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产生了一些新的有趣的抵制资本主义的形式,它们中有许多都以对公司权力的抵制为基础。①各种群体纷纷制造出一些解构性的破坏使之能将新技术的优势发挥出来。②这些新的实用主义通过达沃斯团体的建立而引起共鸣,同时产生出一些不稳定因素,这些不稳定因素反过来催生出新的发展(有些是积极的,有些是令人担忧的),从对企业伦理的再次强调到一种普遍的利益——通过对射频身份标签类的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体现在对人群的超级监督方面。这些实用主义与更习俗性的表现方式的结合(比如,工会)暗示了,哈维③等研究者曾论述的那种缺乏选择的想象中的资本主义的未来,也许并没有他们所设想的那样成问题。的确,这世界充满着对资本主义的各种形式的政治干涉,尽管它们可能无法合力促成“民主的凤凰”④,它们充满希望并构建了一个现代版的布洛赫(Bloch)⑤的希望的政治。只要我写到这一点,总有一些人试图将我描画成一个过分乐观的空谈者,一个不愿意在反对新自由主义的伟大战役中尽自己微薄之力的人,然而,只要我们能够抛开将政治看成是关于带有既定目标的特定政治程序的观点,它们的批评在我看来就没有那么有效力了。
那些试图从这个贪婪和不平等的世界中寻求出路的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所进行的大量研究工作,为这些实用主义的想象的付诸实践平添了一臂之力。为了理解当代资本主义,我们需要利用许多遗产,许多不同观点,以便能够在资本主义的机器继续开动之前建立起一个也许非常暂时的有利地势,持这些观点的人促成的学科间的(或许是跨学科的)互动,也许恰恰正是目前令我兴奋之处。①如克拉夫(Clough)②一样,我相信这意味着培养一种不同的学术关系结构,我们也许可以采用西美尔的说法,“一瞥”——撰写对现实有着深入观察并对行动起着直接批判作用的著作。那些介于学术与杂志之间的针对反应如此迅速的资本主义的快速反应的著作,正苦于没有出路。而在我看来,如果我们希望跟上资本主义永无休止的试验的步伐,以及它持续创造新的不平等的轨迹③,那么我们亟须培养这门艺术,否则,我们将与想要批判的那个实体脱离关系。尽管受到各种条件所限(11),本书的这些章节想要达到的正是这个目标。
本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描述了我称为的“柔性”资本主义(“soft”capitalism)的崛起,这个词既表现了这一新的适应性特征,又表现了其可能具有的富有同情心的、分享的特性。资本主义的这种形式主要是通过资本的文化回路的分散的设施被召唤出来的,主要的方式是命题的和描述的知识的持续生产。资本的文化回路能够通过新建立的形式、机器和身体,将关于世界的理论和描述付诸实践。我认为,资本主义的这种形式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已经获得了相当强大的力量,现在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的一个恒久特征。
然而,不出所料的是,在目前经济下行的趋势中,文化回路正在经历着艰难的时刻。例如,商业出版行业已经与更广泛的经济一起经历了一个低迷时期:随着20世纪90年代庆祝的气氛被千禧年后的第一个十年的最初几年的温和气氛所取代,商业书籍在美国所有书籍的总销量中的比重从1999年的5.8%下滑到2001年的4.2%①(12),这一衰退在商业理论的领域也表现了出来。许多研究者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当20世纪90年代的企业想要疯狂地尝试实施下一个管理潮流的时候,它们遭受了“倡议超载”和“建议消化不良”②的结果,这种状况导致了一种在咨询执行的方案方面普遍的犬儒主义——或者至少是一种更密切的关切③,同时也造成了管理学思想的普遍缺乏局面,看起来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流行的商业思想的创造者。当然,此时的商业畅销书通常是实用型的而非理想主义的。这一经验可以揭示出一个普遍且相当明显的模式:商业理论在商业繁盛期有更好的销量,越鼎盛转折越快。在经济危机时期,商业理念更难以被销售出去,解决问题的方案也更加实际。这个模式还揭示出全球经济回暖之际,也将是资本的文化回路重新发挥效力之时。
本书的第二部分考察了这种文化设施的一种特殊结果,即所谓20世纪90年代的“新经济”。我对这一种类型的经济兴起和衰落进行了描述。我的论证是为了反对现今的左派和右派,它们或因为新经济没有带来生产力方面的巨大增长(13),或因为主要依靠的是媒体的大肆宣传④,或因为是一个巨大的金融骗局,一个“dot.con”⑤,或者是以上三者的混合体,而将新经济不过看成是一种妄想的怪物。我认为,新经济绝不仅仅是某种不正当的情绪性的乐谱(14)。特别是,新经济展现了资本的文化回路在全球范围的首次协商性的扩散,这种扩散包含着将自身作为“知识经济”向全世界描绘,去说服自身接受真实的世界,并将对世界的描述扩展到经济的其他领域,也同时扩展到全世界(15)。然而,事实证明正是新经济持续的遗赠推动了数字化环境的形成,这种环境开始日渐构成一种“第二自然”。通过计算机编码的隐喻性的实践,这种“第二自然”正在被用来理解和重新利用“第一自然”。①我相信,其结果必定是一个全新的环境的开端,这个新的环境将会自动拒绝在“自然”与“文化”或“人类”与“环境”或“人类”与作为各种“非有机生命的”“非人类”之间进行区分。②为了使读者不在不自觉间采取一种天
启的论调,本书的第二部分的目的就是强调这一对物性的再利用工作的极端的世俗性:对于我而言,未来更有可能在叹息声中到来,而不是在一声巨响中到来。我通过一系列的切入点来阐述我的想法,这些切入点即软件、新的载满软件的玩具、机器人的信息化生物学,以及所有带来新的时空类型的定位世界的方式。
如何总结这本书,最后,我将之看成是米洛斯基(Mirowski)如此精妙地表述的“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复仇”。③因为,我相信,本书中所记录的大部分的发展成果最初应用都是作为工作模板,作为经济、科学和军事的共同发展的结果。④曾几何时,控制论和系统理论的发明,以及生产出世界的简化版——简化版的世界可以被计算、被持续地模型化——以超越分离的本体论领域(“有机的”对应“机械的”,“自然的”对应“文化的”等)的那些最初努力,这带来令人陶醉的日子;曾几何时,那些管理学实验旨在将工作场所人性化并鼓励自身的创造力,而这些实验现在已经转变成为一种身体活动方面的成熟的技巧;曾几何时,被称为“软件”的新的计算机程序的潜力开始被理解;⑤曾几何时,许多重要的物流技术开始被发明出来;诸如此类。现在的问题是50年之后是否会出现另一个更加兼容并包的潮流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