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
刘云今日好雅兴, 特地称了几两东川小团茶来吃。
红泥小炉子??烹着满载雪水的茶炉,小口噗噗冒着热气儿, 没点茶艺, 再好的茶叶品相,也只懂粗吃。
刘云奸诈一笑:“粗人嘛,还要什么细吃法!”
刚斟好了茶, 谢安平便不请自来, 径直闯入府中。
待见到??刘云,他假模假式地赔罪:“来得匆忙,忘记让府上门房通禀一声,还望刘大监恕罪。”
刘云翻他一记眼白,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他给谢安平看茶:“来者是客, 节帅吃茶呀!”
谢安平瞥了一眼团鹤白瓷茶盏,没有伸手, 唯恐有诈。刘家??的东西, 他可不敢入口, 以免教刘云算计。
见他迟疑不决,刘云发??笑,叹息了一声:“这茶可是好东西,节帅不吃, 可惜了。”
谢安平没心情同他打??官腔, 只冷声问了句:“我府上丢了个人, 刘大监可知她去了何处?”
“您府上的人,我怎会知晓?”
“也行。若他日查出来, 这事儿同大监有关??,谢某记仇, 绝不会善罢甘休。”谢安平微微眯眸,“一年后胡族再起??异动,我等定??然会再回藩镇共事。哦,有句俗话不知大监听过没有——‘天高皇帝远’,官家??无瑕顾及边境,自又是请大监来藩镇分忧。”
这话明面上听着是哥俩往后两相融洽,还要一块儿处事,何必闹得乌眉灶眼;私底下却还有另外??一重意思——若是真惹恼火了谢安平,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刘云办了,尸体处置好一些,恐怕皇帝也没法子??为刘云做主??,连收尸都不能够。
刘云脸色一下子??阴沉,他切齿,好半晌说了句:“近日不是为了庆贺节帅旗开得胜么?西市办了灯会,热闹得紧。想来您府上的那位娇客,应当是前往西市观灯了。”
他特地点眼,说的是“娇客”而不是“贵客”,刘云分明知道丢的人是“塔娜”!
谢安平握剑鞘的手一紧,抿唇,心道:“很好,仇结下了,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报。”
谢安平离开刘府,踏上檐角,翻身上了枝桠。他沿着四??通八达的屋墙,一路冲杀至西市。
明知是鸿门宴,他也要去。
塔娜是大宁国的功臣,该礼待她,而不是教她受苦。
他给自己寻了个救人的由头——大宁国是礼仪之邦,他会对??她客气一点的。那么,倘若今日顺利救回塔娜,他便允她上京城,看看大宁国的繁荣昌盛。
可谢安平不知的是,刘云在他走后,熄了一炉香烟。
他叹息地道了句:“燃情香得有药茶作为解药,方能自救。我劝你吃茶,你又不吃,平白辜负我好意,那便怨不得我了。咱家??是不敢伤你,可临走前恶心恶心您,又有何妨?西市可是个好地方,咱家??特地绑了个民女,给您这位常胜将军助助兴呀!”
要是谢安平药效起??来了,难敌燃情香药的功效,奸.**了民女,那百姓那边,便有说头了。再厉害的家??将,也不该欺负自己人。
至少得损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民心吧!皇帝大抵不会办他,至多劝他将人纳为妾室。毕竟江山社稷为重,一个女子??无足轻重。
他倒要看看,这回受百姓爱戴的谢安平,又该如??何收场。
……
暮色沉沉,花灯如??火龙,蜿蜒山势,次第燃起??。
谢安平在西市寻到??了塔娜的其??他随身之物,是她的衣料,被??剪成了一条条,绑在树枝附近。这一身衣裙是谢安平委托谢贺置办的,他自然识得。
这些人将塔娜怎么了?
谢安平头一次对??僚臣起??了杀心,即便趁一时意气杀了刘云很难收场,他也想试试看。
只是这样会冒犯天子??,会葬送谢家??的前程,甚至牵涉到??谢家??安危……毕竟谢老夫人还被??留在京城之中,此举也是皇帝有意为之——母亲是人质。
正因有这条狗链子??束缚谢安平,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再忍一忍……虽然不知这样苦难的日子??该忍到??何时。
终于,谢安平在山腰处,寻到??了一间破败屋舍。
就在他想要入屋一探究竟时,忽然嗅到??了一股子??脂粉香。四??肢百骸的血脉涌动,似在沸腾,翻搅不止。浑身上下烧灼着,仿佛浸在烙铁的火池子??里,观眼前的景象都有了虚影。
不同寻常的热,是中药了。
为何?他在刘云府上分明什么都没入口。
谢安平恍然大悟,是那香烟!他该喝刘云手上递来的茶,刘云料准了他不喝,这才中了奸计。
可恶的阉人,他想受死!
谢安平猛然抽出刀刃,划开了臂膀上的皮肉,血液喷涌而出,痛感召回了他的理智。
原以为这般就能清醒过来,怎料这药效太大,摧折心智,因失血过多而虚弱的身子??骨,此时更无法凭借本心控制了。
糟了。
就在谢安平要倒下时,柴门被??人推开。
粼粼月色下,凤眸入目的人,是塔娜。
谢安平皱眉,后退一步,困惑问:“你没事?”
塔娜笑了声,上前搀住了他:“乌兰姑娘哪里那么好降服?我被??劫到??这里,又看到??地上有个昏迷的大宁小娘子??,心里也就明白了。你放心,那个姑娘我已经放走了。”
“既如??此,你怎么不逃跑?”
“我在这里等你呀!”塔娜笑得张扬恣意,“我辨出她身上洒了草原催.情的花粉,料定??了你会出事,所以我在此,呃……守株待兔?或是,趁虚而入?”
她忽然用大宁语说出这个词,一副高高在上的猎人姿态。
谢安平的耳廓更烧了,他不满地问:“谁教你的大宁语?”
“阿贺呀!”
“很好,待本帅回去,自要罚他。”谢安平用力推开塔娜,他不愿意她近身,“你快走!”
塔娜身上的气息太好闻了,他有几分意动,心猿意马,亦很怕自己破功。
趁他还有意识,快滚吧。
谁知塔娜本就是想着不好的事。
她意中人“身娇体软”,不正好得偿所愿么?!塔娜怎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体贴地抱住了谢安平,菟丝花儿一般攀缠上了他。
月色暧昧,蠢蠢欲动。
塔娜大胆地咬了一下谢安平的颈子??,笑得热情:“谢安平,让我看看你们大宁男子??血气方刚的样子??,好不好?”
嘶——令人抓狂的一句话。
被??衣袍遮掩的剑鞘有了动静。
谢安平此时才懂,塔娜名字的含义——月中神女。
她朝他妖里妖气地蛊惑,明明是温热的嗓音,骨子??里却似冷冽的、高高在上的月,诱他神往,诱他伏跪。
月亮坠落了。
他要伸手去接吗?
谢安平的意识渐渐涣散、雾化,于风中涌动,战栗。
他有点疲惫,思绪混沌,又前所未有的清醒。
谢安平这一次,没有力气推开塔娜。
他看着她主??动逢迎,看着她搔首弄姿。
还不曾酿成大错,别逼他了。
不知廉耻,本想这么骂,又觉得不合适。
他自己也并非什么好人。
谢安平抿唇,还是扣住了塔娜解开他衣襟的手:“你等等。”
塔娜歪头:“嗯?夫君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真是狡诈啊,连大宁语的“夫君”一词都学了!
太阳一样耀眼的异域女子??,生??疏、青涩地学着祖国的词汇,离经叛道地讨好他……
要命的勾人。
谢安平要输了,他头一次折损于女人的膝下。
他颤着嗓音,说:“你不会后悔吗?”
塔娜微笑:“你们大宁国的男子??不能和胡族通婚吗?”
“并无律令明文规定??。”
“嘿嘿,那就是可以暗通款曲?”又夹了一个带生??的大宁词语。
谢安平头疼地按了下额头:“禁止你同阿贺学大宁语!”
“啊?那我想学你国的话怎么办?”
“唉……我来教。”
他输了,这一次输得很彻底。
塔娜手脚不干净,痒痒的,开始解他的衣。
谢安平快要被??她“色令智昏”的模样气晕了,他切齿:“你等等!我还有话说。”
塔娜噘嘴:“大宁男人果??然婆婆妈妈的……”
“最要紧的一桩,我要同你事先??道明。我父亲战陨于同胡族交战的战事中,母亲她不喜胡族人,即便你的部落同当年的战役并无关??联。”
这话是说,谢安平乃守礼的君子??,他若真从了塔娜,便会担负起??责任。
塔娜是一时畅快了,不过和他成了家??,日常起??居定??会受气,母亲那一关??便很难过。
塔娜了然:“我知道了。”
“你不怕?”
“你们大宁国还是看重子??嗣的吧?”
塔娜忽然问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谢安平又要被??她搞晕了。
“所以?”他不明白。
“我早日给你母亲生??个孙子??孙女,哪里还有那么多工夫来烦我。夫君,你努努力哦。”大宁语说的是真顺口啊。
“……”谢安平缄默了,他真的低估了这个女人的面皮。
厚如??城墙,不知羞耻!
心里这样骂,某个谢姓郎君身子??倒是很老实。
只不过今夜风好月好,其??间有细微的淋漓**与喘息,隐约还夹杂着几句小娘子??怪里怪气的惊呼——
“谢安平!你技法这样生??疏,不会是第一次吧?!”
“你闭嘴!”
……
嗯,除此之外??,其??他都还蛮和谐、蛮融洽的,可喜可贺。
虽中了刘云的计,谢安平却也成功抱得美人归。他稀得同老阉人计较,横竖回了京中,两人暂时也无交际了。
眼下两人最要担心的,还是同谢老夫人开口说明塔娜身份一事——任谁知道自家??孩子??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胡族女子??,都得气昏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