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二十年(600)十一月戊子(初三),对晋王杨广来说,是其人生历程中值得纪念的日子,他如愿以偿地被册立为大隋王朝的皇太子。为了显示自己的节俭和谨慎,投其父皇之所好,杨广请求免穿礼服,东宫的臣僚对太子不自称臣,隋文帝欣然应允。已届晚年的隋文帝这时更加相信佛道鬼神,这个月国内正遭地震,这似乎昭示着不祥,隋文帝对此忧心忡忡,因而命杨广先到长安附近的大兴县居住,说:“吾以大兴公成帝业。”他希望次子杨广也能以大兴而继承帝业。
仁寿元年(601)正月乙酉(初一)这一天,隋文帝下诏任命尚书右仆射杨素为尚书左仆射,正式担任第一宰相,纳言苏威继任右仆射。丁酉(十三日),改封杨广的长子河南王杨昭为晋王,并任内史令,以杨广次子豫章王内史令杨昧调任扬州总管,接替其父坐镇江都。后又以观德王杨雄之弟杨达为纳言,组成新的宰相班子。
新班子中苏威棱角早已磨得平平,已起不到什么政治作用,朝政大权实际上独揽于杨素一人之手。时杨素贵盛“近古未闻”,他又将才学之士牛弘、薛道衡拉入宰相班子,虽无宰相之名,却均掌机要参与决策。特别是内史侍郎薛道衡更受杨素推重, “久当枢要,才名益显”, “声名籍甚,无竟一时”,禁内诏书多为薛道衡起草,隋文帝常说: “薛道衡作为文书称我意。”由于薛道衡文才出众,皇太子杨广也仍旧没有停止对这样有才之士的拉拢,对牛弘则更是互相常有诗书唱和,往来不绝。仁寿初年,以杨素为首的宰相班子,实际上是听命于杨广,而不是听命于隋文帝。
皇太子杨广也开始组建自己的政治集团,组建东宫官属。杨广的东宫官属基本上是江都晋王府亲信府僚,他先要求将心腹宇文述调任太子左卫率,又任原督晋府军事的于仲文任太子右卫率,以张衡为太子左庶子,郭衍任太子左监门率,后转太子左宗卫率。段达任太子左卫副率,吐万绪任太子虞候率。原江都晋王府文学柳警等人也因原晋王成了太子,他们也随之摇身一变,成为“东宫学士”,柳普更升任检校太子洗马,同样受到皇太子杨广“亲狎”。杨广还将原杨勇的东宫学士姚察等人召到自己门下, “访以文籍”。而与自己不同心的藩邸旧臣则被疏远甚至鸩杀。如原总晋王府军事扬州总管司马的李彻,因素与高颖“相善”,被隋文帝疏忌闲居在家,杨广将他召至家中赐宴, “言及平生”,结果“遇鸩而卒”。
仁寿二年(602)八月己巳(二十四日),独孤皇后去世,享年五十八岁。这对刚当上皇太子不久的杨广来说,的确是不祥之事。旧史记称太子杨广当着父皇和宫人的面悲恸欲绝,但在自己府内却谈笑如常,事实上,恐未必如此。杨广不可能不爱母后,对母后支持自己夺嫡成功他感激不尽,虽然严厉的母后在世时凡事都在其的监督之下,自己必须矫饰应付,但独孤皇后是杨广的政治靠山,是其阴谋夺储的主要支持者,她一死,杨广不但失去了政治上的坚强后盾,而且将直接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反对势力,这样他能否顺利嗣位,也成了问题。
皇后死后,为了加强对杨勇的管制,隋文帝干脆将他交给杨广,幽禁于东宫。杨勇逐渐明白自己被废的真相,要求面见父皇申诉,却被杨广遏止。杨勇无奈只好爬上大树,大声呼喊叫冤,声音传到隋文帝寝殿,杨勇希望父皇听到喊冤声能接见他。为此隋文帝询问杨素,杨素说杨勇已情志昏乱,有疯鬼附身。隋文帝既对杨勇伤心已极,信以为真,也不想再见到杨勇了。杨勇对杨广已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对杨广皇嗣地位的威胁还有同胞弟弟,特别是桀骜不驯性情耿直的四弟杨秀和幼弟杨谅,他们得知大哥被废十分震惊,对二哥的阴谋夺嫡极表反感。
蜀王杨秀坐镇西南已二十年,虽然在开皇末年受到其父猜疑和监视,但仍在竭力组织自己的势力集团。对于二哥杨广的夺储他“意甚不平”,于是加紧了应变及日后叛乱的准备,并私通父皇身边的右卫大将军元胄,以为党援。正如隋文帝所预言,父皇在位,杨秀不敢有异动,但隋文帝一死,他绝不肯臣服于杨广,必然会发动叛乱。杨广也清楚这一点,他恐杨秀“终为后变”,于是暗中指使杨素搜求杨秀罪过,常在父皇面前诬陷诋毁。隋文帝早已对杨秀的作为极表不满,经杨素一说,遂于仁寿二年(602)七月下诏征杨秀回京。
杨秀接到诏书十分犹豫,想以有病为由推辞不行,总管司马源师来劝他,杨秀脸色一变厉声说: “此自我家事,何须卿也。”源师流着眼泪苦谏: “我被任为王府幕僚,怎敢不尽心竭力?皇上有敕追究您,已有很久,若仍迁延不去,朝廷内外猜疑骇惧,圣上震怒,再来追究,大王又如何申辩?”隋文帝恐杨秀生变,于是在七月戊子(十二日)任命独孤楷为益州总管,乘驿驰至成都接替杨秀。独孤楷到后,杨秀仍不肯成行,又经独孤楷的苦心劝导,杨秀才上路。但独孤楷察觉杨秀有反悔之意,忙部署军队做应变准备。果然,杨秀起程才走了四十余里,在路上自思前途未卜,又打算返回成都袭击独孤楷,他先派人回城探视,知独孤楷已有准备这才作罢。
杨秀回到长安时母亲独孤氏刚去世不久,葬于太陵。隋文帝见到杨秀时一脸的严肃,不与言语。次日,又派使者来严词责备。这之后,杨秀再见父皇,畏惧万分,叩头谢罪,太子杨广则虚情假意地为杨秀说情,其他几个皇子则在旁流泪。隋文帝怒气未消,大吼道: “往日秦王靡费,我曾以父道训斥他,今日杨秀蠹害生民,我当以君道来绳治他。”于是将杨秀交由司法部门议处,有人劝谏文帝念及骨肉,不要处罚蜀王,隋文帝则勃然大怒,要割掉他的舌头,并厉声对群臣说: “应当将杨秀推于闹市斩首,以谢百姓。”于是命杨素、苏威、柳述等人对杨秀穷追治罪。
此时,太子杨广虽假意为四弟开脱说情,但他知道父皇一旦气消原谅了杨秀,杨秀就有可能东山再起,成为与自己争夺皇位的劲敌。为了就此置杨秀于死地,必须加重杨秀的罪状,于是杨广又暗中与杨素精心策划,制造大狱。他们知道隋文帝相信鬼怪巫术,杨广暗中制作木偶人,捆住手脚,用针钉住其心,带上枷锁,并写上隋文帝及汉王杨谅的姓名,还写上“请西岳慈父圣母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又派人秘密将木偶人埋在华山脚下。然后,诬陷杨秀狂妄地自称应图谶,宣称京师有妖异怪状,造谣说蜀地征瑞吉祥,并写了一则檄文曰“逆臣贼子,专弄威柄,陛下唯守虚器,一无所知”。自陈蜀中甲兵之盛,要“指期问罪”,发动叛乱。这些谋逆的材料都收到伪造的杨秀文中。
杨素又装模作样地搜出了文集,并据文集所提供的“线索”,假戏真做地来到华山脚下,发掘出预先埋好的木偶人,于是“铁证如山”,全部交到了隋文帝手中。见到这些“确凿罪”证,隋文帝当然为之震怒,叹曰: “天下宁有是耶!”于是重治杨秀,十二月癸巳(二十日),下诏罢杨秀王爵,废为庶人,幽禁于内侍省,不得与妻子相见,仅给两名僚族女婢照应生活起居。受牵连的蜀王党羽百余人,也都受到严厉处罚。如右卫大将军元胄及杨素的政敌治书侍御史河东柳或,并除名为民。隋文帝又派司农卿赵仲卿往益州穷查杨秀党羽,益州官属除源师外多相连坐。河东柳俭“在职十余年,民夷悦服”,也被免职回乡里, “妻子衣食不赡”。
当时杨素一手遮天,像诬陷太子杨勇一样诬陷蜀王杨秀。隋文帝盛怒之下,除一味相信之外,便是严厉惩处了。而杨秀既遭“幽逼”,却愤懑不知所为”。多亏了大姐杨丽华护持,史称“蜀王得罪,帝将杀之,乐平公主每匡救,得全”。哥哥杨勇被废时只求保全性命,杨秀被废时上表则只求开恩,希望能与爱子相见。
这样,阴谋家杨广不动声色,由杨素出面,诋毁诬陷,借父皇之手,又除掉了一个争夺皇位的对手,这对杨广来说当然是一个不小的胜利。
杨广的幼弟汉王杨谅这时坐镇并州,当然也是杨广的竞争对手。杨谅受到父皇的特别宠爱,大哥杨勇被谗废,二哥杨广夺得皇太子位,对年轻的杨谅刺激很大,于是“居常怏快,阴有异图”。四哥蜀王杨秀又被废,更使他“愈不自安”,预感到下一个遭殃被废的将轮到自己,于是暗中做应变准备。杨谅总管五十二州诸军事,自崤山以东,至于沧海,南至黄河北至塞,尽归他统领,所居乃天下精兵之处,他借口防御突厥,上书父皇“突厥方强,太原即为重镇,宜修武备”,得到父皇批准。于是招兵买马,缮治器械,收纳亡命,准备父皇一死即以武力争夺帝位,夺位不成则复高齐之旧。皇太子杨广当然明白幼弟的用心和阴谋,但因父皇对杨谅十分宠爱信重,杨广已连续除掉了一兄一弟,不便再对幼弟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