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技术的发展与人文文化的发展不同。科学技术的发展取决于经济发展的水平,生产的需要比十个大学更能推动科技的发展。社会不安定,经济不发展,战乱频仍,民生凋敝,不可能有科学技术的进步。
文学不同,它并不直接决定于经济的发展水平,而是决定于社会矛盾的状况。因为文学直接面对的是社会。社会的苦难、人民的痛苦,更能有益于文学创作。有句话叫“国家不幸诗人幸”,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毛泽东在关于魏晋文学与哲学的谈话中,赞扬这个时代的文学和哲学,赞扬此时文人的思想解放。可魏晋时代社会的战乱和政治斗争的残酷,与汉代尤其是文景之治时期相比,堪称乱世,很难并论。同样,中国在近百年的革命和战争中,文学有许多创造,可民生凋敝,科学技术落后。无论是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都是如此。只有革命胜利,有了一个统一的、安定的国家,发展科学技术才是可能的。可这个时期,文学与诗歌并不见得比苦难岁月更辉煌。
哲学与文学有类似之处。哲学虽然不直接反映苦难,不是直接为苦难而呼唤和呐喊,但关注社会的哲学家们会注意对苦难的反思。它不是描写苦难而是理解苦难,从最深层次来把握苦难。因而哲学的繁荣和高涨时期并不是太平盛世,而往往是问题成堆矛盾尖锐需要哲学思考的时代。从这个意义说,哲学产生于危难的时代。越是时代苦难重重,越是需要理性探索,需要哲学思考。社会矛盾尖锐化不停地推动哲学家追求真理和诗人呐喊的**。考察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史都能发现,一个国家民族的科学技术进步与文学艺术哲学的繁荣并不完全同步。
哲学家与诗人还有一点是相同的,一般都比较贫困。有人说,诗人是夜莺,假如翅膀上坠着黄金就不会歌唱。假如哲学家腰缠万贯,也就不会关注社会矛盾。这是不是说,诗人永远是穷人,哲学家应该永远安于贫困呢?不是的。作为一种专业和作为个人是不同的。有的诗人和哲学家作为个人可以是富人,但给他带来财富的并不直接是他的诗和哲学,而是他们拥有的其他的生财之道。
诗和哲学不能使诗人和哲学家成为富人,但可以使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为自己的民族和国家制造财富——精神财富的人。老子、庄子、李白、杜甫为我们民族带来的精神财富能够用金钱来估算吗?从这个意义上说,哲学家、诗人都是最富的人,是死后富裕、生前贫困。宋朝的词人陈人杰就非常自豪地写道:“诗不穷人,人道得诗,胜如得官”,“象笏满床,蝉冠满座,无此新诗传世间。杜陵老,向年时也自,井冻衣寒。”多少达官贵人,死后就无声无息,而杜甫虽然过去也是“井冻衣寒”,栖身茅屋,可死后比那些“象笏蝉冠”的达官贵人都更为富有。杜甫人称诗翁,诗作等身,名载史册,为子孙后代留下了如此丰富的文化遗产,谁能说他穷呢?古人说,计利要计百姓利,留名要留万代名。这种人即使生前贫困,其实是真正的富翁。伟大的哲学家文学家,都是如此。
当然不是说,国家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文学哲学发展不利。文章憎命达,这是旧社会的情况,新社会不应如此。在社会主义社会,文学不应该因富裕而消失,哲学也不应因富裕而无可思考。关键是文学家、哲学家们的社会责任感和学术良知,关注现实,面对社会,这样就永远有事可做。如果为金钱所累,为高消费而疯狂,图利媚俗,确实于哲学和文学的发展极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