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亲王的能耐(1 / 1)

小狗也要叫 张鸣 1111 字 15天前

清末的醇亲王府,是个兴旺之地,一连出了两个皇帝,光绪帝载湉和宣统皇帝溥仪。两度潜龙的王府,按规矩,只能两度搬迁,把老宅子空出来。有幸生了皇帝的两任醇亲王,官都做得挺大,有权有势,后一位还做了摄政王,实际上的皇帝。但是,在清朝历史上,两位都算不上是名臣。在人们眼里,两个皇帝加上两位皇帝的本生父亲的权势,都源于一个老太婆。老太婆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在清朝宗室近支里,关系最亲的,就是醇亲王。因为,她的亲妹妹嫁给了第一代醇亲王做福晋。光绪皇帝,从老太婆丈夫那儿讲,是亲侄子,从她本人这儿论,是亲外甥。而宣统皇帝溥仪,则是她妹妹的孙子。谁亲,也亲不过自己的血亲,从丈夫那儿论,不算数。

第二任醇亲王载沣,生于光绪九年(1883年),属于当年的80后。他排行老五,家里排行老二的被选中做了皇帝,老大、老三和老四都早夭,所以,老醇亲王死后,作为新的铁帽子王府的继承人,他袭爵做了亲王,当时,他年仅八岁。属于典型的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家纨绔。不过,载沣还算是个老实人,在一班儿斗鸡走马票戏的王公贵子中,真的还没怎么听说他有什么劣迹。

庚子拳乱之后,载沣满十八岁,算是长大成人了。西方列强饶过了慈禧,不算她是祸首,但拳乱惹出的祸,慈禧太后她的政府得一个一个地弥补。其中一个大个的,就是乱时杀了德国公使克林德。虽然凶手已经被八国联军惩治了,但事并不算完,赔款之外,立了一个牌坊,克林德碑。还不行,还得派一个皇家高规格的使节,去德国赔罪。这个苦差事,落到了载沣头上。他是皇帝的亲弟弟,又是亲王,而且成年了,躲也躲不掉。于是被任命为阅兵大臣,出使德国。

关于这个差事,后来的史学家夸载沣做得不错,不卑不亢,不辱使命。所谓的不辱使命,就是载沣没有按德皇威廉二世的要求,按中国的三跪九叩之礼来拜见德皇。这种要求,不仅不符合中国的惯例,也不附和德国的惯例。当时在欧洲,并没有人认为这样的大礼,是文明的体现,仅仅因为德皇想要羞辱一下中国人。有记载说,其实,当时在德皇的压力下,载沣要顶不住了,向国内请示,慈禧太后回答说,实在不行,就从权吧,邦交要紧。但是,当时德国已经有了议会,有了媒体。媒体认为德皇让中国使节行中国的大礼,一种野蛮人的落后礼节,属于野蛮的行为,因此大有非议。而议会中德国社会民主工党的议员,也借机抨击政府。在压力之下,德皇自己取消了原议。整个过程,载沣其实没做什么。但是,毕竟一个生在深宫的王子,有了自己第一次出国的经历,也算有了点历练。

如果说,他的第一次差事基本上是听喝,大事听老太婆的,小事听随从的。那么他的第二次差事,多少有了点主动性。1903年,朝廷开始推行新政,第一个举措是开经济特科。属于一种特别的科举,为了选拔新政人才,参加者由地方督抚推举。考试在保和殿举行,二十岁的载沣担任监视王大臣,即总监考。来考试的人,大多为现任实官,见过世面,老油条了。上殿考试,很多人带着纸烟、吕宋烟和各色杂烟,大小烟袋锅一应具备。载沣见此,大喊:“不许在内嗅烟,要嗅出去嗅!”没人理他。有人还接茬,嘀咕:“嗅烟包,又不至于有火烛。”(所谓火烛,即有着火的危险)就这样,应试者该抽烟,还是抽烟,在喷云吐雾中,完成了考试。

没办法,在那个年代,人是要有点资历的,年纪太小,即使身份高贵,也没有人买账,况且是在大乱之后。但是,这些参加考试的人,完全没有想到,五年之后,二十五岁的载沣,在慈禧和光绪死后,居然成了摄政王,国家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干了一辈子政的慈禧,在临死的时候,却不肯给光绪的皇后隆裕一个机会,硬是让一个男人载沣来演她自己的角色。而这时的载沣,仅仅做了一年的军机大臣,手里没有经过任何一件像样的大事,属于名副其实的“学习上行走”。

可是,这个学习还没学好的学生,却不肯,也不能做学生了。他不能再容忍朝臣们的无视,要整人,要收权。就这样,以袁世凯为首的一批批汉人,离开了一个个的重要岗位,连新购进的巡洋舰,都由满人来当舰长,不会指挥,就委托给大副二副。各地的资源,路矿权也要收回。钱财,自己掌控,资源,自己掌控,兵权更是自己掌控。自己成了海陆军大元帅,六弟载洵,主掌海军,七弟载涛,主掌参谋本部(军谘府),陆军大臣,则让一个讨人喜欢的满人花花公子荫昌来做。最后,皇族内阁出台,十三个阁员,九个是旗人。这样大手笔的收权,漫说在清朝历史上罕见,在整个古代史上,也不多。

有人收权,就有人失权。在清末民智渐开,满人统治的合法性降低的情况下,这样的收权,不仅得罪人,而且失掉了士绅的人心。载沣这样的能耐,不多不少,恰好葬送了满人的统治。武昌起义,全国响应,他束手无策。只能听从庆亲王的建议,屈尊把他赶走的袁世凯再请回来。袁世凯回来了,他也就只好退位,回府去做醇亲王,一丁点反抗都没有。当初如此的气魄,如此的大手笔,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当然,到了这个时候,他留在宫里的六岁的儿子,皇位也没有几天好坐了。

按溥仪的说法,说他父亲,其实是一个挺趋新的人,特别爱好科学,如果有机会,可以做一个科学家的。这倒不假,载沣的确对西洋的玩意,很有兴趣,在接受西方习俗方面,也挺开通。对于所有的改革,包括立宪,也一直都坚持。唯一的问题,是事事都要自己说了算。从留下来的老照片看,他还是一个慈祥的父亲,身为亲王,能抱着儿子照相的,当时还真不多。可惜,时代偏把这样一个人推到风口浪尖上,结果犯了最大的错误,送掉了自己的祖宗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