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兄妹也会阋墙(1 / 1)

鸽王 岩波 6521 字 17天前

杨晓燕的父亲果然敲了同事一记。这个同事感觉“因祸得福”,于是转忧为喜。为家里活着的鸽子进行了“食疗”。然后就在一家三星级酒店请杨晓燕父女俩吃了饭。饭桌上,杨晓燕拿着小本子一句句念,他就在纸上一笔笔记。看着眼前的处方虽说并没有多么神秘的配伍、多么稀缺的材料,但窗户纸不捅不破,他还是由衷地发出一阵长吁短叹。大大方方点了10个菜,一瓶茅台,三个人十分尽兴。

偷税漏税的窦白根被判刑以后,荷兰的信鸽商人范·德萨继续寻找中国的代理人。为了逃避中国方面对他的防范,他这次化名为圣·乔治。

前些天,他的一位年龄相仿的鸽友叫圣·乔治的因酗酒而心脏病发作,猝然而逝,他在帮圣·乔治料理后事的时候,圣·乔治的妻子提出与他同居。他便堂而皇之地进入了这个家庭。荷兰人的性观念十分开放,离婚率也相当高。但范·德萨的情况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他是在没有离婚的情况下进入圣·乔治家的。他和自己的妻子建立了“友好契约”:我去鸽友家住半年;你去情人家住半年。半年后,咱们各自回来,继续过小日子。如果彼此不再互相适应,那么,好离好散。范·德萨连条毛巾都没带,就空着手走进了圣·乔治的家。

圣·乔治家住在郊外,一座有着200年历史的很庞大的石头房子,院子里是同样庞大的鸽房。这年范·德萨51岁,圣·乔治的妻子55岁。中国女人55岁是个退休的年龄,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女人身体与心理状况都已日薄西山,在工作与**上都不再祈求什么。而荷兰女人不是。圣·乔治的妻子叫贝·阿基德,听起来像男人的名字。而其工作和**也都与男性相似——既十分勇猛,又精力旺盛。范·德萨与她一经交手,便猜想圣·乔治大概就死在贝·阿基德的肚皮上。但他却很爱这个女人,在**格外过瘾和尽兴。每次都酣畅淋漓。而贝·阿基德**的**声也震耳欲聋。

圣·乔治养着将近1000只鸽子。光是应付贝·阿基德的**生活就已经够累,范·德萨还要伺候这么多鸽子。于是,他和贝·阿基德同居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策划将这些鸽子卖掉。按常规,这些鸽子可以卖到50欧元一只。范·德萨算了一下,全部卖到中国,只合人民币50万元。这个利润并不算理想。与其这么按部就班地赚小钱,不如包装一下再卖,赚大钱。于是,他花钱请了一位作家,为圣·乔治写了一篇纪念文章,尽述其养鸽训鸽的成绩和经验,并使用模棱两可的笔法影影绰绰说圣·乔治曾经取得过全欧千公里大赛冠军。因为荷兰养鸽子的人非常多,获得各种奖项的人也非常多,所以,这篇文章发表后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注意,更没有人提出质疑。范·德萨又花钱请一位中文翻译将这篇文章译成中文。把两篇文章复印在一起。来到了中国谈业务。

他知道他已经被中国方面备案,属于有前科的人,弄不好还会被抓。所以,他按照圣·乔治的大胡子模样也留起了胡子,蓬蓬勃勃,将口唇遮得严严实实。圣·乔治是秃顶,他便买了荷兰产的“去毛霜”,将头顶的长发除光。化妆好以后,跟圣·乔治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多次与中国人打交道,他能说简单的华语。于是,他找到了蓝海市信鸽协会的刘一卓,首先送给刘一卓一枚荷兰钻戒,然后提出请刘一卓帮忙在中国找一个信鸽经营商,但他声言在先:此事需要秘密进行,因为,他此次要把荷兰信鸽卖个低价,有可能搅乱市场。刘一卓问他为什么卖低价,他说为了尽快出手,再打下一仗,后面还有业务。其实,他卖的价格并不低,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尽量躲避海关和税务局的“盯人防守”。

范· 德萨使用的是圣·乔治的身份证和护照,在机场登机时十分顺利。刘一卓给他找来合作伙伴签合同,也十分顺利。方方面面都没觉察到他的所有证件全是假的。合作伙伴把他复印的报纸文章镶进了镜子里,做为继续寻找下家的敲门砖。而“圣·乔治”本人就在中国待着,想约见十分方便。所以,中国的合作伙伴也顺利找到了下家,1000只杨阿腾信鸽按照每只1000元人民币出售,于是,他顺利赚到了100万元。就在他刚刚签完合同,准备与合作伙伴进饭店喝一顿庆功酒的时候,在饭店门口,被一辆酒驾的奔驰撞个正着,高大的身躯竟在空中飞起三米多高。

中国方面按照“圣·乔治”身份证的地址,为其家属发了通告。贝·阿基德顺理成章来到中国蓝海市料理后事。55岁的贝·阿基德十分老到,她将错就错,按照死者就是圣·乔治的口径,接受了卖鸽子的利润100万元,还接受了肇事者“私了”赔偿的100万元。她和范·德萨交往总共不到一个月,竟然入账两百万人民币!范·德萨打着圣·乔治的旗号招摇撞骗,结果是为人作嫁。这件事太让她惊喜和慨叹了。情人逝去的痛苦只在她心中停留了半天时间便烟消云散。她在中国住了下来。荷兰人非常浪漫,其程度不亚于放浪形骸的法国人;荷兰人又非常抠,其程度不亚于既富有又抠门的瑞士人。而这两者,完全集中在贝·阿基德身上。

她算了一下,200万人民币,按照每天住旅馆花费300元计算,够她在中国住20年。20年后,她75岁,正该回荷兰老家养老。而如果在中国进行一点投资,说不定还能赚钱,回去的时候还可以“衣锦还乡”。

于是,她在蓝海市住进了旅馆,然后进了一家初级华语学校,跟着老师学华语。

让贝·阿基德想象不到的是蓝海人非常喜欢欧洲人。他们对她这个徐娘半老的白人娘们提供了一切帮助和方便。在握手的时候往往要握半分钟而不愿意撒开。贝·阿基德倏忽间意识到了事情的真谛、窥到了事情的本原。对发达国家的盲目崇拜导致爱心;男女之间的爱心距离爱情只隔一层窗户纸;爱情与宣泄欲望的情色异曲同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顺利发展了两个情人,一个是华语老师,25岁的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小伙子;另一个就是刘一卓。她学华语的费用被全部免掉;刘一卓也帮她找到了曾经与信鸽协会合作的吴其瞻。他们商定,联手举办下一届千公里信鸽大赛,该赛事的冠名各取吴其瞻和贝·阿基德名字的一个字,为“吴·德千公里大赛”。赛事还没有开始,吴其瞻便像中国少数民族摩梭人的走婚“阿注”一样,也开始殷勤地、风雨无阻地往贝·阿基德的旅馆跑了,这个大款蓦然间矮下身段像小绵羊一样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俘虏;又像吸毒一样,一旦陷入,便越陷越深。没有人指出“吴·德千公里大赛”的冠名有什么不祥的预兆。而依靠一身胆气、独到的眼光与开放精神,加之炉火纯青的**功夫,贝·阿基德所向披靡。她把佛洛依德关于“性”的理论和预言,演绎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

报纸上刊登了“吴·德千公里大赛”的具体时间,是下半年的重阳节。蓝海市的鸽友们进入了新一轮紧张的备战。王者兴手里拿着报纸,心里暗暗盘算:自己手里正有孵出半年的新鸽,再经过半年训放,参与大赛正当其时;问题是妹妹王格格神通广大,一定会找到自己的新家,继续索要《养鸽秘笈》,乃至大打出手,于是,能不能正常参加大赛,尚无把握。这个败家的妹妹!他对自己的亲妹妹恨之入骨!

晚上,王者兴找出《养鸽秘笈》,在灯下将目录抄在了纸上,然后点燃打火机,就要焚烧《养鸽秘笈》的小册子。老婆急忙奔过来一把抢在手里:“干嘛干嘛,你疯了?那是王家的传家宝,凭什么要烧?”

“我已经怕了,这东西一定会惹来是非,说不定还是灭顶之灾。”

“那你也得让我想想。老祖宗说得好,传家宝传男不传女,宁传媳妇不传闺女。我也是有说话权利的。”

王者兴沉默了。小册子静静地躺在茶几上。纸张早已泛黄,发脆了。他下意识地随手翻了翻册页,里面的正楷毛笔小字娟秀流畅,功底很深。他很佩服祖上虽是马上民族,却接纳了汉族文化,融入了汉族文化,同时继承和发扬了汉族文化。

小册子的目录分为《育雏篇》、《家飞训练篇》、《赛前训放篇》、《赛前准备与用药篇》、《实战技术篇》等。而《育雏篇》的子目录为:1,配种;2,种鸽的调理;3,鸽蛋的选择;4,幼鸽的营养供给;5,如何淘汰幼鸽;6,人工填喂与种鸽自行哺育的利弊;7,用什么药清理种鸽肠道。上述目录里面,唯《赛前准备与用药篇》的子目录内容最多,达到60多个条目……然而,因为多年来的苦心钻研,王者兴不光对所有的种目录与子目录背得滚瓜烂熟,对其具体内容也耳熟能详……

既然内容已经完全掌握,与其留着这本小册子孕育灾祸,何如一把火烧了它?为了说服老婆,王者兴对着老婆背诵起《养鸽秘笈》的具体内容。一个时辰以后,老婆终于想通了,主动点燃打火机,将王家的“传家宝”付之一炬了。王者兴将这本小册子的内容牢牢印在脑子里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一本清室王爷留下的《养鸽秘笈》真迹了。世界上是不是曾经有过,现在已经变为了传说。

蓝海市的私人侦探是近年悄然兴起的一个行业。当然,他们注册的名称不叫侦探,而是“咨询调查公司”。据王格格所知,蓝海市至少有20家左右。因为这些公司兼营追讨欠款,所以,家家业务都十分饱满。从一个侧面说明,蓝海市恶意拖欠款的单位和个人比比皆是。王格格身在企业,对这种问题非常清楚。他拖欠款,你告到法院,法院判你赢,这都没问题,但法院执行庭几时为你执行,是不好说的,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还可能三、五个月以后去执行。而他们执行个一两次找不到对方的人,也就是说,对方有意躲避,让执行庭的人吃了闭门羹,那好,法院回头就告诉你:我们无能为力,已经尽到责任和义务了。接下来,你自己想辙吧。把皮球踢回来了。很多赖账的人吃透了法院的工作规律,得意洋洋,肆无忌惮,屡屡得逞。这就是现实。于是,追讨欠款的行业应运而生,私家侦探公司也应运而生。

蓝海市第一家私家侦探公司出笼的时候,曾经引发报纸上一场规模不小的讨论。当工商局将私家侦探公司有没有必要出笼的争论文章发表在报纸上以后,一位副市长立即站出来给予肯定的、大包大揽的回答:“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有人民的公检法,不需要什么私家侦探。”结果,一位律师写文章对这位副市长进行了逐条批驳,有理有据有力有节,赢得一片喝彩。这位副市长再也没有发言。但工商局仍然不予批准。事情闹到了北京,国家工商总局却予以放行了,肯定了这种公司是对公检法工作的必要补充。于是,蓝海市一下子就涌现了约莫20家。坊间也蓦然间传扬起他们工作中可圈可点、可歌可泣的种种故事。

王格格就找了这么一家咨询调查公司,寻找王者兴的住处。这种公司的员工,既有专职的,也有兼职的,一般人不了解他们的组织结构。一般来讲,他们专职的只是三五个人,而兼职的则无穷无尽,是开敞式的。用着谁了,就拉进来。事情完成后,你该干嘛还干嘛去。也许下次有事还找你,也许永远不再找你。私家侦探公司的一位兼职人员的哥哥,在蓝海市公安局工作,由他帮忙,迅速找到了王者兴的新住址。事情简直势如破竹。让王格格感到十分意外。私家侦探的工作效率竟然如此之高。冷静下来以后,王格格也曾有过这种担心:私家侦探的工作算不算挖了公检法的墙角?但事情紧急,她顾不上这些了。

打上门去。坚决的。我带着开锁公司的人来的。你不开门我就用万能钥匙或撬棍撬。打不开你的铁门我就不是王格格。你以为格格这个名字是随便叫的?没有个三招两式敢承担这个称呼?

王者兴也对得起王格格,你敲门来了,我就给你开。你既然能找到我的门上,说明你有本事。那么,接下来请屋里坐。

王格格给开锁公司的人付了钱(虽然没等他们撬门,王者兴就把门打开了,王格格还是给他们付了跑腿钱),气宇轩昂大模大样跟随王者兴走进屋里。

王者兴让妹妹坐在沙发上,回手从茶几下面端出一个磁盘,上面全是燃烧后灰烬。“喏,你朝思暮想的《养鸽秘笈》已经被我烧了。这东西害人啊,让我们兄妹俩天天像乌眼鸡似的刀兵相见。现在好了,它已经灰飞烟灭了。”

“哈哈哈,”王格格发出了嘲讽的大笑,“你骗谁?你烧一张报纸,也会有灰烬。”

王者兴老婆见此,急忙走过来,将自己的手机打开,让王格格看。里面的画面先是《养鸽秘笈》的封面,然后是王者兴翻动册页,最后是王者兴点燃打火机,烧掉了这本小册子。王者兴暗自点头,对自己老婆的这个“补台”的举动十分赞赏。他甚至有些纳闷,老婆几时录下了他焚烧小册子的全过程呢?

王格格看完手机视频,一声长叹:“王者兴,我现在权且还叫你一声哥哥,你为什么做事这么绝呢?你知道什么叫断绝传统文化吗?你知道什么叫挖祖坟吗?你知道什么叫养孩子没屁眼儿吗?”

“住嘴!我做了应该做的事,你没有任何资格教训我!祖传的东西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也是传男不传女,宁传媳妇不传闺女!我有权利继承老祖宗的东西,也有权利将老祖宗的东西烧掉!”

“那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就以你的两条腿为代价吧,三天之后,你的两条大腿将被扔到郊外深埋,谁都找不到。你会两年出不了门。两年后你再出去放鸽子,将由你死心塌地的老婆推着轮椅去。”

“你吓唬我?我现在就报警!”

“你报警的速度只怕没有我的速度快!”

“你会被判刑,甚至被枪毙的!”

“好啊,咱们一报还一报,以你的两条腿换我的监狱20年。”

王者兴完全气馁了。他一时间便想到了前些天的情景,三个戴口罩的大汉,将他绑住,他们的手劲极大,如果掐他的脖子,只怕用不了三分钟,他就会一命呜呼。唉,妹妹几时变成亡命徒了呢?一个人如果被金钱蒙住了眼睛,真的就会忘乎所以,铤而走险!

王者兴非常无奈地连连摇头,从抽屉里拿出纸笔,说:“妹妹,这样吧,我说你写,我已经把《养鸽秘笈》全背下来了,你会得到这本小册子的全部内容。”

王格格疑惑地看着王者兴,沉了半分钟,方才开口问道:“既然不怕泄露内容,你为什么要烧掉小册子?”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你看着办。”

“那好。我如果不烧掉这本小册子,就总会有人盯着,危险总是围绕着我。而且,这本小册子里面也有无法见人的东西,比如给鸽子喂壮阳药、兴奋剂等,这是违背赛鸽的体育精神的。因此,这本小册子不能随便面世。而如果以我的嘴说出来,大家可以将信将疑,还可以与我展开争论。我是无名小卒,不是历史人物,诟病我是无所谓的。”

“可是,你毁的是历史文物!”

“我在实践中已经摸索出比这本小册子更科学更先进的办法,这本小册子早就应该淘汰了。从年份上讲,刚刚一百多年,也没有更深的历史渊源。在一些观念的表述上,也已经完全落伍了。”

王格格拍拍茶几上的纸笔:“那么,你是让我记老祖宗的教诲,还是记你的养鸽体会?”

“听你的吩咐,你要什么,我就说什么。”

王格格眉头紧锁,让王者兴讲述《养鸽秘笈》的内容,王者兴便滔滔不绝讲了起来。说起来,王者兴在不够仁义之中,也有几分仁义,王格格为争夺这本小册子,多次对他下手,眼下他竟然肯于对王格格披露秘笈,也算尽了兄妹之情。似乎他还是懂得血浓于水的道理。王格格一边记录,一边许诺:“等你讲完,我请你们两口子去‘渔夫码头’吃鲍鱼。”

蓝海市的海鲜馆很多,各类海鲜基本都是当天从海边运来的,如果吃清淡的口味,可以选择使用海水清煮,一点佐料也不放,这样的海鲜吃起来别有风味,往往更加清香可口。王格格说出要请客的话,也算缓解了他们多日以来剑拔弩张的状况。

王者兴也顺便接过话来:“我只吃海水煮螃蟹。”算是接了王格格的球,冰释前嫌。

待王者兴将《养鸽秘笈》内容都讲完以后,王格格得寸进尺,要求哥哥把他多年的体会也讲出来,尤其要讲超越了秘笈的部分。王者兴带着几分成功者的自信,在对秘笈进行肆意评点的同时,讲了自己的体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人需要什么,鸽子也需要什么,要把鸽子当人看。这么说,也许小题大做,但是可以以小见大,然后再以大见小。就是说,孔夫子的“食色性也”,对人类是根本之道,对鸽子同样是根本之道。具体怎么操作,需要自己细心揣摩,循序渐进。但并不是没有止境,而是见好就收。譬如鸽子爱吃裹了葡萄糖的豌豆,你就无限地喂它们,结果,它们吃腻了,以后再也不理会这种味道了,你怎么办?

王格格猛地一个激灵!“葡萄糖裹豌豆”!这个概念如同一道闪电,倏忽间照亮了她的所有脑细胞。自己的夫君邹长军这些年来按照老办法规规矩矩喂养鸽子,训放鸽子,几时动过给鸽子加营养药的意念?我的夫君,你太死板、僵化、因循守旧了!人需要营养,鸽子也同样需要。这一点自己的哥哥能想得到,而你邹长军为什么想不到?人和人的差距,其实就那么一点点,问题是,那么一点点的差距,就让你名落孙山。

王者兴说,他不同意祖上给鸽子喂食壮阳药和兴奋剂,但太爷那时候没有信鸽大赛,他那么做只是为了让鸽子千公里能飞回来,可以说,即使无所不用其极,但只要不是为了比赛,便情有可原。而类似这样的“秘笈”,在当今社会,有什么现实意义和参考价值?但给鸽子加营养药,就与之不同了。加任何营养药,都是不违规的。只要不把鸽子喂得长成畸形。

王者兴说,蓝海市真有新鲜事,有一位鸽友参考马俊仁的经验,常年给鸽子喂食甲鱼汤,结果把鸽子喂成了“大架条”的体型,虽是信鸽,还是在参赛时被信鸽协会的专业人员检查出来,淘汰出局。这个人据理力争:“我的鸽子明明是信鸽,凭什么不让参赛?”工作人员说:“你把鸽子喂成畸形,自然不能参赛。没什么道理可讲,你的鸽子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信鸽了。”是啊,你的鸽子翅膀比别人大出三分之一,你肯定会在大赛中占优势。

这个人不依不饶,告到市消费者协会,还告到了体育局,最后都不了了之。因为,那些部门最后还是要听信鸽协会的“专家意见”。

离开王者兴以后,王格格走在路上,满满消化哥哥的话。感觉受教多多。喂食甲鱼汤可以让鸽子的翅膀变长,那肯定是喂食过多的缘故,我如果减量,只是适当喂食,不是正可以达到让鸽子强身健体的目的吗?

王格格带着满腔喜悦,回家将记录的《养鸽秘笈》和王者兴养鸽体会,全部交给了邹长军。两个人细细研究。他们要下真功夫了。他们不信王者兴能做到的事,而他们做不到。

王格格首先买了三只王八,杀死以后剁成小块,开始熬汤。熬到两个小时的时候起锅,倒进不锈钢的饭盆晾起来。晾凉了以后,就倒进鸽子的水盆,让鸽子喝。但鸽子似乎嗅出了异味儿,喙部呡了呡就离开了,根本不喝。邹长军把水盆端起来,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异味儿,鸽子为什么不喝呢?他又再三看这水盆,蓦然间发现甲鱼汤略呈暗黄色,想必这颜色让鸽子起疑了?

两口子便开始研究过滤问题,不然怎么脱色?王格格想给王者兴打电话,问问应该怎么脱色,被邹长军拦住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请教,我们是不是太弱智了?这不是明摆着让王者兴看不起我们吗?”

邹长军跑到药店,问哪里卖过滤纸。药店营业员说:“当然是过滤纸厂有这种东西,我们药店从来没卖过。”那么,蓝海市哪个造纸厂生产过滤纸呢?王格格又帮他在网上搜索,结果查出蓝海市第二造纸厂生产这种产品,该厂门口的小门脸批零兼营。邹长军骑上自行车就尥到了这个厂家,买了厚厚的一大包过滤纸。因为,他准备打持久战了。

买回过滤纸以后,邹长军就对甲鱼汤进行了过滤,过滤了三遍,汤汁果然变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他便又拿去喂食鸽子。但鸽子看了看仍然不喝。怎么回事呢?他猛地下了狠心,不再给鸽子水喝,让它们干渴一天,晚上它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将甲鱼汤喝下去了。于是,他就耐心捱到了晚上。邹长军喂养鸽子的习惯是每天喂食两次,上午八点,和下午四点。但因为甲鱼汤的问题,他一天没给鸽子喂食喂水。他是个从骨子里爱鸽子的人,特别是真爱他的小雌。所以,他不喂鸽子,就经常心疼地站在门后偷看鸽笼里鸽子的表现,尤其看着小雌有什么特殊反应。事实是,其他鸽子饿了,都走出鸽笼,在门口咕咕咕地叫,叫一阵子再回去。隔一会儿再出来叫。似乎是提醒主人,我们该开饭了。但所有的鸽子都出来叫过,唯独小雌一次也不出来。她似乎对主人不会亏待她胸有成竹,抑或敢于接受考验,忍得住饥渴。

晚上八点的时候,邹长军把鸽粮盆喝水盆都端了出来。鸽子们纷纷出笼啄食。但仍然对甲鱼汤品尝一下便不再喝第二口。怎么回事?难道王者兴骗人?想一想也真是,谁会把自己养鸽子的看家本事无偿地告诉别人?如果不是脑子进水了,聪明的王者兴断然不会这么做!

王格格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又要去找哥哥打架。邹长军急忙拦住了她。因为,此时他的一位鸽友给他发来一段微信,他举着手机看完,感觉很受鼓舞。要不要和王者兴打架,似乎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他把手机递给王格格,让她也看看。王格格气哼哼地读了起来。

鸽王马文亮一赌气3天狂赚50万:

日前,500公里外的103国道天津武清区路段附近,突然不同寻常地出现了很多来历不明的人。原来,这里正在举办信鸽大赛。

这次连国外人也来参与的民间信鸽大赛甚至引起了当地警方的高度关注。

天津市武清区下朱庄派出所所长陈义志说:“共有500多人,来自七个国家和国内十几个省市。”

这不同国籍不同身份的人都是那些鸽子的主人,此时正等待着那些鸽子的归来。这是一场国际性的鸽赛,鸽赛的组织者是天津的马文亮。像这样的比赛他每年要举行3次,每次比赛前后只有3天,马文亮却能从中赚到三十到五十万。这些人都是带着钱过来的,马文亮怎么会有如此的号召力,吸引他们蜂拥而至呢?事情得从头说起。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北京和天津等地陆续开展信鸽比赛,养了30年信鸽的马文亮,在国内比赛中屡屡获奖。很多鸽友都喜欢来找他取经,他都毫无保留地和鸽友们交流。

1995年,马文亮的信鸽又在一次1000公里赛程比赛中得了冠军。一位叫齐宝力格的内蒙鸽友慕名来找马文亮,要看他获奖的信鸽。

鸽友齐宝力民说:“马总拿出3羽鸽子,我弟弟一看挺喜欢。”

马文亮:“他说这3只鸽子你就开价吧,你说多少钱吧。口气挺大的。”

齐宝力格的哥哥齐宝力民:“跟我弟弟开玩笑说,这3只鸽子5000元钱。”

马文亮:“当时他们毫不犹豫地拉开包,就点了5000元,放在我家里那个茶桌上了。”

马文亮惊讶之余意识到信鸽里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当时,天津养信鸽的有1万多人,在全国,则高达50万。而且,像齐宝力格这样痴迷信鸽并一掷千金的人不在少数。1996年,马文亮开始将优良种鸽用来繁殖后代,再出售给鸽友。而当时的天津信鸽市场,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天津外贸储运贸易公司原副经理江若山说:“当时天津市的鸽棚是有3家,一个是由鸽会主办的,一个是由一个企业老板和天津市体委联合主办的。鸽会对鸽友有一定的约束力号召力,因为它掌握赛鸽的鸽环,天体鸽业有它的经济实力。”

马文亮既没有团体号召力,也没有雄厚的资金,他惟一的优势就是自己多年来鉴别信鸽的好眼力和为人的口碑……

1995年,距离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蓝海市信鸽协会才刚刚开始组织千公里大赛。王格格一声长叹。但是,她转念一想,晚是晚了些,可终究开始了。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这是不容错过的历史机遇!于是,问题一下子回到王者兴身上了:他根本没教会我们如何使用甲鱼汤。对于抓住历史机遇问题我们还隔着一层窗户纸。窗户纸并不厚,但是,一百年不捅破,我们就一百年看不见屋外的阳光。王格格把手机还给邹长军,说了句“我出去一趟啊”,就走了。她没告诉邹长军她是继续找哥哥打架去了。

是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王格格一边走一边思考。根据这段时间以来哥哥的表现,她认为应该先兵后礼。哥哥这种人属于自私透顶的人,已经完全商业化了,商业化了,就“无奸不商”了。怎么会平白无故把商业秘密告诉你们,任凭你是亲妹妹,他也不会告诉。想好了,王格格就给几位大汉打了电话,请他们到一个新地址来,工具与手段照旧。

三位戴口罩的大汉随同王格格来到了王者兴的新居。他们与上次一样,并不过多与王者兴商谈,敲开门以后,立即动手先将王者兴两口子绑了起来,然后才由王格格“审问”。

“现在我权且还叫你一声哥,今天你如果不告诉我怎样让鸽子服用甲鱼汤,就一个月不给你们解绳子,让你们死在屋里,臭在屋里。现在天气炎热,你们臭了以后邻居会报警,有人会来收尸。但我不会来。即使警察通知,我也不来。”

“你这么做是强人所难,我的所有经验都是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凭什么完全告诉你?你也太贪心了是不是?蓝海市只能有一个千公里冠军,那就是王者兴,不允许再出第二个。我劝你和邹长军死了这条心,一个人一辈子该吃肉还是该喝汤,是命里注定的。”

“好吧,你就等死吧。”

王格格带着三位戴口罩的大汉打开门走了。她想好了。三个小时以后再回来,给哥哥嫂子松绑。她不可能会把哥哥嫂子以这种方式整死。哥哥嫂子虽自私透顶,但罪不至死。

王者兴和老婆的手脚全被捆住,坐在地上,浑身使劲也施展不开。怎么办,等死吗?老婆说:“你嗓门大,使劲喊,或许邻居能听见。”王者兴便扯开嗓子“来人啊——来人啊——”叫喊起来。但喊了半天,嗓子都喊疼了,外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突然想起,他家的门是熊猫牌的防盗门,厚厚的双层铁板里面夹心是厚厚的防寒隔热的石棉。既然防寒隔热,那么隔音效果也照样很好。不是吗?王者兴毕竟智商很高,他一点点将身子挪到铁门跟前,用脑袋一下下撞击铁门。沉闷的“咣,咣,咣……”的声音传到整个楼道。

但是,邻居们以为王者兴是新搬来的住户,可能是屋里没有完全装修好,修修补补,钉钉砸砸,都是正常的。因此没有人理会。于是,孤注一掷的王者兴一味撞了下去,直到脑门子撞出血来了,方才有人来敲门,在门外骂道:“你们家吃饱了撑的,没事砸门干嘛?”王者兴赶紧隔着门缝喊道:“我们被坏人捆起来困在屋里了,快叫警察救我们!”

外面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立即拨打了110。十分钟以后,一辆带铁栅栏的面包警车来到楼下,五六名警察呼隆呼隆地跑上楼来。他们撬开了王者兴家的房门,给他们解开了绳子。因为三位大汉担心王者兴会逃脱,所有,绑他们手腕的绳子就勒得很紧,幸亏警察及时赶到,时间再长的话,估计两口子的双手都废了。即使如此,王者兴两口子的双手都被勒得颜色发紫,松绑以后,麻木了老半天没有知觉。

警察询问了事情全过程,做了详细笔录。一个警察说:“既然是你亲妹妹,你干嘛要吃独食,不把真情告诉她呢?”

王者兴很聪明,他转了一下眼珠,机智地回答:“甲鱼汤有着和兴奋剂相类似的功能,给鸽子服用,有违公平的体育比赛精神。所以我不能擅自对外传授。当年马俊仁用这个办法补养长跑运动员,其实就不够光明正大。他也是在离开体育界以后才向社会公开秘密。”

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摇摇脑袋道:“其实你就是想垄断蓝海市鸽王的地位。其他的解释都很苍白。你很贪。险些丢了性命。你们兄妹阋墙虽属内部纷争,但已经严重违反社会治安条例,民不举官不究,我们必须追究你妹妹的刑事责任。同时对你进行罚款。”

“罚多少?”

“我们回去后要仔细研究。”

警察走了以后,王格格被抓进拘留所。警察说,按法律程序,要对她提起公诉。在这个节骨眼,王者兴急忙找了一个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这个朋友是个处级干部,对上面将就着可以说上话,于是,帮王者兴说情,只罚了五十万。按道理是应该罚一百万的。因为他有着自己定性的情节:扰乱蓝海市公平的信鸽比赛秩序。而信鸽比赛既是体育项目,又包含经济利益,所以,对他罚款狠一些。

王格格被抓以后,邹长军陷入极度苦恼。他这样的内向性格,遇事总是往坏处想。他害怕妻子被判个三年五年的,那他的日子可怎么过?出来以后,因为是劳改犯,也找不到合适工作,后半生可怎么办?那么,怎么解救妻子呢?现如今,不论你有没有冤屈,只要被抓,要想“捞人”,没有个大几十万,你连想都别想。可是,邹长军哪有钱啊。现在欠着那么多外债,连房子也抵给银行了,虽说现在是他住着,但产权已经变更为银行所有了。

邹长军感到简直没有活路了。他实在被逼无奈,去找老娘想办法了。但他心里着急,临出门的时候没有反锁,只是把门带上就走了。他不知道,此刻,三四个到处流窜的盗窃犯正从楼上往下走。他前脚走,人家后脚就停在他的门前了。因为人家听到了他没有反锁门的情况。干盗窃这一行的,耳朵极其管用。这就是“破屋偏遭连夜雨,漏船又遇顶头风”。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门打开了。他家里所有的鸽子,所有像点样的衣服,稍稍值钱一点的细软,被悉数洗劫。楼下停着他们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全部装了车以后,大模大样地开走了。邹长军所住的这栋楼里,有两三家把房子租出去了,租房者,有城市人也有农民工。有一家出租的偏单元里面,住着男男女女十几位农民工,他们在屋里一对对的混居,两个床之间拉上一道布帘,便可以开战,莺声燕语或大呼小叫,彼此谁都不忌讳。

所以,这栋楼里进进出出农民工打扮的陌生人,没有人会起疑。已经见怪不怪了。

邹长军想说服老娘,用老娘的房子做抵押,找银行贷一笔款,用来“捞”王格格。但老娘还没说话,和老娘一起住的儿子开口了:“爸,你们不要再折腾了,行吗?咱家的房子现在已经归了银行,咱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难道你想让我奶奶也无家可归吗?”

儿子刚刚十岁,按道理还不太懂事,但却少年老成,说话一语中的。让邹长军简直无地自容。儿子还说:“爸,我们老师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感觉你选择信鸽这一行,就完全错了。你现在朝着一个看不清方向的黑洞走去。赔了那么多钱,还一直往前走。我在写作文的时候,是应该表扬你锲而不舍呢,还是批评你盲人瞎马?”

儿子随王格格,天资聪颖。尖刻的话语将邹长军打得一败涂地。老娘此时却颤颤巍巍地从抽屉里翻出了房本,连同户口本,一并递过来,瘪着嘴不说话,只是示意邹长军拿走。邹长军脸孔涨得通红,刚要接过来,儿子一步跨了过来,挡在邹长军面前:“爸,你难道是个没有理智的人吗?”

邹长军在儿子面前强硬不起来。儿子一句话都没瞎说。也许儿子的判断并不十分准确,但你们的所作所为确实可疑,必然引起儿子的种种猜测和判断。邹长军摇摇脑袋,没和儿子争吵,返身离去。走出母亲家,他在大街上茫然了一阵子。感觉眼下只有刘一卓似乎可以帮上自己。找刘一卓借点钱,应该不难。

邹长军把刘一卓约到了距离信鸽协会不远的一家麦当劳。这里的吃喝都不算太贵。邹长军现在兜里根本没钱,如果到正式餐馆儿点两个炒菜,则连账都结不了。在麦当劳他就只给刘一卓点了巧克力圣代和一杯奶昔。他自己却什么都没点。就那么干看着刘一卓吃喝。刘一卓还故作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吃?”他赶紧回答:“我胃口弱,不能吃冷食。”

当刘一卓得知邹长军要借钱,而且原因是“捞”王格格,便摆出一副无赖的面孔,胡编乱造的一通。他说,钱不是问题,而且不用借,他要奉送。五十万不够就一百万。总之,他愿意为王格格拼力一搏。但前提是捞出王格格以后,邹长军必须与王格格离婚。因为刘一卓爱上王格格比邹长军早得多。在刚上初中的时候,他就给王格格写过纸条。而且,他在王格格结婚后,还和王格格“出轨”过,对王格格身上的细枝末节了如指掌,对王格格的身体爱之甚深。顺嘴就说出王格格下身左边有两颗豌豆大的黑痣,对不对?

邹长军犹如五雷轰顶,眼前冒起金花。啊,这些年对自己这么好的妻子,却原来心有旁骛,一切都是假的!邹长军没等刘一卓继续说下去,他兀自抬屁股就走了。出了麦当劳的大门,朝着家里跌跌撞撞走去。待一个时辰过后,他来到家里,打开房门甫一进屋,就猛地一个激灵:屋里静悄悄地,那些熟悉的热闹的鸽子的“咕嘟嘟,咕嘟嘟”的叫声一个也没有了。他急忙奔过去查看,见各鸽子窝皆空空如也。再看衣柜,翻得乱七八糟。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晕厥过去。

邹长军从中午十二点,一直昏睡到晚上十点,才因饥饿而醒。睁眼看看屋顶,对面楼上的灯光闪烁进来,让他模模糊糊看到自家枝型吊灯落满尘土,大衣柜和书柜、五斗橱上也落满尘土。王格格真不是合格的家庭主妇啊,类似这些打扫房间的家务活,邹长军如果不干,王格格就永远不会干,每次都是邹长军干的时候招呼她来配合,即便如此,王格格还总要推三挡四。有一次年底,邹长军正在扫房,让王格格打下手,突然王格格手机响了,说一个老同学有要事请她去一趟。邹长军能说什么呢?去吧去吧,早点回来。王格格拍拍屁股就走了,“成功”躲避了好几年才来一次的家务活。邹长军猛地想起,王格格那次是不是就是和刘一卓约会出轨了呀……

如果说家庭被盗是压垮邹长军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刘一卓所说的王格格“出轨”就是压垮邹长军的倒数第二根稻草。他已经对这个世界厌倦了。感觉人生不过如此,食与色,两千年前孔老二已经说到家了。这样的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他解下自己的腰带,挂在枝型吊灯上,把脖子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