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陇勋贵宇文氏兄弟借助骁果军发动江都宫变,轻易夺权成功。宇文化及虽庸劣不才,却在关陇勋贵中属众望所归,在朝堂“其身自称霸相,专擅拟于九五”,当天就控制住了局面。
大业十四年(618)三月丙辰(十一日),即弑隋炀帝的当天,宇文化及即令裴矩“参定仪注”,以萧皇后之令立秦王杨浩为皇帝,自称大将军,总百揆。傀儡皇帝杨浩居于别室,以兵监守。宇文化及以弟宇文智及为左仆射,领十二卫大将军;裴矩为右仆射;宇文士及为内史令;拜苏威为光禄大夫,有勋位而无实职;赐司马德戡爵温国公,加礼部尚书,外示升迁,实夺其专统骁果的兵权。
由于宇文氏兄弟是因禁军将士西归之心发动政变,为履行诺言,取悦兵众,宇文化及在江都宫仅居留了十来天,即夺江都人舟楫,率原隋炀帝南巡全班人马,沿运河走水路,踏上西归两京的路程。走时,任南方人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综领留事。
壬申(二十七日),宇文化及下令内外戒严,宣布还都长安。后妃宫女、公卿百官、僧尼道士及骁果军队数十万人,人马仪仗和来时一样威武雄壮,只是少了“圣人可汗”隋炀帝。皇后六宫也还是完全依照旧规围成御营,而在御营前另立一帐。宇文化及居于帐中视事,其部伍仪仗,皆按皇帝的规格配置。隋炀帝原先最亲信的御林军“给使”,亦按老规矩在禁内扎营,由折冲郎将沈光统率。
庞大的西归队伍刚行至显福宫,就有深感隋炀帝恩惠的原籍南方的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将钱杰来找沈光密谋,要为隋炀帝复仇。麦孟才即征高句丽死难的将军麦铁杖之子,字智棱,果烈有父风,由于受隋炀帝“恩赐殊厚”,慨然有复仇之志,于是对沈光述说社稷沦亡之痛,贼臣弑逆之恨。沈光也是南朝人,得隋炀帝知遇信用,听后泪下沾襟,即表示愿与麦孟才、钱杰等南士发动反政变,共图宇文化及,为隋炀帝报仇。沈光并表示,自己所率“给使”数百人,都深得隋炀帝厚恩,而率“给使”击宇文化及, “如鹰鹤之逐鸟雀,万世之功在此一举”。麦孟才也率领江淮骁果军数千人,二人约定第二天凌晨一同袭击宇文化及营帐。
但谋事不密,有陈谦者向宇文化及告发,宇文化及连夜走出御营外,派人告司马德戡等派北方骁果军逮捕了麦孟才。沈光闻“给使”营内有喧哗声,知事机不密,没有来得及披上战甲,即率众袭击御营,企图先逮住宇文化及,但空无所获,却碰上中书舍人元敏,责其负恩而斩之。司马德戡率军赶来,四面合围,沈光赤膊上阵,大呼突围,“给使”奋起勇斗,所向披靡,但司马德戡又调来援军,弓箭齐发,沈光及其麾下“给使”数百人全部中箭而亡,竟无一人投降。
这是隋炀帝死后,南北集团的一次正面冲突。
诛杀了大批南方籍将领后,宇文化及干脆“入据六宫”,占有妃主宫女, “其自奉养一如隋炀帝故事”。但宇文化及并无才德,虽窃据最高权力,却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 “每于帐中南面端坐,人有白事者,默然不对”。下牙时,才收取文武大臣的启状,与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参决。傀儡皇帝杨浩不居六宫,反倒居尚书省,这时皇帝与丞相的位置颠倒了,宇文化及还派卫士十余人看守杨浩,时时遣令史让“皇上”在拟好的诏书上“画敕”,百官也不再朝参。大军行至彭城(今江苏徐州),水路不通,于是夺得百姓牛车两千多辆,装载宫女美人及珍宝,而戈仗器甲悉令军士肩挑着行走。路远疲乏,前方多险,骁果军开始怨怒。司马德戡见宇文化及一副窘样,知其成不了大事,深感后悔,于是与赵行枢、李孝本、尹正卿等相谋再发动兵变,以后军袭前军,杀宇文化及,改立司马德戡为主。司马德戡并派人往曹州农民军孟海公部联络,以结为外援。不料许弘仁、张恺密告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乃派其弟宇文士及以游猎为名至后军,将出营参谒而没有准备的司马德戡等逮捕,送至御营。宇文化及责问司马德戡: “与公戮力共定海内,出于万死,今始事成,愿得同守富贵,公又何为反也?”司马德戡回答:“本杀昏主,苦其毒害。推立足下,而又甚之。逼于物情,不获已也。”宇文化及不能对答,命将司马德戡等送至帐幕之下缢杀。
这时,关陇勋贵集团内部又开始闹分裂了。
关陇骁果军杀死了昏暴之君隋炀帝,迎立的却是一个比隋炀帝昏聩百倍的宇文化及。十数万精锐骁果虎狼之师赴向东都,目标是长安,在宇文氏兄弟统领下,前途未卜。这时天下大乱,新的一轮皇位争夺战已开始。
在江都,留守的右御卫将军陈棱在宇文化及大队人马北返后,即“集众缟素”,他们找到隋炀帝灵柩,为隋炀帝发丧。原来,隋炀帝被缢杀后,萧后与诸宫女撤下红漆床板,做了一个简易的小棺材,将隋炀帝和赵王杨杲一同殡葬于西院流珠堂。陈棱发敛时,惊异地发现隋炀帝“容貌若生”,于是取宇文化及留下的辇辂鼓吹,粗备天子仪卫,奉梓宫于成象殿,改葬于吴公台下。 “衰杖送丧,恸感行路”,其将帅百官皆列瘗于帝墓之侧。隋炀帝执政后期倚重南人,南方将领也终于为隋炀帝作了安葬,不致弃尸荒野。关于吴公台,据元人胡三省注云“今扬州城西北有雷塘,塘西有吴公台,相传以为陈吴明彻攻广陵所筑弩台,以射城中”,当是江都城外一处高地。
这时,东都的号令不出四门,人无固志,但隋炀帝以百万民夫修筑的城墙高峻难破。隋炀帝的死讯传至洛阳,留守东都的隋大臣元文都等议以越王杨侗嗣立皇位,于是备礼尊立,改元皇泰,大赦天下。皇泰主给先帝杨广立谥,曰明帝,庙号世祖。追尊父亲元德太子为孝成皇帝。庙号世宗。尊母亲刘良娣为皇太后。并委官任相,建置一个新朝廷,任段达为纳言、后翊卫大将军,摄礼部尚书;王世充亦为纳言、左翊卫大将军,摄吏部尚书;元文都为内史令、左骁卫大将军;卢楚亦内史令;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右武卫大将军;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委以机务,又给每人金书铁券,藏之宫掖。时洛阳小朝廷称他们为“七贵”。皇泰主又追赠为隋炀帝死节的许善心为左光禄大夫,高阳县公,追谥“文节”。这样,在隋炀帝死后,隋朝尚得苟延残喘一阵,东都皇泰帝杨侗凭借高墙,京师恭帝杨侑以傀儡的地位仍打着隋王朝的旗号。
在东都外围首先向皇泰帝杨侗奉表称臣的是江淮农民军领袖杜伏威。宇文化及北上时,遣人署杜伏威为历阳太守,杜伏威不受伪职,于是移居丹阳(今江苏南京), “进用人士,大修器械,薄赋敛,除殉葬法,其犯奸盗及官人贪浊者,无轻重皆杀之”。杜伏威既上表东都称臣,皇泰帝于是册拜他为东南道大总管,晋封楚王。
第二个向皇泰帝奉表称臣的是江南世族沈法兴。沈法兴在大业末年为吴兴郡守,据有江表十一余郡,自任为江南道总管,成为江南新起的一股武装势力。当得知越王杨侗在东都嗣位,沈法兴即上表,自称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但虽奉表皇泰帝,却又自署百官,置三公及三省官属,又自称梁王,建元延康,改易隋官制,还依陈朝故事,任李德林之子李百药为府掾。
在海陵(今江苏泰州)的农民军李子通,见宇文化及北上后江都空虚,即率部来围攻江都宫。留守陈棱不敌,见附近的杜伏威和沈法兴都向东都皇泰帝奉表称臣,引为同类,即分别遣使向他们求救。杜伏威和沈法兴各引兵至,两军相去数十里,李子通设诈派人自称沈法兴兵,夜袭杜伏威,使二将猜疑相斗,李子通遂得率全部精兵攻陷江都,尽获陈棱之众,隋炀帝的陪都落入了农民起义军之手。但李子通入据江都宫后,没有理会吴公台下的隋炀帝墓,却迫不及待地以缴获的仪卫鼓吹设坛即皇帝位,国号吴,建元明政。
陈棱逃出江都,无处可去,只好投奔昔日的宿敌杜伏威,杜伏威看不起曾疯狂镇压过自己的“陈姥姥”,不久将他害死。江东一隅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并握强兵,俱有窥觎江表之志”,于是形成吴、楚、梁政权三足鼎立的局面。
占据长江中游的萧铣梁政权派鲁王张绣南徇岭南,起先遭到隋将张镇洲、王仁寿的抵抗,当隋炀帝被弑的消息传来,隋军皆无斗志,于是降于萧铣。岭南的钦州刺史当地俚酋宁长真以郁林(治今广西贵县东)、始安(治今桂林)之地附于萧铣。汉阳太守俚酋冯盎则以苍梧、高凉、珠崖、番禺(今广东、海南省)之地附于林士弘。萧铣又招降交趾太守丘和。于是南尽交趾,北距汉水,东自九江,西抵三峡的广大区域皆为萧铣占有,胜兵四十万,萧铣大有恢复相业之势。在江南半壁河山中,已没有一寸土地属于杨隋了。
在北方广大地区,除东都外,为杨隋据守城池的仅有河东通守尧君素、南阳郡丞吕子臧、河间郡丞王琮。吕子臧闻隋炀帝死,发丧成礼,率吏民临哭尽哀,然后归降李渊,拜邓州刺史,封南郡公。王琮守河间郡城(今河北河间)抗拒窦建德农民军长达一年之久,隋炀帝死讯至,王琮率吏士发丧尽哀,城下窦建德也遣使吊唁,王琮于是出降。窦建德设宴款待,席上王琮言及隋亡泪流满面,窦建德也落泪。窦建德意识到隋炀帝死后,反暴政的农民起义已经转化为改朝换代新王朝的争夺战,要安百姓,定天下,而不再是造反,必经适时进行政策调整,壮大自己的力量。窦建德化仇为友的举动,立即使河北郡县争相归附。窦建德于是定都乐寿(今河北献县),称所居为金城宫,备置百官,着手营造自己的王朝。
在关中地区,当隋炀帝被弑的凶讯传到长安时,假黄钺的表哥李渊倒也为之痛哭了几声,说: “吾北面而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话虽当众说得好听,但实际上李渊窃喜于心,于是加紧了禅让称帝建立唐朝的步伐。三月戊辰(二十三日),李渊给自己进位相国,加九锡,赐殊物,加殊礼,改丞相府为相国府,立高祖父以下四庙于长安通义里第。
四月辛卯(十七日),相国府以银符取代了竹符。五月乙巳(十五日),以少帝杨侑诏李渊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王后王子爵命之号,一遵旧典。
戊午(初九),少帝杨侑降下了禅位诏书,要求“庶官群辟,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趣上尊号。若释重负,感泰兼怀,假手真人,俾除丑逆。济济多士,明知朕意”。又敕有司,凡有表奏,皆不得以闻。由隋太保萧造、太尉裴之隐奉皇帝玺绶于李渊。李渊虚作辞让,百僚上表劝进,如此至于再三,最后“乃从之”。隋少帝逊于旧邸。改大兴殿为太极殿。
五月甲子(二十日),李渊登基于太极前殿,设坛于长安城南,柴燎告天,大赦天下,改隋义宁二年为武德元年(618),官人百姓皆赐爵一级,太原起兵后义师所过之处,给复三年。罢郡置州,改太守为刺史,部分恢复隋文帝时的制度。壬申(二十八日),李渊命裴寂等修改隋炀帝时的律令。六月甲戌(初一),宣布废除《大业律令》,颁行新法。
庚辰(初七),唐高祖李渊立世子李建成为皇太子。封李世民为秦王,李元吉为齐王。癸未(初十),封已逊位的隋炀帝之孙杨侑为霉国公。
九月辛未(二十三日),唐君臣追谥已故隋太上皇杨广为“炀帝”。就这样,隋炀帝的称号便在唐朝起开始流传于世了。谥曰“炀”是一个极坏的评价,按《谥法》: “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可见,炀的含义是既昏又暴,与东都皇泰帝杨侗所谥“明”,有天壤之别。明帝的谥号虽没有流传下来,但是炀帝这个既昏又暴的恶名却被后人所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