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端临以“文献”名书,其着意于文献是极显然的。清乾隆《重刻文献通考序》说:“会通古今,该洽载籍,荟萃源流,综统同异,莫善于《通考》之书。其考核精审,持论平正,上下数千年,贯穿二十五代。于制度张弛之迹,是非得失之林,固已灿然具备矣。”[28]这一段话,主要是从文献方面评论了《文献通考》的价值,肯定了它在历代制度的荟萃、综统上的会通、赅洽、考核、持论的成就。清代四库馆臣几乎对《文献通考》各考都指出了失载、阙略处,但总的来说,还是认为此书“大抵门类既多,卷繁至重,未免取彼失此。然其条分缕析,使稽古者可以按类而考。又其所载宋制最详,多《宋史》各志所未备;按语亦多能贯穿古今,折衷至当。虽稍逊《通典》之简严,而详赡实为过之”[29]。这里指出了两点是很重要的:第一,《文献通考》叙宋代典制最详,不少是《宋史》各志所未能包括的。以《文献通考·钱币考二》与《宋史·食货志下二》、《食货志下三》所论钱币、会子相比较,则前者援引元丰间毕仲衍所记“诸路铸钱总二十六监”的名称、地点及铸钱数,以及“铜钱一十三路行使”、“铜铁钱两路行使”、“铁钱四路行使”的名称,后者均不载;而前者所叙交子、会子、川引、淮交、湖会,亦远比后者为详。他如《学校考》因是从选举门析出,其论宋代地方学校之盛,更非《宋史·选举志》所能包容。至于《经籍考》因列举评论,卷帙浩大,自非《宋史·艺文志》仅限于著录书目所能比拟。
第二,是《文献通考》比《通典》详赡。这主要反映在3个方面。一是《通考》接续了自唐天宝之末至宋嘉定之末460多年典制发展的历史;二是补充了《通典》不曾论到的5个门类;三是改变了《通典》以“礼”占全书半数的格局而大大充实了所析各门类的分量,如《兵考》主要叙历代兵制,亦为《通典·兵典》所无。
以上,都表明《文献通考》在文献方面的重要价值。此外,还必须注意到《文献通考·经籍考》在文献学上的价值。《经籍考》共76卷,约占《文献通考》全书22%,是24考中卷帙最多的。它著录先秦至宋“存于近世而可考”的各类文献约5000种,按四部分类编次,部类有序,著录之书皆有题解;题解多援引前人所论,间或也自撰按语。《经籍考》具有相对独立性,是一部辑录性的目录书。其辑录诸家所论,多出于宋代,如《崇文总目》、郑樵、晁公武、陈振孙、洪迈等人之书,故在相当程度上,它也是一部荟萃评论文献的著作。
《经籍考》反映了马端临具有明确的文献学史的思想,其《总叙》列举前代史传之有关文献的论述和文献分类上也有自己的特点。举史部为例,它以“正史各门”包含正史、编年、起居注3类,以“杂史各门”包含杂史、杂传(传记)、霸史伪史、史评史钞4类,以“故事各门”包含故事、职官、刑法、地理、时令、谱系(谱牒)、目录7类。以上,史部共分为3门14类,反映了马端临独到的文献分类思想。他论杂史、杂传的性质与联系,可见其一斑。他说:
杂史、杂传,皆野史之流出于正史之外者。盖杂史,纪志、编年之属也,所纪者一代或一时之事;杂传者,列传之属也,所纪者一人之事。然固有名为一人之事,而实关系一代一时之事者,又有参错互见者。前史多以杂史第四,杂传第八,相去悬隔,难以参照。今以二类相附近,庶便检讨云。[30]
马端临对杂史、杂传内涵的界定,以及一代之事、一时之事、一人之事的区别和联系,还有对于前史分类的不愿苟同,都反映出了他丰富的历史文献学思想。
要之,后人以《通典》、《通志》、《通考》称为“三通”,固有一定的道理。但追本溯源,《通志》意在继承司马迁的事业,而《通考》则是《通典》业绩的光大。从总的方面看,《通志》和《通考》在历史思想上都赶不上《史记》和《通典》,但它们和《通鉴》一样,在继承、发展中国史学的“通史家风”方面,成就和影响都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