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让我们铲除一百万亩的桑树地,全部改种粮食吗?”
“大王啊,您不是不知道,我们越国的那些山坡地,要是能好好长庄稼,谁愿意种桑养蚕呢?”
“是呀,铲除了桑树,我们拿什么养蚕去纺织丝绸呀?没有丝绸的话,我们又拿什么去跟中原各国交易呢?不能交易丝绸,又拿什么去换粮食和钱财?”
“一百万亩,这可是整整一百万亩的桑树地啊,大王,这可是会动摇我们越国之根基的,伤国本啊!”
越国议政殿内,越国群臣和几大贵族,听到勾践下令要将越过国内一百万亩的桑树地种粮后,顿时群情激奋、一片哗然。坐在上首的勾践,受不了群臣与贵族们呱噪个不停,于是就把目光投向了在这其中最有威望的文种。此时,文种感受到勾践向自己投来的求助目光,文种则又看向了他身边的范蠡,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范兄啊,改桑种田的主意是你出的,所以,还是由你来收拾眼下这个烂摊子吧。”
范蠡冲着文种撇了撇嘴,心道,呵呵,文种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越来越滑头了。
范蠡出的主意,要铲除越国一百万亩地的桑树,改种粮食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而且“改桑种田”这个国策事关灭吴大计。所以这个道理可以告诉勾践、文种,却不能告诉这些鼠目寸光的群臣和贵族们。
越国的土地多是丘陵山区地带,这里并不适宜种植粮食,但是越国的山坡地,以及越国所处的气候环境,却很适合种植茶叶与桑树,而越国最赚钱的两项产业,也正是种植茶树贩卖茶叶,还有种桑养蚕织造贩卖绸缎。之前为了拉拢百夷族群,勾践已经让出去了二十万亩茶园的利益,这相当于越国十分之一的茶园种植面积。不过之前为了不引起其他群臣和贵族的不满,那二十万亩茶园大部分都是从勾践最亲信的臣子和贵族封地和食邑中要出来的。如今整整一百万亩的桑树地要改桑种田,勾践实在没有别的妥协办法,只能让所有大臣和贵族每人均摊出一些他们自己封地内的桑树地出来,这无疑是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所以现在朝堂之上这种不满之态早在范蠡意料之内。
“咳咳!”范蠡用力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所有人的牢骚声,然后缓缓走到大殿正中央,看向群臣和贵族们,款款而谈道:“昨天吴王遣派吴国使臣,前来向我们索要岁贡,你们说这个岁贡,我们给还是不给啊?”
没人敢回答范蠡的这个问题,都沉默不语,范蠡只好自问自答道:“既然打不过人家,那么人家索要岁贡,咱们就得认呀,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可是吴王狮子大张口,竟然又向我们越国索要一万两黄金、十万斤茶叶、十万匹丝绸,以及三百万斤粮食。我们越国国库空虚到如此田地,想必诸位也都清楚,所以吴国索要的这笔岁贡,还得从诸位大臣和贵族的各自的封地和食邑中分摊出来啊。”
范蠡话还没说完,其他人又立刻炸开了锅,都向范蠡群起而攻之,讨伐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这么多岁贡,我们怎么给得起吗?”
“我的封地,今年刚刚遭了旱灾,可无力分摊分毫了。”
“就是,就是,这么多的岁贡,我们想给大王分忧,也无能为力呀!”
“范大人,你就不能去吴国找吴王求求情,让他少要我们一些岁贡吗?”
“对啊,范大人,你口才多好啊,自有通天之能。”
范蠡冷笑了一声,斩钉截铁道:“我可没有那个本事,能说服得了吴王。”于是,冰冷的目光看向这群人里,其中一个即贪心又怂包的家伙,讥讽道:“马大人,您一向能言善辩,要不你去出使吴国,找吴王商量商量啊?你口才也不比我差啊。”
被范蠡点名的那个马大人,吓得连连摆手道:“我不行,我不行,这事我可办不了,我哪有能力与范大人比肩啊。”
范蠡见马大人怂了,心想此计有用,索性在朝堂上挨个点起名儿来了,被点名者无不诚惶诚恐连连摆手不肯。
范蠡又道:“张大人,你去呢,如何?或者,我看王大人去吴国出使也挺合适的,赵大人其实也可以......”范蠡扫视了众人一圈,大殿内瞬间又安静了下来,范蠡接着又故意叹了口气道:“唉,打又打不过人家,岁贡也拿不出来,估计吴王不久之后,又要找借口发兵攻打我们了......”
“啊......这可怎么办呢?”
“范大人你一向长于计谋,这事你得想想办法呀。”
“我等跟随大王,都要仰仗范大人的谋略远见啊。”
“咳咳!”范蠡又用咳嗽声打断了众人的呱噪,继而道:“办法嘛......我倒想出来了,可是诸位不同意呀。”
最早被范蠡点名的那个马大人慌忙道:“唉哟,我的神机妙算的范大人啊,你就别逗我们了,你都没说你有什么办法,怎么知道我们不同意呢。”
其余人纷纷出声附和道:“对呀,只要范大人有好办法,我们怎么忍心看越国百姓,再遭受战乱之苦呢,肯定会同意的呀。”
范蠡噗嗤一笑道:“哎呀,你瞧我也是被急糊涂了,刚才没跟你们说清楚。”范蠡一拍脑门,装出一副刚刚恍然的样子,又道:“我的办法就是将我们越国的一百万亩土地改桑种田,把原来那一百万亩种桑养蚕纺织丝绸的利益让给吴国,以此来抵消吴国索要的岁贡呢。”
越国、吴国都非常适宜种桑养蚕,这里织造的丝绸也是最好的,其他诸国所需求的丝绸几乎都来源于吴越两国。吴越两国所产的丝绸产量几乎差不多,也就是说,越国主动将一百万亩地改桑种田,就会导致吴国将一百万亩土地改良种桑。进而也就意味着,越国主动减少了本国一大批的丝绸产量,而那一部分的丝绸产量所形成的市场空缺,一定会被吴国拿去,让吴国从中牟利。
种植桑树养蚕纺织丝绸所产生的利益,要比单纯的种植粮食要高很多,更何况那些种植桑树用来养蚕的土地大,部分都是一些山坡地,本来就不怎么适合种植粮食。实际上,越国本国也就只有二百多万亩的桑树地,减少一百万亩,实在是一个相当大的数量了。听到范蠡的话,其他大臣和贵族面面相觑,让他们在自己的封地和食邑上改桑种田肯定是动了他们的利益,意味着他们能从底下剥削的财富变少。
可是,如果不改桑种田,就要实打实地从自己的家里拿出真金白银,还有粮食来支付吴国索要的大额岁贡。如此一盘算,倒是改桑种田让渡利益给吴国是最合适的,至少改桑种田土地还是自己的,只是土地亩产的利益下降了而已。而从自己腰包里掏出真金白金给吴国纳贡就真的无疑是在割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看着大殿内又安静下来,勾践很满意地冲范蠡点了点头,那帮大臣和贵族们虽然没有立即表态,但是他们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他们的选择。
接下来文种站了出来,他手里捧着一卷竹简,上面详细记录了越国这些大臣还有贵族各自封地内所种植桑树亩数的具体统计,文种按照这个统计,把一百万亩改桑种田的任务公平地分摊了下去。最后,勾践先是惺惺作态地抹了一把眼泪道:“寡人也知道改桑种田有损利益、有伤国本,可是吴王蛮横、吴国强势,我们越国如今孱弱,也只能无奈做些妥协,这是寡人无能,愧对列祖列宗。”接着,勾践话锋一转道:“不过,吴王此人气量狭小,我们既然承允了他要将我们越国一百万亩土地改桑种田,那么就一定要切实做到,你们在底下也不要想着弄虚作假,寡人会派人下去监督你们的,诸位爱卿好自为之吧。”
等到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帮大臣和贵族,整个大殿内只剩下了勾践、范蠡、文种三人。
勾践重重地嘘了一口气,看向范蠡,而后意味深长的道:“范先生啊,你怎么竟给寡人出一些不被别人所理解的主意计策呢?”
范蠡不以为意反而沾沾得意道:“不被别人理解那就对了,谁都不理解,那才能有更大的把握骗过吴王,要是随随便便就被人看透了我们的计策,那吴王,以及旗下谋臣伍子胥、伯嚭等也不是庸才之辈呀,他们岂不是也就猜出来了?”
文种还在看着他手里的那卷竹简,头也不抬地苦笑道:“你范蠡兄随便转转脑子,八百个不能被人看透的奇谋诡计就想出来了,可是要具体执行你的这些奇谋诡计,可就苦了我了。刚才分摊任务的时候,当着大王的面,他们是没说好,你且等着 吧,这几天,我家的门槛都会被踩破的。”
范蠡笑着拍了拍文种的肩膀,安慰道:“哈哈,能者多劳嘛,文种兄,辛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武夷山的五步蛇胆,给你补补身子。”
看着范蠡、文种在互相开玩笑,勾践的心里也越发欣慰,范蠡善于谋,文种善于执行,得此左膀右臂相辅佐,何愁吴国不灭?
从越王殿出来后,范蠡脸上的笑意便逐渐消失,明日他就要奉命出使吴国,这次出使吴国,一是为了向吴王说明岁贡的事情,第二则是送西施、郑旦交予吴王。
吴国此次遣使到越国,除了索要岁贡,还有一件事就是,吴王已经耐不住性子,着急抱得美人归,急不可耐的想快点见到西施、郑旦两名绝世美人。当然,对于吴王个人而言,他索要俩位美人的积极性,要远远大过索要岁要大太多,一副色相,昭然若揭。范蠡嘴角上扬,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行着,吴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欲望,主动钻进了这惊心布下的“美人计”的圈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