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柏辽兹的西装(1 / 1)

“我们都是野性动物,只是拼命想披上文明的外衣。”佩格说,“就拿柏辽兹来说吧,你对他有多少了解,黛博拉?”

淡淡的红晕爬上黛博拉的面颊,就像她身上的粉红色毛衣一样。

“不多,佩格。”

“不多是多少?”

“老实说,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坐在海边白屋的客厅里。到了这时,弗兰克和黛博拉已一路到了本垒——自樱桃般的**后又继续往下发展,但这是佩格第一次邀请她来家里用餐。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放了肖斯塔科维奇和《即兴精酿》,还端出了杜松子鸡尾酒,并用从福特纳姆商店买来的饼干与切块菠萝当前菜,但是丝毫没有一顿热腾腾美味晚餐的迹象。

黛博拉对佩格又敬又怕,对这栋白屋也是。“她很特别,很波希米亚,而且你们俩住在这里,还直接称呼彼此的名字,实在是太酷了,好像朋友一样。”弗兰克尽量避免提及这栋房子实际上已经快不行了,屋顶上的破洞多到下雨时他得睡在防水布底下。

“别听柏辽兹,佩格。”他说,“小黛喜欢曼托瓦尼和赫尔曼的隐士们。”

“喜欢曼托瓦尼的是我爸妈。我听什么都好。我不挑的。”

“你听什么都好?不挑?”佩格重复道,眉毛挑到几乎要碰上头巾。看她这样子,你会以为黛博拉刚才是坦承了自己会在夜里出门游**。“曼托瓦尼又是哪位?”

“他的音乐很好听,给人一种晕陶陶的感觉。”黛博拉回答。

“从来没听过。”

“你不会喜欢的,佩格。那个,我和小黛要先上楼——”他已经等不及要跟她滚床单了。她的坐姿不知为何就是给人一种安心、踏实又可靠的感觉,让他一颗心暖暖的,满怀知足与感激。她从来不会问:“你听过这个吗?”“你听过那个吗?”只会问他饿不饿或今天过得怎么样。他十七岁生日时,她给他织了件情侣毛衣——只是上头的图案不是粉红色小猫,而是条蓝色小狗。(“这是什么东西?”佩格问。)黛博拉是带领他走入正常生活的入场券。

但佩格已抽出一张唱片。有听众在场,她才不会轻言放弃。“让我来跟你说说柏辽兹。”她说。

“首先呢,他是法国人。(‘这我知道。’弗兰克插话。)还是浪漫主义的作曲家。(‘这我也知道。’)柏辽兹的生活一帆风顺。二十七岁时,他得到了一笔音乐奖学金,前往罗马,但才离开不过几个月,就发现女朋友有了新欢。你猜他是什么反应?”

“天哪,”黛博拉说,“我不知道。”

“我知道。”弗兰克回答,“他做了件疯狂的事。”

柏辽兹失去理智,带着一件西装、一顶帽子、一把手枪和一瓶士的宁(1),搭上第一班回巴黎的火车。他打算假扮成一名女佣,或起码乔装成戴帽子的女佣,闯进女友和她新欢的住处,先轰了两人脑袋,再举枪自尽。毒药只是以防万一。

“他杀了他们吗?”

“没有,柏辽兹在途中弄丢了那件西装。好吧,他那时确实魂不守舍。结果他跳进了地中海。”

“老天,他投海自尽了?”

“没有,他后来被人捞了上来。这样也好,否则我们也不会有《幻想交响曲》和那知名的主旋律。”佩格抽了口莎邦尼烟,理了理身上的土耳其长袍,“有没有人要吃菠萝?”

黛博拉飞快地伸手掩住嘴巴,呕了几声,但什么也没吐出来。“哦,老天。”她说,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你没事吧,小黛?”

“我怀孕了。”

房屋似乎在瞬间垮落。“什么?”弗兰克问。

“什么?”佩格也问,甚至摘下了墨镜,一双小小的眼睛震惊地眨动着。

黛博拉又说了一遍,她怀孕了,生理期迟了三个月。“我都想好了,我要留下这孩子。弗兰克和我可以结婚。”

(1) 士的宁(Strychnine),又名番木鳖碱,一种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