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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师表孙家鼐 余音 1366 字 5个月前

“戊戌事变”后,朝廷又恢复了过去那种死气沉沉、尔虞我诈的氛围,慈禧一意孤行,不断加快废除光绪皇帝另立儿皇帝的步伐,满朝文武百官装聋作哑,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唱反调”,光绪皇帝身陷绝境,皇位岌岌可危。

一天凌晨,天还没亮,孙家鼐就洗漱、更衣、熏香,在侧室孙王氏的陪同下,神情庄重地进了家庙,在昏暗的烛光下,他对着祖先和爷爷孙克伟、父亲孙崇祖的牌位,逐个敬香、磕头。最后,他来到宋夫人的灵柩旁,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默默流泪,喃喃自语:“老婆子,让你久等了。别着急,我很快就会带你回寿州了。”宋夫人生于道光十年二月(1830年3月),是怀远州同衔宋干之女,光绪十一年六月(1885年7月)逝世的,享年55岁。因为交通不便,棺材一直寄存在家庙里。原配夫人宋氏病逝时,孙家鼐格外悲哀,深情地写了一副挽联,以寄托自己的哀思。挽联写道:

幼同贫贱,中更患难,富贵才几时,偏疾病缠绵,回首平生多坎坷;

仰视翁姑,俯蓄子女,娣姒皆无间,能勤劳和睦,伤心垂死竟分离。

从家庙出来后,天色还是黑的。孙家鼐又面对家庙,跪拜三次,然后,才与孙王氏告别,上了骡车,前往皇宫参加早朝。听着骡车的声音愈来愈弱,孙王氏有一种生死离别的感觉,哭声也越来越响了……

当天早朝,只有太后一人主持,参加者都是她首肯的王公重臣。太后开门见山地说:“今上登基,国人颇有责言,说是次序不合。我因帝位已定,不便再易,但教他内尽孝思,外尽治道,我心已可安慰。不料他自幼迎立,以至归政,我白费了无数心血,他却毫不感恩,反对我种种不孝,甚至与南方奸人同谋陷我。我故起意废立,另择新帝。这事拟到明年元旦举行,汝等今日,可议皇帝废后,应加以何等封号?曾记明朝景泰帝,当其兄复位后,降封为王,这事可照行否?”

王公重臣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慈禧催问三遍,仍是寂寂无声。空旷的殿堂犹如古墓似的,死气沉沉。等了十多分钟,徐桐率先站起身来,底气十足地起奏:“奴才以为,可以封为昏德公。从前金太宗就封宋徽宗赵佶为昏德公。”

太后点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新帝已择定端郡王载漪长子溥儁。端郡王秉性忠诚,众所共知,此后可常来宫中,监视新帝读书。”载漪听后,犹如喜从天降,心里一阵狂跳。他立即从地上爬起身来,正要三跪九叩,向太后谢恩。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干咳了一下,不卑不亢地说:“老臣以为,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慎重考虑。自古废立都是国之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政局动**。若要速行,恐怕南方**,外国抗议,到时候很难收拾。老臣还以为,太后明睿,所择新帝,定必贤良,但应当等待现今皇上万岁以后,才可以考虑。目前皇上春秋正富,老臣以为废立实在不妥。”

太后深感惊讶,眯缝眼睛定神一看,说话者原来是面若红木、白胡飘飘的孙家鼐,她很不满意地说:“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会议,兼召汉大臣,不过是顾全汉臣体面,汝等且退,待我问明皇帝,再宣谕旨。”

王大臣等遵旨,悄无声响地退了出来。载漪恨恨地怒视了孙家鼐一眼,紧攥拳头,恨不能即刻扑上去,给他几个老拳。

就在慈禧太后为所欲为,施行“废长立幼、另立储君”图谋即将得逞之际,作为帝师,孙家鼐不但坚决表示反对,而且不惜以辞职相抗争,其言朗朗,其骨铮铮,在当时太后操有生杀大权的专制制度下,这样做是非常不简单的。

次日,孙家鼐就“以病两次奏请开缺。”慈禧为了笼络人心,特下懿旨:“孙家鼐老成持重,办事精详。现在久病未痊,……著再赏假一个月,安心调理,毋庸开缺。”

光绪二十五年五月初七(1899年6月14日),就在养病期间,又有御史以“岁款出入悬绝,请饬通盘筹画,以裕度支”的名义,要求朝廷裁减京师大学堂,以减轻国库负担。不久,接到朝廷转来的抄件,暂行管学大臣许景澄(时任总理衙门大臣、吏部左侍郎)等几个主持校务的官员大惊失色,感到这一回大学堂真的是凶多吉少。他们聚在一起,议论来议论去,也没有找到什么的好办法。孙大臣又卧病在床,这么闹心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去向他报告,给他心里添堵?犹豫多日,朝廷三天两头来催问结果。实在是没有办法,许景澄就硬着头皮,领着几个人,一起来到地安门大街旧帘子库胡同的孙府,当面请教对策。

虽然孙家鼐已经73岁,年逾古稀,身上有不少病痛,但他是心病大于身病。他坐在太师椅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抄件,又向大家了解了一下近期学堂的办学情况,以及社会上的一些动向。然后,他站起身来说:“你们就请先回去吧,思想上不要受什么干扰,学堂保持正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容我几天时间,让我考虑考虑,找到妥帖的理由,再回复朝廷的关切……”

五月三十日(7月7日),他上了一道《奏覆大学堂未便裁撤折》,据理以争:

臣伏念中国自开通海禁以来,办理交涉事件,每因外洋情形非所素习,易受欺侮。近日欧洲各国讲求制造,凌系中华,尤应□⑵取彼长,以□抵制。此时设立学堂,开通风气,已虞不□。恭读上年八月十一日上谕:“大学堂为培植人才之地。京师及各省会业已次第兴办”等因,仰见我皇太后、皇上恩□作育、欲储有用之学共济时艰,薄海臣民同□钦威。臣于本年二月四日曾将力学宗旨、试办章程及遵旨酌减人员薪水,先后奏明应在岽现时,在堂肄业学生二百余名,已及定额二分之一。而每月经费,除官书局、医学堂均由大学堂经费内匀拨,不再由户部支领外,约需领七八千两,亦不过二分之一所余之款,仍存华俄银行生息,以裕公用。至于学生□□先讲求圣贤义理,期于身体力行,然后学习语言文字,其中,学已通、年岁较长,不能习各国语言者,于历届交涉事务,使之加意考求,以增识见;地舆、测算甫□数月肄习者,已略知门径,□得宽以数月,亦不至遂无成效。一俟语言文字沓能精熟,即当分习专门,总期款不虚糜、功由渐进,大学堂名实亦无不相副。若徒以经费艰难半途而废,无论上达朝廷乐育人之心,下负学徒进取之志,而当日学堂之设实系全国观瞻,昔以一人建言而创兴,今以一人建言而终止,传闻海外,议论必多,亦非所以荣国体而忠远谟。臣非不知库帑空虚,宜求撙节,然□权轻重,实不敢曲徇人言。所有大学堂未便裁撤缘由,谨恭摺具陈。

慈禧太后读过之后,见他态度恳切、说理充分,只好表态:“现据管理大学堂大臣孙家鼐奏称:未便裁撤。是该御史议裁大学堂,自应毋庸置议。”京师大学堂再度转危为安。

十一月,孙家鼐第三次上疏,请求开缺。慈禧太后似乎觉得孙家鼐软硬不吃,留在京师是反对废立的一颗硬钉子,于二十四日,同意他辞职并告老还乡的要求,“……准开缺,仍赏食全俸”。

注释:

⑴朱从兵:《教育史话》,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52页。

⑵□:手书奏折中,尚未辨识的文字,用这个符号代替,以防以讹传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