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之中,董卓端坐于马背之上,遥望着紧闭的城门,忽然冷声一笑。
“李儒,你看,咱们来京都的第一天,他们可是给咱们准备了好大一场欢迎典礼。”董卓笑道,“我听闻把守城门的御林军,不过是一群从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世家子弟,我军若是强攻上东门,你觉得他们能抵挡多久?”
“大人威武之师,久经战阵,这些御林军绝不是大人的对手。”李儒淡淡笑道,“只是,若大人强攻洛阳城门,只怕城内的公卿望族都要说您是反贼奸佞,说不准要拿您比作又一个王莽,还望明公三思。”
“好你个李儒,说话转弯比凉州的兔子蹬腿还快。”董卓面有不快,“当日在长安城下,你劝告我要让公卿世家无不对我感到畏惧,如今却又劝我三思,是为何故?”
“畏惧也要分时机。洛阳乃是公卿和望族们的脸面所在,大人今日领精兵入朝,半途又立下救驾之功,此时想必已经被不少人忌恨。眼下明公又打算一脚踹了洛阳城门,无疑是当着天下州郡强军的面扇了公卿望族的耳光,这时他们哪里还会想什么畏惧?”李儒捋着胡须淡淡说道,“不过明公方才的例子举得很妙,天下的谋士幕僚哪个不像蹬腿的兔子?此不过是人之本性罢了,公卿望族也是人,明公只要把握住他们所在意的和畏惧的,大事便成了一半。”
“如此说来,我该如何把握才好?”董卓反问,目光却望向了远处的车驾。
“明公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李儒神秘一笑,没再多言。
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惊慌失措的少年天子身上,随后,又默默转向了一旁镇定自若的陈留王。
片刻之后,西凉铁甲护送着天子车驾来到大门前,守城的御林军见眼前车驾之上竟然真的乘坐着天子,连忙下跪山呼万岁,迅速打开了城门。
洛阳城门敞开的那一刻,随着天子车驾一同踏上洛阳土地的,还有西凉的数千精锐兵马,以及一头来自凉州蛮荒之地的狮子。
这一刻,属于十常侍以及大将军何进的时代徐徐落幕,汉末的历史,自此又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洛阳惊变之后,随着天子归位,自先帝离世以来日渐混乱的朝局,终于在某种无形的阴影之下稳定下来。而为了铲除十常侍而陆续云集京都的天下州郡强军,也在某种无形的影响之下,并未生出任何动乱。
洛阳城内人人心里皆有数,那阴影的来处,正是以救护圣驾功臣自居的凉州刺史董卓,以及他麾下的二十万精锐兵马。朝中公卿大夫们无不感到绝望,好不容易熬走了十常侍,如今的董卓看起来竟比那十常侍还有过之无不及。自入主京都之后,周边防务皆由凉州兵马掌控,乃至连拱卫京都的门户的虎牢关也在凉州军的控制之下。二十万凉州兵马,除了少量亲兵驻守城内,其余主力皆在城外驻扎下寨。董卓每日披甲持刀往来城中,毫无顾忌;甚至踏入宫门也随身佩戴钢刀,宫中侍卫与公卿们谁也不敢当着董卓的面多说闲话。
入住京都后的一日,董卓与李儒漫步于宫城之内。
“这便是你所言的畏惧么?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董卓看着身后目光躲闪的侍从,只感到滑稽可笑,“这京都我也算见识过了,美女如云,佳肴无数,酒色声乐的确动人。可日子久了,难免会想念家乡的草原。起先我以为公卿的畏惧会令我满足,可如今看来,他们也不过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罢了,我实在没兴趣看他们畏惧的神色。”
身后的李儒默默听着,苦笑着摇了摇头:“明公若是觉得公卿皆是墙头草,那便是上了他们的当。畏惧和崇敬一样,都是可以轻易伪装的情绪,而只有伪装的情绪才会使明公感到厌烦,因为明公内心清楚,那些不过只是一时的敷衍罢了。”
“你的意思是,那些口中高呼着‘凉州大军威武’的人只不过是在敷衍我?”董卓一愣,脸上闪过几分怒气,“他们竟敢如此?”
“明公不妨想想,他们世代为公卿,不知见过多少一时的豪强,但他们对于百年世家而言,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眼下明公的大军固然令人惧怕,但世间没有什么力量是永恒不变的,因为它们都敌不过时间。在他们眼里,明公不过一介武夫,如今又已过半百,年岁一长自然雄心消退。几年之后,明公垂垂老矣,这京都依然是他们的京都,不会有分毫改变。”
“如此说来,我此番出兵的意义又是什么?”董卓听来不免有几分丧气。
“自然是要改变这个以出身论英雄的天下!”李儒斩钉截铁回答道,“如若成功,则明公将为新时代的开创者;如若失败,明公在史书上必然将以乱臣贼子的形象流传后世,为历代公卿所辱骂。”
“我既然起兵前来,自然是希望亲手开创一个属于寒门的时代!”董卓正色道。
“既然明公有此志向,便不要说什么想念故乡草原这样的话了。”李儒淡淡道,“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我一直在想,洛阳城内诸多公卿及大夫虽对我表示敬畏,却并不会遵从我的意愿或命令。”董卓沉思道,“此局面该如何打破?”
“此僵局非明公可以打破。既然要在朝堂上与公卿斗法,那便要以他们的手段来控制他们。”
“此话何意?”
“明公不妨回想一下,昔日大将军是如何以一介屠户出身,控制京都朝政的?”
“大将军……他是在天子身上下了功夫!”董卓眼睛忽地一亮,“灵帝驾崩之际,那何进是有拥立新帝即位之功的!”
“正是如此。我以为明公可以效仿此举,再立一位新帝,一个在明公掌中,受明公控制的新帝。”李儒压低声音道,“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并州军营,张辽急匆匆走进大帐。
“今日的粮草和药品补给送到了吗?”张辽大声问。
“我在这大帐中守了整整一日,未曾见到一车粮草补给。”陈竺面色低沉,“已经接连第五日了,补给再不到,军士们饿肚子事小,那几十名伤兵的伤口只怕要开始溃烂了。”
“伤兵眼下恢复得如何?”张辽不由焦急起来。
“我正要随郎中去伤病营中看一看,都尉如若没有公务在身,不如一道去?”
“有公务在身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