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史学上,人文这个概念出现非常早,见于《易经》:“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2]后来,人们对这个话有很多解释。综合起来,就是要重视制度和教育。制度是文明的积累,制度所积淀的文明要通过教育传承下去,所以“化成天下”是很重要的思想,就是除了制度文明以外,还要重视教育。教育怎么能化成天下呢?我们今天讲教育是立国之本,追本溯源是有历史传统的。《后汉书》里有一篇《公孙瓒传》,其中讲到了“舍诸天运,征乎人文”。这就是说,观察历史、社会不要用天命来解释,而要用人文来解释。这里说的人文就是人事,不要用天命来说明历史,而要用人事来说明历史。清代有一位大史学家章学诚,他反复强调人文的思想,说要重视“史事人文”,就是要重视一般性的史事和制度。另外,他讲写历史要写“通史人文”。通,是贯通。通史人文,是指贯通的史事和制度。从先秦直到清代,在中国史学上,人文这个词多次出现,人们对它都有解释。归结起来,大致包含制度文明和文化教育。
西方的人文思想、人文精神出自文艺复兴时代,主要讲人是宇宙的主宰,强调人的作用,这一点同中国是相通的。西方的人文思想也强**育。人是宇宙的主宰,这个思想要通过教育去传播。文艺复兴强调人的作用,是和宗教相对立的,要把人从宗教的羁绊下解放出来。从这一点看,西方的人文思想要比中国的人文思想晚,含义也稍有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我讲这个问题有两个意思:一是我们讲的人文精神,不是完全来自西方,在我们中国的史学传统里面有人文精神、人文思想。二是我们对人文精神的讨论,对人文精神的理解,要有一个比较开阔的视野。这就是从现实去反映历史,再从历史来审视现实。
那么,具体说来,在中国史学中人文精神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我想举出几个方面。首先是中国史学当中的人本思想传统。人本思想,以人为本,这是人文精神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其次是惩恶劝善的思想传统。我们也可以把它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人生修养的传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关心国家命运的忧患意识传统。中国史学传统中的人文精神不止表现在这些方面,今天我只着重说说这几个方面。或许大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中国史学上的人文精神有什么特点呢?概括说来,它的第一个特点,是历史感同时代感的结合。史学是要讲历史感的,但是常常被人误解为只讲历史感,这是许许多多朋友对历史学产生误解的一个很关键的地方。其实,真正有价值的历史著作,真正有作为、有影响的历史学家,从来都是历史感和时代感相结合的。正因为如此,中国史学传统上的人文精神,它的第一个特点就是历史感和时代感的结合。我们可以这样说,不关心时代命运的人,不可能成为优秀的历史学家。我愿意在这里多讲几句,我们不要认为历史学就只是研究过去,历史学家是为了现在和将来而研究过去。就像李大钊所说的,历史是有生命的,是把过去、现在和未来一线贯穿下来的有生命的运动,这种认识才真正揭示了历史学的本质。它的第二个特点,是反映了人对社会的责任。这种人文精神,一方面是强调自我。强调自我什么呢?强调自我修养,同时它强调人对社会的价值,人对社会的责任。这是中国史学传统中人文精神非常重要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