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线想事的脑袋没福分(1 / 1)

小狗也要叫 张鸣 747 字 15天前

很多人都知道,清末新政时期,清朝的最高统治者犯了大错,一边借铁路国有政策,把地方的路矿权收到自己手里,一边驱赶袁世凯,搞皇族内阁,把兵权和行政权也集中到自己手里。最终惹出大祸,逼得原本的朝廷支柱立宪派士绅倒向革命,结果是几个新军士兵一哄,呼啦啦大厦即倾。如果这样的错误不犯或者犯得轻一点,局面远不至于如此不可收拾。君不见,同样是辛亥年,四月革命党人广州起义(即今日我们所说的黄花岗起义),倾全党之力,也攻下了两广总督府,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没什么人响应。但五月皇族内阁出台之后,十月,一群新军士兵,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一哄而起,居然全国响应。在武昌,起义的第二天,大士绅湖北省咨议局的议长汤化龙就“从逆”了。

当时清政府当家的满人亲贵错误犯的很低级,但这样的错误,也不见得一点道理没有。当时清廷在改革,其中的政治改革就是立宪。在预备立宪过程中,各省咨议局和中央资政院的选举,已经大大地拉高了士绅的参政积极性,一部分的新市民,自主意识也在觉醒。如果一直这样选下去的话,民意或者说绅意乃至工商界意识的提升,是必然的。这样的民意提升,势必会逐步削弱满族的特权,压缩满人统治的空间。其实,在实行预备立宪之初,就有外国人提醒满人,说你们作为少数族裔的统治,如果民气上升,选举的结果,势必导致你们的下台。这样的提醒,不能说没有道理。中国当时预备立宪,是学日本和德国,相对比较保守,但只要这个门一开,作为少数族裔的统治者,实际上没有特别的办法,控制立宪不向英国方向发展。为了防止最后被合法地选下台,事先把资源和权力都抓在自己手里,不能说不是一种看得见的选择。摄政王载沣是海陆大元帅,载沣的两个兄弟,载洵是海军大元帅,载涛则掌握参谋总部(军咨府)。再加上一个皇族内阁,把所有的资源,所有的权力,都抓到自己手里。我这里要兵有兵,要钱有钱,要铁路矿产有铁路矿产,你们那边什么都没有,想反也反不了。

不过,这样的道理实际上只基于一种直线的思维,即对抗的双方,哪个实力大,哪个就可能赢。但是,这些满族亲贵们忘了,所谓权力也好,资源也罢,本质上并不绝对地属于谁,谁能掌控,就是谁的,掌控不了,抓在手里,反倒是祸。在抓权的过程中,势必要得罪很多原来就有实力的人。得罪人太多了,就等于把人推到对立面。何况,自曾左李之后,满人的天下,实际上是靠汉人士绅和官僚支撑的,如果得罪了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那么,就算什么都在自己手里,也无济于事。武昌起义爆发,兵和钱依然在满族亲贵手里,可是他们既支配不了兵,也调动不了钱,半筹莫展。

一百年过去了,这种宁可得罪一堆人,也要加强自己实力的做法,以实力给统治上保险的思路,却依旧在活跃着。在一些人看来,只有加强自身的实力,把资源和财源和军事力量都抓在自己手里,就一定可以稳住江山。所谓加强执政能力,唯一的路径,就是强化警察,强化管控,一条路走到黑。

然而,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三千多年,历朝历代,王朝从内部被颠覆,没有一次是因为对手在实力超过了政府。一个王朝的覆灭,绝非是它的实力不若竞争者。来自内部的颠覆,不是战场上的两军对垒,即使在战场上,单纯计算双方的实力,也很难就此胜负的结论,更何况,这样的颠覆,不是单纯的战场角力。在中国历史的很多时候,民意和民心都在政治上没有份额,你判断不出民意和民心,在政治角逐中占什么样的位置。但是,每个聪明的政治家,都知道民心和民意,其实是起作用的。只要统治者倒行逆施得过了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民意的大幅度摇动,就足以撼动统治机器,主要是撼动机器里的人。在辛亥革命期间,民意是由绅意来体现的,绅意不稳,王朝也就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