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在军中共事,更加了解彼此的治军风格,也越发地欣赏对方的才学与胆识,日渐成为了关系亲密的挚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本来张辽以为事情会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安稳着,彼此谁也不将往后的去留点明,却不承想没过多久,曹操就召见自己,再一次抛过来一记难题。
曹操见了张辽以后,也并没有急表明自己的态度,先是问了一下最近这些日子他和关羽的相处如何,又问了一下关羽对于营中的生活可还适应,等到这一切都说完了,才开始慢慢地把话引向真正的主题。
“我知道你和云长二人关系匪浅,我待云长情意也不薄,但是却总是感觉他心怀离去之意,不若文远你择个时日,好生询问,务必求一个答复,文远以为如何?”
张辽虽然有所迟疑,可是到底还是把这件事应承下来了。
等到出了曹操的府邸,他迈步出来,心中仍觉得不安。张辽心中清楚,按照关羽的秉性,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这一点,只怕曹公也早就知道了,只是现如今还想听云长亲口表明罢了。
张辽思虑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了关羽的府邸。见到了他以后,寒暄了半晌,才说:“云长兄觉得,我推荐你丞相这里,你待得如何?”张辽硬着头皮问。
“丞相待关某极好,我一直感念丞相厚爱,只是虽然现在我还在这里,心里却还一直在思念着兄长,如果有朝一日闻及兄长消息,仍旧是要离去的。”关羽也并未掩饰,径直回答道。
张辽闻言,不由得顿了顿,他努力地想要劝说关羽,想要让他改变心意:“此事是否能再容商量?毕竟曹公一心真诚待你,就算是与玄德相较,也未必不如,你再在心里考虑一下,再决议去留?兄长不必非要离去的。”
关羽听了这话,不由得摇头:“文远应记得,当初我答应投降丞相,允诺过三个条件,这些事情在关某心中一直记得,还望文远莫要再问这样的事情。你我兄弟一场,本该知道我的心意。”
“可丞相那边……”张辽仍要说些什么,被关羽打断了。
“文远放心,我心里念着丞相待我的好,奈何我和兄长感情深厚,誓以生死,自然不会违背。但是我离去之前,也一定会想办法回报丞相的恩情。至于许昌,关某终究是不会久留的。”
张辽听了关羽这话,知道他去意已定,也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只是待出了关府的门,他心里仍旧担心,若是自己如实汇报,丞相说不好会恼羞成怒,要对关羽不利。思前想后,张辽只得极尽委婉地提点丞相,劝说关羽抛弃刘备一事,多半是不可行的。
曹操只听了开头,便立即明白张辽话里的含义。但他不仅没准备惩罚关羽,反而因为这件事称赞道:“正所谓事君不忘其本,云长真不愧是举世闻名的忠义之士,奈何不能为我所用,强留他在此,岂不是有违忠义之道?”
张辽闻言,连忙为关羽担保道:“丞相放心,云长感念曹公的恩德,一定会在报恩以后再离去的。”
曹操不知是否听见了张辽所言,双目只是远远望着厅堂外的暮色,默默摇了摇头。
话分两头,自张辽归顺曹公以来,虽为降将,但是也颇得曹公器重,不论是率兵出战,还是招降关羽,张辽都做得不错,使得曹公对其信赖有加,多次委以重任。
不过纵然如此,张辽心里也知道,曹营中很多老将对自己颇为不满。也许因为自己是降将的关系,在曹营之中并无太多亲近之人,曹公又这般器重自己,反而招致来不少旁人的怨气。
想到这里,张辽不由得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初来丞相帐下之时,张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后来协同作战时,曹营中诸多宿将,如乐进、许褚等,多次在行军途中任性使气,不愿与自己协作共事的事情,也足以让他看清楚这一点了。
这日,张辽正一个人临窗而立,心底万千愁绪,却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呼喊:“文远这是在想什么呢?”
张辽回头一看,原是关羽登门拜访。
“云长兄来了,刚才听到下人来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张辽苦涩一笑。某种意义上,他们二人同为降服于曹营的一份子,皆为军中宿将排斥,若论及关系亲疏,眼下一心只想回归刘备帐下的关羽竟是自己最亲密的同袍。
“兄长今日前来拜访,是为何事?”张辽问。
“无事,闲聊而已。”关羽摆摆手,“关某心中焦急,眼下大哥还是下落不明,三弟那里也不晓得是何光景,我这心里总是悬之难安。”
张辽闻言,神色一黯,知晓关羽心意的确没有分毫改变,心中不免失落,嘴上干巴巴地宽慰了关羽几句,接着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们兄弟二人,本是惺惺相惜之人,这些日子的相处,张辽深为关羽的忠义叹服。若是自己还年少,满腔侠义豪情涌上心头,可能会随关羽一同投刘使君。
不过如今的张辽早已过了冲动处事的年纪。他想要的是尽自己最大努力,辅佐一位世之枭雄,使乱世归于太平,使百姓安居乐业。而刘使君的实力,实在有些弱小,在这群雄逐鹿的战场上朝不保夕,哪里还有什么明天呢?
“云长不必多纠结,文远相信使君和翼德一定会平安,假以时日,你们兄弟三人,一定会重聚。”张辽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心绪,诚挚地说道。
两个人彼此互看了一眼,旋即勾了勾唇角,把目光重新投向天际。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来自冀州的威胁又逐渐成型。原本徐州之战过后,袁氏与曹氏两军各自偃旗息鼓,未有冲突。但随着双方治下的州郡渐渐稳定,两军的主帅都产生了向外扩张的念头。曹军与袁绍兵马的冲突逐渐不可调和,最终在官渡一带爆发了一场大战。
此回战前,曹操高呼要奉诏讨贼,结果没想到袁绍竟以昔日“衣带诏讨贼”一事予以回击,一时间竟叫曹操吃了个哑巴亏。
建安四年六月,袁绍亲率精兵十万、战马万匹,企图南下进攻许昌,袁曹两家的决战,一触即发。
袁绍举兵南下的消息传到许都,曹操紧急召集众将及谋士汇聚一堂,商讨应对之策。
因为考虑到彼时袁绍兵多而曹操兵少,再加上千里黄河多处可渡,很难防守,很多的议臣都认为袁军强大不可敌。
“丞相一定要三思啊,袁绍地广兵强、粮食充足,只怕不好对付,还是以退为好。”
“臣等附议……”
众幕僚纷纷表达了退意。
一旁的张辽注意到曹操不以为意的神色,心中暗暗猜想,丞相大概对避让锋芒的建议颇感不满。
只见曹操轻轻地捻过自己的胡须,忽地大笑几声,止住了堂下众人的议论。
“你们都觉得此事,不好进?只好退?”
殿内大部分的谋士及武将随之点头。众人考虑到彼时双方的实力相去甚远,贸然举兵迎战,结局是胜是败,大家心里都没底。
“诸位未免太过悲观。兵法一事,不光是凭借兵力多寡论胜败。我和袁本初也是旧相识,算起来都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对于他这个人,我可是看得比各位清楚。”
说到这里,曹操咧嘴一笑,颇有轻蔑之色。
“诸位不必担虑,本初为人,志大才疏,胆略又不足,刻薄寡恩,刚愎自用。纵然兵多,只怕也指挥不明,将士骄横,容易导致军令不一,说到底,袁绍此军不过外强中干,不足为惧。”
众将听闻,皆感拨云见日,深以为然。
言毕,曹操直接开始战略部署。
“现如今袁绍兵多,黄河多处可渡,若是分兵把守只怕防不胜防。而且官渡地处鸿沟上游,又濒临汴水,必定是袁绍夺取许都的要津和必争之地,不若集中兵力,扼守要隘,重点设防,以逸待劳,后发制人,诸位以为何?”
“谨遵丞相军令!”众将齐声应喝道。
“此番布置,于人心,稳固了我方士气,于地利,有效利用地形,于布置,更是与袁绍兵马发兵之处针锋相对,真可谓天衣无缝。”张辽在心中暗中感叹,“真不愧为当世雄主!”
正所谓兵家作战,不一定强取,而可智谋。在这一点上,曹操不知道要比吕布等人强上多少倍。
待曹操把一众事情都部署好了以后,便开始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