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少爷往事(1 / 1)

纪佳程和沙靓靓是16:30左右赶到馄饨店的,小店挂着“暂停营业”牌子,这表明李杏园急切到了何种程度: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这是餐饮业的客流高峰期,暂停营业会损失不少收入。

拉开门进去,纪佳程和沙靓靓看到一张餐桌后面坐了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戴着眼镜,头上戴着毛线帽子,身穿深色棉布上衣。走近了才发现她坐在轮椅上,下身盖着毯子,一脸病容。

纪佳程没看到李杏园,想起李杏园说“她家老人”要见律师,上午会见时何利锋也说过希望自己被抓的事不要告诉“董阿姨”,所以纪佳程恭敬地向老人问:“您是董阿姨吧?我是律师,请问李杏园女士在吗?”

“是纪律师吧?”董阿姨露出一丝笑容。老太太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纪佳程瞥到她旁边放着硝酸甘油片的药瓶,不由得添了一丝紧张。

这是怎么想的,把一个有心脏病的老人拉来听案子?

“是我。董阿姨您好!虫虫呢?”

“孩子上学去了,今晚补课,要七点多才能回来。”

通往厨房的帘子一掀,李杏园端着两碗鸡汤馄饨出来,招呼道:“纪律师,沙律师,快坐下吃点东西吧。”

“哎呀,干吗这么客气?”纪佳程挤出笑脸说。他其实更习惯在咖啡馆或者茶楼和客户谈事情,这种吃着馄饨谈案子的经历前所未有。可是李杏园朴实的笑脸让他没法拒绝,于是纪大律师表现出惊喜的样子,还向沙靓靓推荐道:“小沙,尝尝吧,你李姐做的馄饨味道超好,外面吃不到这样的好滋味。”

沙靓靓也有点发蒙,不知道纪佳程为什么把这种街边小店十块钱一碗的馄饨说得像宫廷御品似的。于是两位律师进入馄饨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馄饨,整个店里充斥着“吸溜吸溜”的声音。

董阿姨和李杏园没打扰他们,李杏园还端来一些自己拌的小菜。只是老太太一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们,看得出她很想开口,只是基于她的涵养没有打扰律师们。一碗馄饨吃下去,纪佳程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扯了张纸巾擦着,喝了一口李杏园给他们端来的茶水,主动开口道:“董阿姨怎么也来了?你看这天挺冷的。”

“我婆婆她非要来。”李杏园解释说。老太太点点头:“纪律师,不来我心里不安。”

你来这里干啥?难道你也很关心何利锋?董阿姨是李杏园的婆婆,何利锋说自己喜欢李杏园,董阿姨又跑来关心何利锋的事,这关系有点复杂啊。纪佳程心里想着,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寒暄上,便直奔主题。

“我就直说了。”纪佳程说,“我去过经侦,何利锋已经被正式刑事拘留了,所以我算正式接手这个案子了。人现在在沪东看守所,你们可以去给他的大账上存点钱。老人家就不要去了,太远。”

“在哪里?”李杏园问。

“华益路,位置比较偏。”纪佳程说,“去那里报他的名字就可以往他的大账里存钱,不用存太多,存一千块就可以,够他用两个月呢。”

“两个月?”李杏园的脸一白,“要关那么久?”

“今天上午我已经去会见过了,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涉嫌罪名是侵犯商业秘密罪。”纪佳程说,“具体情节还不明确,我们还要调查。”

这样的消息不太好,李杏园和董老太脸色都很难看。纪佳程觉得奇怪,李杏园和何利锋之间可能有点什么,老太太这么担心干吗?

他一边想,一边把上午去会见的情况说了一下,没有透露案情,然后介绍着罪名:“罪名如果成立,一般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关于目前他的情节是不是特别严重,还不好说,毕竟了解到的案情还不完整。”

“他在里面还好吗?”李杏园紧紧绞着衣角,紧张地问。

纪佳程知道她想问什么,几乎所有的嫌疑人家属都会担心自己的亲人在看守所里挨打挨骂。拜许多国内外影视作品、文学作品所赐,大部分人脑海里的看守所和监狱都是人间地狱,就像国外影视剧里那样充斥着暴力、性侵、折磨、酷刑。但现实中并非如此,仅沪海市而言,虽然在看守所里得不到好脸色,不过肢体欺凌还是比较少见的,管教会在每个监室里指定一两个嫌疑人当号长,专门盯着同监室的嫌疑人,防范到什么地步呢?家属送进来的衣服不可以有带子,不可以有金属纽扣……之所以这么做,是害怕嫌疑人会在监室里自杀自残。

所以,看守所的管教根本不会容忍被关押者之间的欺凌,在他们看来,这会严重增加自杀自残的风险,出了事看守所会担责任;被关押者中的号长们也不敢太过嚣张,免得把别人逼急了。

纪佳程安慰道:“在里面一切还好,没有挨打挨骂。吃东西也能吃饱,当然不会像在外面这么有油水了,但还是管够的,不会饿肚子。我看他的气色还可以。”

董阿姨和李杏园将信将疑。在这个时候她们只能假定纪佳程的话是真实的,所以李杏园又问:“现在能申请保释吗?”

“你是说取保候审?”纪佳程说,“可以尝试申请,不过我不倾向于现在申请。”

“为什么?”

“理论上讲,公安阶段的取保候审确实是成功率最大的,一旦被检察院批准逮捕,再想取保候审概率就非常小了。”纪佳程只好解释道,“问题是,取保候审批不批是办案的警官说了算的,把一份没有什么干货的申请书交过去,人家直接就不予批准了。”

其实有些话纪佳程不方便说。很多所谓的同行以“帮助申请取保候审”作为招揽生意的幌子,他们会给客户一种紧迫感,什么“大家遇到刑事案件时一定要尽早请律师提供帮助,越早越好,否则因为自己的无知而错过取保候审的最佳时机,那就后悔莫及了!”在他们的嘴里,取保候审似乎百试百灵。

当事人家属看律师这么有效率地申请取保候审,通常会觉得他认真负责,实际上他只不过拿张模板寄出去,律师费就到手了,至于能不能批准他才不管呢,说难听点就是用无用功骗律师费。

“那……什么时候申请啊?”

“不会拖太久。”纪佳程说,“我们已经找到一些案情上的疑点,希望能查证属实,好作为理由要求办案机关取保候审。”

“什么疑点?”李杏园问。

“哦……”纪佳程斟酌着说,“我们在调查何利锋的专业能力,希望证实所谓的商业秘密是他做出来的,不属于报案人……”

董老太一直没有吭声,这时突然开口了:“报案人是不是江家?”她应该是沪海市本地人,尽管在说普通话,但还是能听出一点口音。

纪佳程说:“报案的是江浦联合实业有限公司。”

董老太点点头,说:“就是江家。”随后恨恨地说:“这家人丧尽天良,什么都抢,简直是赶尽杀绝!”

老太太语气里的恨意都快溢出来了。纪佳程先是想“她知道何利锋和她儿媳妇之间的暧昧吗?”随后意识到刚才这句“赶尽杀绝”似乎有别的含义,就问道:“您说江家赶尽杀绝是什么意思?”

董老太看着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恢复了刚才的气势,咬牙道:“伊拉哪能噶歹毒?小少爷已经噶可怜额,今朝想和伊拉囡离婚,他家就要搞死小少爷!这不是赶尽杀绝是什么?”

老太太管何利锋叫“小少爷”,知道“小少爷”还没离婚,还知道“小少爷”的岳父家是江浦实业,而且她还是站在“小少爷”这边的。

——“小少爷”?

“少爷”这个词在旧社会比较常见,官宦富贵人家的仆人称主人的儿子为“少爷”,比如《雷雨》里的周萍就被称为“大少爷”。近年来,这样的称呼在内地又再出现,但不多见,只存在于一些富豪家庭。

纪佳程看着董老太,脑子里冒出了很多问号。董老太管何利锋叫“小少爷”,是不是表示何利锋出身大富之家?董老太知道“小少爷”整天混在馄饨店里和她的儿媳妇朝夕相处吗?

何利锋被带走时说了一句:“我住的地方有位老人家,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去的时候我能不能不戴手铐?”会见时还说“别让董阿姨知道”,可见何利锋与董老太感情深厚。而从董老太的表现来看,她也是相当关心何利锋的。想到这里,纪佳程对董老太感到敬佩,心说这个婆婆可以的,很可能她不反对自己儿媳妇身边出现新的男人,而且还是个没离婚的。

“妈,你这样讲,纪律师搞不明白的。”李杏园在一旁小声提醒,“要不我帮着讲讲。”

“你讲讲,哎哟,这个事情啊,气人得来……”董老太说。

“您消消气,”纪佳程赶忙说,他真怕病恹恹的老太太这样“气人得来”下去,嘎的一声抽了,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李杏园绞着手指,低声说:“是这样的,我婆婆以前是小何——小少爷家的用人,小少爷就是我婆婆带大的,在她看起来就跟亲儿子一样。所以我婆婆一听小少爷出事,就着急了,一定要过来。”

“这样啊,那董阿姨应该对何利锋的情况比较了解。”纪佳程点着头说。

“挺了解。因为我婆婆在他们家做了三十多年用人,一直到五年前才离开。小少爷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婆婆给安排的,连他出国上学的行李都是我婆婆给整理的。”

“这么说何利锋家经济条件不错?”纪佳程问。

“以前挺好的。”李杏园说,“小少爷他们家以前是做机电设备的,从国外进口设备在国内卖,非常赚钱。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在滨江买了大平层,非常有钱。小少爷这个人虽然是富家孩子,可是他父亲对他要求很严格,他学习也很上进,考进了夏江理工大学,后来还拿到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全额奖学金。”

李杏园打扮朴素,讲起这些事情来条理很清楚,似乎受过高等教育。纪佳程暗暗讶异,问了一句:“听您讲话条理真清楚,您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李杏园低下头:“学校一般,我是武汉大学毕业的。”

坐在旁边速记的沙靓靓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武汉大学毕业,还“学校一般”?

“大约五年前吧,小少爷家出了些变故,他就提前终止留学回来,过了一年就和江小姐结了婚。”

“什么变故?”纪佳程问。

李杏园看了董老太一眼,说:“小少爷家的生意出了问题,惹了官司,小少爷的父母都自杀了。家里的财产都拿去抵了债,还欠了很多钱,小少爷就一贫如洗了。我婆婆也是那时候离开何家的。”

听到这里,董老太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起了眼泪。

“阿拉先生和夫人啊,都是好人,这么多年把我当成一家人的,我儿子结婚的时候,家电和金首饰的钱都是他们帮着拿的。”董老太说,“伊家里破产了,我说我不要钱也可以,先生说不能耽误我,要帮我另找个地方。出事前一天先生来找我,还拿了十万块钱说是给我一点补偿。侬讲我能走吗?我在家里想想,还是得守着他们才安心啊,我也攒了有几十万元,想拿出来给他们渡渡难关,可是第二天过去才知道,先生和夫人已经服毒自杀了!”

老太太哭了起来,随后她捂住心口,脸色发白,似乎喘不上气来。李杏园赶紧拿过小药瓶,倒出一片硝酸甘油片喂到她嘴里,拿水杯给她喂水。足足折腾了几分钟,老太太的脸色才慢慢缓过来。

“妈,你看你,不是说好不激动吗?”李杏园焦急地责怪着。沙靓靓扯了几张餐巾纸递过去,李杏园接过餐巾纸,帮董老太擦着眼泪。“你看我让你别说,你非要说,说了你又哭,哭了就犯病。你再这样,律师就没法说事情了。”

“我是心疼我们家小少爷。”老太太擦着眼泪说,“我不说了,我控制控制。”

李杏园抱歉地对纪佳程和沙靓靓说:“不好意思,她每次想起这件事,都会激动得掉眼泪。”

“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纪佳程说,“几十年的情分嘛……”

“就是我婆婆讲的那样。”李杏园说,“何先生夫妻自杀以后,小何——少爷就中断学业赶回来,当时家里的资产已经全被法院查封,包括房子,他一下子就身无分文了。好在当时他未婚妻家没嫌弃他,让他在家里住,过了段时间他就结了婚。”

“他的未婚妻不会就是江诗媛吧?”纪佳程问。

“是。”李杏园说,“他俩在小少爷出国之前就在恋爱,两家老人也都同意,还办过订婚仪式。”

“当时江家跟何家相比谁更有钱?”纪佳程问。

“何家。江家当时好像是何家的生意伙伴,也挺有钱的。”李杏园说。

听下来江家和江诗媛的形象挺正面的:在男友落魄到一文不名的时候,江诗媛还会和他结婚。纪佳程又想起何利锋被抓那天江诗媛进来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她还是在试图挽回,希望何利锋回家,尽管她知道何利锋马上要被抓起来了。

“一开始小少爷和江小姐感情还可以,过了一两年,据说两个人就闹矛盾,开始分居。大约一年前吧,小少爷就搬出来了,他找到我们,我婆婆就让他在家里暂住。”

纪佳程觉得李杏园在遮掩自己可能是第三者这件事,她把何利锋离家出走的原因说成夫妻间闹矛盾,却不谈自己与这个矛盾有没有关系、何利锋离家出走跑来这里有没有和她双宿双飞的意思。他再度打量着李杏园,觉得她无论是长相、衣着、气质都与江诗媛相去甚远,不知何利锋喜欢她什么。

“何利锋和江诗媛是因为什么闹矛盾的?”纪佳程问。

“不知道,小少爷不说。”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董老太插话说,“现在小少爷没有家里人,没有钱,所以好欺负!那个江华诚啊,最不是东西了,当年来何先生家合作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哥大嫂’,可是何先生不在了,他们全家就欺负我们利锋小少爷!现在他们一定是恨小少爷要离婚,所以找借口抓他坐牢!”

纪佳程直接无视了老太太的胡言乱语。江家如果这么不是东西,当初干吗还把女儿嫁给何利锋?再说,江家如果真的嫌弃何利锋没有钱,现在不是应该痛痛快快地让女儿和何利锋离婚才对吗?

老太太分明是护短,可是这话他不能说出口。纪佳程觉得有这个老太太在这里,自己问问题都束手束脚,比如他想问李杏园和何利锋是什么关系,顾虑到董老太在,只能把问题咽回肚子里,打算等再次会见的时候直接问何利锋。

他随后介绍了一下这个案子可能的流程。虽然按照规定,拘留后提请批准逮捕的时间应该在3天内,像这种经济犯罪类的案件,按照“特殊情况”可以延长4天,流窜、结伙、多次作案的可以延长到30天,但是通常警方都会把前面的30天用足,然后向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检察院7天之内必须做出批准或者不批准的决定。这就是所谓的“37天逮捕”的由来。

有经验的律师都会在检察院批捕前,为当事人争取取保候审,或者争取检察院不批准逮捕。

这一番讲解对李杏园和董老太来说过于专业,她们抓住的是那句“争取检察院不批准逮捕”,连声询问:“能不能跟检察院说说,不要逮捕?小少爷他肯定是冤枉的。”

“我希望证明何利锋是冤枉的,所以我才要抓紧调查。”纪佳程说,“另外,江家的背景我也需要去了解一下。刚才听下来董阿姨好像知道一些,能不能讲讲您知道的江家的情况?”

“行,我说说我知道的,”老太太喘了口气,举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点着,“姓江的家里有兄弟姐妹三个,江华诚是老大,有个妹妹叫江爱云,最小的弟弟叫江华平。江浦实业是江华诚在管,他老婆叫潘妮娜,他女儿就是江诗媛。以前何先生生意做得大,江华诚夫妻俩经常来拜访,两家关系非常亲近,我没少招待他们。江爱云和江华平也来过两次。”

“这几个人的脾气怎么样?”

“江华诚还算稳重,看着有个老板样子,对我比较客气。他妹妹江爱云就比较势利,何先生何太太不在的时候,她就对着我们呼来喝去的。那个江华平很阴,来了也不说话。”

纪佳程把这些要点记下来。如果将来真的需要去和江家谈判,了解对方主要人员的性格特点必然是有帮助的。可惜的是,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她对江家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五年前,离开何家后,她和儿子儿媳平淡度日,如果不是何利锋前来投奔,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江家有任何交集。

“律师,侬要帮帮小少爷。他之前和江诗媛不开心时,我都劝他,凡事忍一忍,人家是一大家子,他一个人不好硬来的,有什么事从长计议。可是年轻人脾气大,受不了委屈,侬看小少爷还是和江家人翻脸搬出来了。现在人家这样欺负他,他可咋办啊?律师,你要多帮帮忙……”

“我会的。”纪佳程安慰道。

董老太望着纪佳程,嘴唇哆嗦,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纪佳程一看她这样,怕她再次情绪激动犯病,哪里敢让她再多说。

正好门外有一辆黑色的车停下,纪佳程往门外看了一眼,又看到门边的挂钟,便以“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要准备晚上营业”为由准备结束谈话。李杏园和老太太显然是不放心的,纪佳程不得不各种承诺表态,保证自己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何利锋争取最好的结果。

李杏园把他们送到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想要塞给纪佳程,纪佳程像被火烧了一般跳出门去。

“纪律师,没别的意思,”李杏园慌乱地说,“就是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心领了,心领了!”纪佳程后退着说,“我已经收过费了!这个可不敢收,要吊照的!”

“不是,”李杏园急了,“您请警察吃饭找关系不也得花钱吗?这钱我有,您拿着……”

纪佳程不由得一脑袋黑线。他很想说自己根本不会去“找关系”“和警察吃饭”“塞钱塞卡”“请警察去消费”,他从来不做违规的事。而且在沪海市,想把公检法的人约出来吃饭是有难度的,承办警官(检察官、法官)害怕被抓住把柄,对当事人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拉出来吃饭了。问题是很多同行喜欢拿这种“找关系”为由,向当事人索要“办案费用”,搞得几乎所有家属都认为“人被抓了怎么办?花钱找关系捞人啊!”

几年前,纪佳程的一个客户因为公司内部纠纷被对头诬告,沪东经侦将他羁押在沪东看守所。客户的家属病急乱投医,找了一个首都地区的据说很有能量的大律师,这个大律师在酒桌上谈到自己认识某某部委的领导,认识某某高院的院长,认识某某军区的司令,唬得家属一愣一愣的。随后这个“有能量的大律师”提出了价码:200万,不开票,不成功退一半。

要不是这位“有能量的大律师”酒后忘形,非要拉着客户的家属一起去KTV找乐子,客户家属真的就打算回去凑钱了。这件事后来是这么解决的:客户的妻子赶到上海,委托了纪佳程。纪佳程收了她五万元律师费(正规收费开票),然后致函检察官列出本案诸多疑点,要求进行羁押必要性审查。负责批捕的检察官鹿爱玉看了这封函件后,约他去当面谈了一次,也认为本案应该是民事纠纷,做出了不批准逮捕的决定。

前后四天,客户就被放出来了。

所以这世上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完全是有心人把事情歪曲化、复杂化了。在他们的渲染下,公检法都是见钱放人的“黑衙门”,律师都是收钱行贿的“掮客”。到了后来,如果一个律师说自己“不找关系”,当事人或者家属甚至可能认为这个律师“没本事”或者“不尽心”。

李杏园无疑是这种思维的受害者,她会把纪佳程不肯私下收钱的行为理解为“不尽心”。纪佳程只得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道:“需要的话我会跟你说的!你挣点钱不容易,我就是花钱,也要让你听到点响声,对吧?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一定会尽力!需要钱的时候我可不会和你客气。”

这样的拉扯持续了几轮,最终纪佳程也没收这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