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数字崇拜”[1](1 / 1)

哲学随感录 俞吾金 769 字 19天前

大凡研究中国文化的人都知道,中国人是不擅长抽象思维的,所以对抽象的数字往往有一种天然排拒的心理。但市场经济却像魔术师一样正在改变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当代中国人不但开始喜爱数字,喜爱市场上出售的各种各样的计算机,喜爱会计这个职业(过去这个职业受到冷落,现在却又轻易地被戴上了皇冠),而且竟然按自己的愿望给数字进行分类,并对某些数字进行崇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毋庸讳言,由于“8”这个数字正好与南方人所说的“发财”的“发”字谐音,于是成了当代中国人最宠爱的数字。宠爱到什么程度?宠爱到不惜以巨资去买电话号码、门牌号码、汽车号码中的“8”字。虽然人们只是为了发财赚钱才去崇拜这个“8”字,但现在竟然为了得到这个抽象的“8”字而一掷千金,其态度不可谓不虔诚。

这种数字崇拜的心理移注到日期中,立即产生了惊人的结果。从此以后,每个月的“8”“18”和“28”日这三天成了最重要的日期,几乎所有的新公司都选择这样的日子开张,几乎所有的结婚喜庆也都放在这样的日子里。与此相对应的是,由于“4”这个数字是“死”的谐音,所以每个月的“4”“14”和“24”日这三天就成了人们最讨厌的日期。每年之中,最重要的一天是5月18日,因为“518”是“我要发”的谐音;而最令人讨厌的一天则是5月14日,因为“514”是“我要死”的谐音。据说,有个怀孕的青年妇女的预产期正好是5月14日,她的丈夫居然给她下这样的命令,叫她无论如何也要拖到5月18日才把小孩生下来。这种数字崇拜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同样地,数字崇拜的狂热也移注到人们对住房的选择上,从而产生出类似的结果。人们像逃避瘟疫一样地逃避“4”“13”“14”“24”这样的楼层或门牌号;又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去追逐“8”“18”“28”这样的楼层或门牌号。

必须指出,在当代中国人的生活中,数字崇拜还有种种不同的表现形式。比如,数字已经成了确定人的价值的根本标志。一个企业家的最重要的价值是他所领导的企业每年的创利数;一个华侨的最重要的价值是他对地方政府或企事业单位的捐款数;一个学生的最重要的价值是他的考试分数等。数字成了一切,而其他东西都变得无足轻重了。又如,年龄这种特殊的数字也获得了非同寻常的意义。一个基层干部政绩平平,但如果他正好落到干部提升的某个年龄框架内,他可能会出人意料地平步青云;反之,一个基层干部政绩卓著,但如果他正好超过了干部提升的某个年龄段,即使他年富力强,也是前景暗淡!同样地,一个高校里的教师,他科研和教学的成绩很一般,但如果在年龄上占优势,他所有职称的晋升都会顺顺当当,就像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一样。然而,如果他在年龄上处于劣势,那么,即使他成绩突出,仍然会在职称晋升上历尽坎坷。人们是如此看重年龄这一数字化的指标,以致一个人的真才实学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这是多么不可理喻啊!

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当代中国人虽然还没有达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内格罗庞德(Nicholas Negroponte)所描述的“数字化存在(Being Digital)的境界,但越演越烈的“数字崇拜”现象正在当代中国社会中蔓延。当然,谁都不会否认,这种“数字崇拜”的基础乃是发财欲。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候,即人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无论对赵公元帅的礼拜,还是“数字崇拜”;无论是求助于奇迹,还是听凭想象力的自由驰骋,都不能使他们真正地摆脱贫困的状态。在社会公正得到确保的前提下,只有合法的劳动才是发财致富的前提。写到这里,我们不禁联想起耐克(Nike)公司提出的那个著名的口号——Just do it(动手做吧)!

[1] 本文原来的标题为“‘数字崇拜’何时休”,原载《解放日报》,2001-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