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具有思辨性。我自己有个“嗜好”，总想说一些类似格言式的警句。可是一个论断要具有真理性不仅要经得起实践的检验，还要经得起推敲。包含逻辑矛盾的论断是很难令人信服的，真理没有逻辑矛盾。

相对主义者是自相矛盾的。当他们说一切是相对的时，实际上承认了绝对性，即在他们看来一切是相对的这一论断是绝对的。

怀疑论者是自相矛盾的。当他们说一切都应该怀疑时，可是他们要人们对一切都应怀疑的论断不能怀疑。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承认有些论断是不能怀疑的。

不可知主义者是自相矛盾的。当他们说一切都是不可知的，唯独人类对世界不可知这一点是可知的。这实际上是承认了可知论。

唯心主义者是自相矛盾的。当他们说一切都是观念的复合时，可又认为用以感知观念复合的自我是非观念的复合，是实实在在的客体。他们承认自我的实在性，就是对自己学说的无情的批驳和嘲弄。用观念感知观念，用一个观念的复合感知另一个观念的复合，是无聊的废话。

即使是苏格拉底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对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否定。至少他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一点说，什么都不知道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

这种种逻辑矛盾都表明，任何违背事实的仅凭思辨的哲学命题必然陷入悖论。只有确实反映现实的判断才可能是无逻辑矛盾、首尾一贯的科学判断。真理没有破绽，应该可以自圆其说。

马克思哲学理论工作者要摆脱这种矛盾，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性和彻底性。如果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承认，一切都是变化发展的，唯独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自身是万古不变的；如果认为唯物主义是真理，可又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可以从自己的原则出发而不必尊重客观实际，这同样是哲学矛盾。

我想起了《庄子·至乐》中的一个故事。一个叫支离叔的人与他的朋友滑介叔到一些名山观景，突然左肘上长了一个瘤子，支离叔问他：你讨厌它吗？滑介叔回答说，这算什么话？我们天天讲辩证法，现在轮到自己头上，怎么能讨厌呢！这确实是一个彻底的辩证法者。很多所谓的唯物主义者临死时往往变为唯心主义者。辩证法家轮到自己要辩证时又希望世间有长生不死药。有个哲学家说过，在战争中没有无神论者，在死亡面前没有无神论者，讲的就是这种人的唯物主义哲学的不彻底性。顺利时讲唯物主义，倒霉时讲命定主义。希望改变现实时讲辩证法，想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时又反对辩证法。这种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

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说，仅仅没有逻辑矛盾还不够，更重要的是理论与实践之间不能分裂。我有时想，我们这些研究和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确实肩负着一个困难的使命。人家要是拿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道理来问你：先生你讲得有理，你是这样做的吗？你真是这样想的吗？这可是大大地将了一军。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应该是彻底的辩证法，马克思主义唯物主义应该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它不仅不应该包含逻辑矛盾，而且应该言行一致。毛泽东说，彻底的唯物主义是无所畏惧的，就包含辩证唯物主义工作者自身必须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对自己的言论和行为讲唯物主义，对自己的言论和行为讲辩证法，谈何容易。这可是终生的实践和修养。毛泽东是中国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可以运用自如，可是也难免有违背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失误。现在有些人特别是年轻人不懂这个道理，轻视马克思主义哲学，醉心于纯思辨哲学。我对他们说，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如果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原理中的任何一条，在任何问题上能终生坚持，我就佩服你，算你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