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锁不愧是连长,他私下给马全发出了个主意:星期天带魏雨缪到厕所去练。身边组织几个战士解手。如果在那么难闻的气味儿下都能安然做题不出差错,那一个人的定力也就练到家了。但马全发想了想感觉不行,这招太损。他退而求其次,带着魏雨缪到猪圈里练去了。各连队都有猪圈,很方便,而且,身边的猪一个劲乱哼哼,猪粪也臭得可以,完全能够达到厕所的效果。魏雨缪悄悄拥抱了马全发,说过后要给马全发买两盒好烟算请客。
这时,师部宣传队要下连队体验生活,这是历年如此的例行公事。杂技组小林琳和报幕员冀红琛来到了炮团二连。她们到连部报到的时候,立即被二连的人盯上,连部外面围满了想细看她们的男兵。这也很好理解,一来小林琳太漂亮了,漂亮得令人炫目,凡是男兵没有不想多看她两眼的;二来冀红琛个子太高了,足有一米七五左右,与身高一米八的连长高家锁从外貌上正相搭配,便引人联想。
有个战士就在门外议论:“现在连长还没对象呢,和这个高个女兵不是正合适?”周围的男兵一致赞同。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么说说只是落个嘴上痛快,谁和谁能够走到一起全凭缘份。那么,两个女兵送上门来是不是给二连连长高家锁带来缘份呢?还真不好说。
宣传队的两个女兵不可能被安排在炮排,因为炮排整日操炮训练太累,只能安排在脑力劳动多些的指挥排。于是,小林琳被安排在侦察班,而冀红琛被安排在无线班。但是,即使这样,小林琳背起侦察兵用的方向盘脚架也仍旧跑不快;冀红琛背起无线兵的电台别说跑,连快走都做不到。
连队每天三顿饭,开饭以前要在营房门口列队唱歌。指挥和领歌的一般是某排的班长。而宣传队来人了,指挥和领歌自然就非宣传队的人莫属了。小林琳太腼腆,任务就落在了落落大方的冀红琛身上。而冀红琛往队前一站,还真有几分飒爽英姿,因为她个子高,身材挺拔,加上容貌也还可以,便把连队战士一下子镇住。男兵们也是见人下菜碟,很会“欺负人”的,如果女兵的容貌差些,他们就会对你的尊重打折。
已经连续好几次了,冀红琛只是指挥大家唱同一首歌《一支钢枪手中握》,原因是这首歌最短,最符合战士想立即去吃饭的心理:
“一支钢枪手中握,
一颗红心向祖国,
我们是革命战士人民的子弟兵,
毛主席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哎,哎,
毛主席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首歌后来把歌词做了调整,把毛主席换成了共产党。其实意思都差不多。这部小说无意对那个年代的所有事情做点评,作者不具备那个能力,而且那也不是这部小说的初衷。这部小说要讲的只是那个时代男兵女兵的情感故事。)
话说冀红琛领的歌受到二连战士的极大捧场和欢迎。其实,歌曲长短都无所谓,只要是女兵领歌,大家就高兴。唱完歌从营房门前往饭堂走的时候,大家竟比以往更加精神抖擞,仿佛根本就不饿!
小林琳站在侦察班的队列里,直乐得班长马全发闭不上嘴。炮班的有资历的班长问他:“这么漂亮的女兵搁你们班里了,你狗日的有什么感想?”这话只能是有资历的班长问,一般人是不敢问的。马全发呵呵笑着说:“爽!你没事也来我们班坐坐?”
最要命的一件事,是一次周末傍晚,大家都自由活动的时候,马全发带着小魏找地方训练去了,小林琳就把马全发泡在水盆里的衣服给洗了。而且,马全发的军裤里裹着一条裤衩,那条裤衩刚刚被他“跑过马”。上面丝丝缕缕,黏黏糊糊。一提男兵的“跑马”,相信每个当过兵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没当过兵的人也能想象得到是怎么回事。
马全发是不是太没有警惕性了?这样的衣服怎么能让女兵发现,并且给洗了呢?这事传出去你的脸往哪儿搁?恰恰小林琳在院子里的水池上洗衣服的时候,有男兵在旁边也洗衣服。
虽说此时已经入秋,但天色仍然黑得晚,已经快七点了,夕阳还火红火红地挂在天边。小林琳本来就惹人眼目,加上洗的是男兵的衣服,旁边的男兵就偷眼看那条裤衩,见小林琳在搓洗的时候在着重搓洗裆部。这个男兵就多嘴问道:“林琳,你洗的是谁的衣服?”
小林琳猛地一惊,一下子胀红了脸。她不能实话实说。因为此时她正在感觉尴尬。她没想到班长马全发的裤衩是这样的。她从来没沾过男兵的东西,更没接触过男兵的内衣**,想做点好事帮班长洗洗衣服,想不到却是如此龌龊!她急忙口不择言回答道:“我在洗自己的衣服。”
那个男兵根本不信,他说:“怎么会!你在师部住,怎么会跑到炮团来洗衣服!”
一句话噎得小林琳说不出话来。那个男兵并未罢休,而是继续多事,他放下自己手里的衣服,一把夺过小林琳手里的裤衩,说:“我来吧。”便搓洗起来。裤衩裆部黏黏糊糊的东西确实让人非常反感也非常难弄。但那个男兵坚持把裤衩洗完了。他把洗好的裤衩交给小林琳,就端着自己的脸盆走了。
那个男兵回到炮排以后就对班里的人嚷嚷:“指挥排太不像话了!让人家女兵小林琳洗裤衩,而且还是刚刚跑了马的裤衩!有他们这么无耻的吗?”结果事情就吵吵开了,有多事的人就把话传到连长高家锁耳朵里了。
这不是开国际玩笑?明知道排里来了女兵,却还在屋里摆着这种该洗的衣服不洗,??等着人家女兵做好事来洗?是不是成心的?高家锁一急起来就“上纲上线”了。他拄着拐来到指挥排追查是谁干的这事。结果一查,竟发现马全发床底下的脸盆里是刚刚洗过的衣服,抖开一看,裤子里面果然有一条裤衩。他立即差遣连部通讯员出去找马全发。
通讯员先是到猪圈去找,但没找到。暗想,如果马全发去会老乡,我往哪儿找去?谁知他的老乡在哪个营?但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计算兵集训队,暗想可能马全发找小魏去了。便急忙往集训队跑。但集训队也没有。马全发在哪儿呢?会不会在菜地干活呢?通讯员就急忙跑到菜地去看,结果眼前的一幕让通讯员大吃一惊:马全发和魏雨缪都绾着裤脚站在水沟里,两个人猫着腰一个出题一个做题。眼下已经入秋,水沟里的水很凉,这是必然的。通讯员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在磨练各种环境下的抗干扰能力。真真是“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他一时间非常佩服马全发的独出心裁,但马全发的“裤衩问题”必须立马解决,否则后边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丢人的事。而马全发一听小林琳洗了他的裤衩,当时就自己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哎呦喂,我真二啊!怎么就把排里来了女兵这事给忘了?”
他赶紧从菜地跑出来,往二连连部跑,去找高家锁。
在二连连部,高家锁正气得在屋里转磨。而指导员正和冀红琛下象棋。周末冀红琛没有急着回家属院,而是一直在二连连部和指导员、副指导员拉呱。马全发站在连部门外粗声大嗓地喊了一声:“报告!”
高家锁听出是马全发的声音,便气哼哼回答:“你甭进来!”
能不进来吗?马全发推门进屋,一进屋先表情严肃地给高家锁来了一个立正,然后嬉皮笑脸地说:“连长,这事怨我,我这几天被小魏的事急糊涂了!”
他先把小魏推出来,想赢得高家锁同情。这点小算盘高家锁还看不出来?高家锁狠狠地在马全发胸口来了一拳,说:“你甭往人家小魏身上扯!人家小魏在集训队抓得紧极了,几时用你操心过?”
马全发急忙现编现演,说:“过两天团里就举行计算兵比武了,小魏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二连,他可以不急,我却不能不急!”
高家锁说:“就算你为小魏的事着急,那就把跑马的裤衩摆在脸盆里留着让别人洗?你为什么不赶紧洗出来?”
马全发说:“谁知道小林琳的手这么快呀?”
高家锁说:“这件事连炮排的人全知道了,你说你怎么办吧!”
马全发十分纳罕:“怎么,炮排也知道了?”
高家锁说:“没错,你的裤衩小林琳不会洗,是炮排的人帮着洗的。”
马全发痛苦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军帽,揪住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裤裆里。高家锁厉声道:“站起来!谁让你坐在地上了?你这种人,就是个四下漏风的大裤衩子!”
哈,简直一语中的,那时候部队战士的裤衩子方方正正肥肥大大,确实是四下漏风的。从此以后马全发就有了新的名子,那就是外号“大裤衩子”,响亮地一直被叫了下去,此为后话。
当时马全发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万般无奈。嗫嚅了一会儿,说:“连长,要么这样,我认打认罚,去猪圈起粪去。”高家锁想都没想,当即同意。马全发急忙屁颠屁颠走了。到了猪圈就拉起电灯,叮当五六干起来了。各连队都有猪圈,而且都挨着,排了长长一拉溜。
二连猪圈的猪倌也是个四川兵,是马全发的老乡。他见堂堂的侦查班长天黑了却来起猪粪,就十分纳罕,说:“你要干啥子,想进步的话周日来行不行?你这个时间起猪粪害得我不得休息!”马全发也不回答,只是闷头干活。各连队的猪圈都有好几栏猪,是起一栏的粪还是都起了?如果都起了,那工作量也忒大了,单凭马全发一个人,即使干一宿也干不完。而且必定把人累趴架。而转天还要正常操课,这怎么行?猪倌叫王玉栓,急忙到连部报告去了,说马全发一个人跑到猪圈闷头起粪,也不说话,事情怪怪的,难道明天不操课了?
高家锁见此,就让王玉栓把指挥排长叫来了,安排指挥排全排人马都去起猪粪,争取两个小时干完,同时,安排侦查班老兵曾金友陪同魏雨谋在猪圈挑灯训练做题。这样就一举两得,既惩罚了马全发,又让小魏在乱糟糟的环境下接受抗干扰训练。然后又布置炊事班为指挥排做一顿晚餐。晚餐很简单,一般都是煮挂面,顺便下几个鸡蛋。如此说来,高家锁确实有两下子,考虑问题周全着呢。事情都布置下去以后,冀红琛就自告奋勇想去跟着起粪,高家锁道:“你甭去,他们干活要脱光膀子,你在那不方便。”
此时,冀红琛就开始发感慨了:“高连长,你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怪不得团长让你当红二连的连长。不过,洗裤衩的事我想马班长也是无意的,你就别怪罪他了;再说,小林琳也是不长眼眉,就算是帮别人洗衣服,也要先看看衣服里裹着什么不是?哪有这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说严重点,等于不知自重不是?”
有的时候女人和女人总是很容易建立统一战线,而有的时候女人和女人又总是过不去。此时,冀红琛就把问题扯到小林琳身上了。这简直有点吹毛求疵、强词夺理,给别人洗衣服还洗出错误来了?眼下,小林琳还真就洗出“错误”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冀红琛的一席话把大家都说服了。幸亏小林琳不在场,否则,她不得冤死?
冀红琛继续说道:“宣传队女兵下连队体验生活,不论是操课时间和战士一起出操、训练,还是业余时间到菜地收菜,到厨房帮厨,到猪圈起粪,到厕所作卫生,或者晚上帮战友洗衣服,这都无可厚非,而且应该表扬。问题是必须分清男女,女兵就不能进男厕所作卫生对不对?女兵不论干多脏的活儿都不能随便脱衣服对不对?男兵当着女兵就不能光膀子对不对?没有这些约束,岂不是要乱了套吗?回头我还要找小林琳谈谈,告诉她,男兵的衣服不能随便乱动!”
一屋子人全都静静地听着冀红琛的议论,仿佛她不是来体验生活的,而是二连的当家人。而且,这一番话就把小林琳的问题“定了性”了——不合时宜,完完全全的不合时宜!二连的人早已知道冀红琛是干部子弟,而且是刚刚调到军里的冀副军长的女儿,对冀红琛没有敢说个“不”字的,况且,冀红琛的话也自有她的道理。
接下来,冀红琛又拉着高家锁下棋。她半拉屁股坐在桌子上,而高家锁就拄着拐站着,她也不主动让高家锁坐下。本来高家锁的棋艺不低,赢冀红琛绰绰有余,但他怎么敢赢冀红琛?他小心翼翼地与冀红琛对弈,让冀红琛把棋下得有七分艰难,但最终让冀红琛获胜。于是,冀红琛就有了一种“来之不易”和“险中取胜”的感觉,便十分满足。旁边的指导员暗中掐了高家锁屁股一把,那意思是:你甭讨好人家!
高家锁并不理睬,依旧按自己思路办事。其实高家锁也并不是想讨好冀红琛,他只觉得男兵和女兵下棋纯属闹着玩,赢了也并不光彩,而把女兵哄乐了才是真谛。冀红琛在二连一直待到晚上十点,指挥排的弟兄们闹嚷嚷地起猪粪收工回来了,开始稀里哗啦地在院子里的水池旁洗漱,她才起身离开。此时,高家锁就拄着拐送出来,说:“我陪你走一段路。”身后的指导员、副指导员都愕然地翻起白眼,发出大声的咳嗽。什么意思嘛,你下棋讨好还没讨够,还要更进一步,难道你想入非非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最近高家锁一直情况异常!”于是,他们在屋里议论起来。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高家锁根本不管,他自顾自地笃笃地拄着拐跟着冀红琛走了。
事情很敏感。那么,高家锁有没有资格跟着副军长的女儿走路?当然有。至少高家锁自己认为有。二连是炮团的尖子连队,是最活跃的因子。连长是营长的后备,排长是连长的后备,班长是排长的后备——就连一个计算兵小魏,下车伊始就在团里挂了号了,谁能说,高家锁只是营长后备而当不了团长?那么,接下来,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走,谁又能说没有一点可能?
夜色阑珊,微风拂面,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挂天边,向广阔的大地洒下银辉。冀红琛心情很好。她悄悄用眼睛余光瞄了一眼高家锁,见他脸上银辉闪闪,表情坚毅,笃诚,心无旁骛,一门心思陪着她走路,心里便无缘由地热了起来。她不知道高家锁与傅郁芳已经拍拖。她此时对高家锁的感觉非常好。这些天以来,高家锁拿她的话非常当回事,而且,很会体贴人,作为军事干部也一点都不固执,这是非常难得的。而与高家锁这样的基层连长建立良好的关系,对她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时“火箭式”的干部比比皆是,“珍宝岛战役”中立功的孙玉国不是从一个连级的边防站长一下子跃升为军区副司令了吗?万一高家锁被哪个上级领导看上,一下子坐了火箭呢?虽说冀红琛并不急于和高家锁搞对象,但她感到交一个有前途的异性男兵朋友并不是坏事,随着年龄增长和高家锁的职务上升,她是完全可以把一般同志关系发展为对象关系的。只是要看发展。要看高家锁的潜质。这需要时间。如果高家锁的潜质真的非常优秀,请自己的老爸出来帮忙说句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官至此可能感觉霍萍、傅郁芳和冀红琛这三个部队大院的女兵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没错,这是她们与一般工农子弟的区别。算不上优点,也算不上缺点,但却是特点。是不容忽视不容否定的。谁不承认她们的这种区别,那就是傻子和瞎子。而且,连她们自己也不会同意。她们自己对这一点历来是十分坦率的。
眼下已经入秋,家属院的人们陆续把院子里种的菜都采摘拉秧了,家家门口堆了一大堆冬瓜、南瓜等蔬菜,夜晚黑黢黢地耸起在那里。高家锁拄着拐把冀红琛送到师家属院以后,叮嘱她小心,别绊倒,然后看着冀红琛进了自己的家门,他才返身往回走。这自然让冀红琛非常惬意——相信哪个姑娘都喜欢男朋友把自己送回家里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亲切的关爱和细致的体贴。此时,高家锁万万没想到,他的行踪被傅郁芳看个满眼。因为此时傅郁芳正在站在霍萍家的门里和霍萍说话,眼睛却透过门上的玻璃对外面灯下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没错,就是高家锁一直把冀红琛送回家来!
家属院的事儿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谁都瞒不了谁。
傅郁芳惊诧极了,她目瞪口呆地愣了好一会,才问霍萍:“冀红琛去炮团体验生活,这我知道,但用得着高家锁瘸着腿一直送到家吗?高家锁这不是犯贱吗?”
霍萍顺势笑盈盈地挑逗了一句:“从外表看,他们俩可是非常般配!”
傅郁芳一把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柳眉倒竖,说:“我要找冀红琛去!我要把话问清楚,他们俩之间是什么意思!”说着就要往外走。
霍萍急忙抓住傅郁芳胳膊,说:“别别,别这么着急!你想想看,咱们都是战士,都不允许谈恋爱,怎么能大张旗鼓去对冀红琛谈这种事?如果人家冀红琛反问你与高家锁是什么关系,你又怎么回答?”
傅郁芳想了想,说:“我当然有办法,我就追究她们为什么要谈恋爱!”
霍萍说:“如果人家冀红琛不承认怎么办?”
傅郁芳愣住了。她确实对此没有对策。不论男兵女兵,哪个战士肯于承认自己谈恋爱呢?哪个战士愿意因此挨处分被处理呢?不过话说回来,高家锁谈恋爱属于正当防卫,高家锁今年二十七岁,正连级干部,他谈恋爱谁都挡不住。问题是,在师医院的时候,当傅郁芳向他表示好感以后,他摸了傅郁芳的手。那年月男人摸了女人的手意味着什么?当然意味着表达爱意。你高家锁既然对傅郁芳表达完爱意了,为什么还要对冀红琛献殷勤呢?难道真是花花肠子见一个爱一个?你就不怕出问题犯错误?你可别忘了,冀红琛和傅郁芳哪个可都不是好惹的!
傅郁芳和霍萍分析起高家锁来,感觉高家锁这个人可爱固然可爱,但他做事过于老到诡谲,让人摸不透,与说话做事战战兢兢的魏雨谋一点也不一样。初恋女孩最想干的事、最急于干的事,就是摸透男友在想什么,对他每一时每一刻的心思都想摸透。
很多年以后,当她们完全成熟了,对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弄明白了。甚至会感觉自己非常无聊。而在当初以她们有限的阅历和浅薄的见识,无论如何也没法弄明白。
特殊阶段旺盛的剩余精力和荷尔蒙分泌,抑或还有特殊情况下肾上腺素的过高,导致她们还是决定去找一趟冀红琛,策略地套出冀红琛的心里话,听听冀红琛对高家锁是个什么印象。凭借她们三人原有的良好关系,估计冀红琛不会隐瞒。想好以后,傅郁芳拉着霍萍就到冀红琛家里来了。冀红琛住在她们这排房子的最中间。她们敲开冀红琛的门以后,三个人抱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笑了一会。然后就一起来到冀红琛的卧室。冀红琛也没给她们俩沏茶,只是拿出几个嗦了蜜(棒棒糖)给她们。那时候的女兵都非常喜欢嗦了蜜,军人服务社里总能看到女兵买这种东西。
冀红琛见她们俩剥开糖纸开始嗦了起来,就问:“这么晚了,你们来找我,肯定是有重要事情,对不对?”
傅郁芳便把眼睛盯着霍萍,希望她先开头,把事情挑开。可是霍萍却并不拾茬。因为作为好朋友,她说话历来比傅郁芳份量重,如果由她开口问冀红琛这种问题,弄不好就闹僵了。冀红琛也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况且父亲职务也高,对冀红琛说话就不能像对傅郁芳那样随便。
傅郁芳见霍萍不说话,自己就憋不住率先开口了,她已经实在不能再忍下去了:“冀红琛,咱们算不算最要好的朋友?”
冀红琛自己也剥开一个嗦了蜜,嗦了一口说:“当然算。在师部家属院咱们仨是铁杆儿。怎么,你想分离出去?”
傅郁芳说:“我没想分离,而是想问你一句心里话——你有没有找一个男兵、男朋友的打算?”
冀红琛非常镇静,脸不变色心不跳,说:“开什么玩笑?咱们现在是战士,想犯错误想挨处分啊?”
傅郁芳说:“如果遇上合适的男兵,我是说遇上千载难逢的你的另一半,你也不动心吗?你会眼看着他在你眼前错身而过吗?”
这话还真问得是地方,冀红琛一下子就沉默了。而傅郁芳又继续启发说:“你们完全可以把事情隐瞒起来,像地下党那样,暗暗相恋,私下接触,几年以后,当你也当了干部,那时候就突然亮明和他的关系,给大家一个惊奇一个惊喜。在这个过程中,你的男友始终在你的掌控之中,谁都抢不走,而他也对你一心一意,心无旁骛。你仔细想想,这么做是不是非常可行?”
掌控,这个词用得非常好。一下子触动了冀红琛,也点醒了冀红琛。她看着傅郁芳的眼睛,感觉傅郁芳在真心实意为自己出主意,但还有些不放心,便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你已经有了?”
傅郁芳“哎”了一声,说:“没错,我已经想好了,所以就做了。”
冀红琛便忍不住又问:“哪个?是不是我也认识?”
傅郁芳说:“你不认识,回头我会告诉你是谁。”
冀红琛想了想便低下头,脸红着说:“我对炮团二连的连长高家锁有好感。我们俩身高外貌非常般配,心思也特别接近。他说的话我都爱听。我说的话他也特别顺从。但我们俩都没表露发展关系的念头。”
傅郁芳听了这话简直如雷轰顶,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心里怦怦乱跳。冀红琛果真对高家锁上了心了!这不是抢自己的口中食碗中肉吗?可是偏偏冀红琛是自己的好朋友,如果换个别人,她立马会气得跳将起来。但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她与高家锁并没有真正挑明关系,更没有确定关系,不像霍萍那样,看准了就直通通地把事情定下来,因此,情况就要复杂得多,也无奈得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和冀红琛处于同一条起跑线上,属于竞争关系。自己并没有剥夺冀红琛参与竞争的权力。虽然,偷来的锣鼓打不得,这种事绝对不能嚷嚷,她也根本不敢嚷嚷,因为她们俩现在都是战士。违规的事只能藏着掖着。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起嗦了起棒棒糖来。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霍萍一个劲给傅郁芳使眼色,暗示她该走了。而傅郁芳根本没有走的意思。霍萍便开口说起了小魏,说自己目前的目标是二连的计算兵小魏,请冀红琛在二连观察小魏的表现。冀红琛对此非常诧异,说:“霍萍,你吃错药了?小魏不是你们家的通讯员吗?你这么好的条件,找个干部还不是手到擒来?为什么偏偏找个战士?”
霍萍说:“看人要看发展,看前景。我从小魏身上就看到了希望。”
这句话有又一次提醒了冀红琛,她便蓦然间就下定了决心,说:“高家锁也是个有前途的年轻干部,我还真应该用点心思了!”
傅郁芳悄悄掐了霍萍大腿一把,暗示她你太多嘴了,提这个醒儿干什么?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没法收的。傅郁芳无奈地说了一番祝福冀红琛马到成功的违心话,就拉着霍萍站起来,两个人一起离开冀红琛的家。
傅郁芳在自己家门口,被成堆的蔬菜绊了一跤,一个好几斤重的南瓜砸在她身上,气得她爬起来狠狠踢了南瓜一脚,如果是白天,她一定要高声叫骂了。此时她心急火燎,已经顾不得这些,恨不得立即和高家锁见面,快刀斩乱麻,立即把关系挑明、敲定,了却这桩心思。她进屋以后,一边洗漱一边思忖,必须给高家锁打电话,不管现在已经深更半夜了,这个电话必须得打,她已经实在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