着真好！”

“是啊！”其他两个小伙伴也是异口同声：“活着真好！”

在这赞美声中，太阳犹若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因而愈加喷薄地照耀着大海，可见在那海天相交的极致——便是海龟爷爷和海龟奶奶彼此相伴着的那对笑脸。

二零二一年五月初稿

二零二一年七月修改

二零二二年一月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