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雨禾，我临时有个会议所以来晚了。”程明辉心里十分内疚。

“没关系，我也刚忙完不久, 你吃饭了吗？”这么冷的天，姜雨禾看到程明辉额头竟然还流着汗, 显然是急着赶过来。

“还没。”程明辉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本来开完会, 营里还组织了饭局的, 但他拒绝了，他只想赶紧见她。

“我留了饭菜，你坐下等我。”姜雨禾说着就朝厨房走去。

“我去拿。”

姜雨禾让他端饭菜，自己给他盛了碗羊肉汤。这是她特意为他留的，此外还给江海兰和小丫头留了一些。

“好香啊！”程明辉看着眼前的菜肴, 萝卜干炒腊肉、拔丝白肉、糖莲藕、西芹炒百合, 那卖相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饭馆卖的普通盒饭而已。”

“你太谦虚了，这不是普通的盒饭，是可以媲美/国宴的美食。”

姜雨禾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 “你快吃吧，饭菜都冷了。”

现在将近晚上八点，程明辉确实是饿了，闻言也没有客气, 拿起筷子细细品尝起来。

他的手指根骨分明, 看起来很有力量，吃相很斯文优雅，体现出很好的教养，再配上那帅气的脸庞, 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自从上次江海兰点破，说程明辉喜欢自己后, 现在再次见面姜雨禾对他的心态不禁有些异样，哪怕放在后世，这样的男人也是优秀的，更何况是在这个八十年代。一想到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帅哥可能喜欢自己，她还是挺开心的。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被喜欢的人久久地注视着，程明辉哪怕低着头吃饭，也感觉到了那视线，顿时紧张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姜雨禾笑了笑，“没有。汤可能凉了，我去加热一下。”

程明辉看见她离开了座位，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

吃完饭后，两人踏着月色一起回家。

-

梁老头是北方人，年轻的时候家乡闹饥荒，他就随着村里人出海捕鱼，后来辗转流落到海岛，于是顺势在这边成家了。

年轻时他是捕鱼的好手，现在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使不动了，又不想闲在家里靠儿子儿媳妇养着，于是便做了些烧饼、馍等北方小吃走街串巷地卖，好补贴一下家用。

以往这烧饼生意不好做，南方人习惯吃米饭，啃不来这干巴巴的烧饼，所以他的一筐烧饼得从早卖到晚，往往要晚上八九点才能回家。

但是今天他来到乐春路时，生意却特别好，不少人都找他买烧饼，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他观察了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是朝东边走的。有些人甚至是东边来，买了烧饼后又往回赶。

他很是疑惑，怎么突然之间大家都过来买烧饼了？他拉住一个过来买烧饼的年轻人问道：“小伙子，大伙儿今天怎么都过来买烧饼啦？”

“姜老板又煮羊肉汤啦，她家饭馆不卖烧饼……唉，不说了，我感着去排队，去晚了就没了！”说着，年轻人拔腿就跑了。

他的话没有前因后果，梁老头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年轻时也出去闯**过，还是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有家饭馆老板卖羊肉汤，但没有卖烧饼，所以大家都来找他买了，因为羊肉汤和烧饼是绝配啊！

想到这里，梁老头双眼一亮，连忙拉住另一个前来买烧饼的食客直接问道：“这个姜老板的饭馆在哪里啊？”

“就在前面的百味餐厅。”食客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梁老头连忙把扁担往肩上一挂，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大约300米后，果真看到一家排满了队伍的饭馆，空气里还飘来阵阵的香气。透过大门往里瞧，只见每个食客手里都端着一碗羊肉汤，一口汤一口烧饼的吃得正欢，馋得梁老头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不敢靠得太近，怕饭馆老板会嫌弃，找了个稍远但又能让前往饭馆用餐的食客一眼便能看到的地儿，放下扁担，开始卖起烧饼来。

果然，几乎每个前往饭馆的人都会过来买烧饼，烧饼没了就买馍，不到八点，他就把所有吃食都卖光了！

梁老头摸着袋子里的钱笑得露出一口缺牙，这地儿好啊！他决定明天再来这儿卖烧饼！

第二天，他兴冲冲地做了两大筐烧饼，又来到了百味餐厅附近卖烧饼，然而前往饭馆吃饭的人如同昨天那样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人去他摊子里买烧饼！

他不由得急了起来，突然他看到昨天那个年轻人，于是连忙上前问道：“小伙子，今天还买烧饼么？”

戴安摆了摆手，“不买啦！姜老板说怕大伙儿上火，今儿不卖羊肉汤呢！”

“这……这……那我的烧饼怎么办啊！”梁老头欲哭无泪，他今天还特意多做了30个烧饼呢！

戴安看见老伯这么大年纪还在寒夜里卖烧饼，确实不容易，于是掏出钱，“那……那给我五个吧。”

“谢谢，谢谢！小伙子你真是好人！”老伯连忙包起烧饼，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小伙子，那你知不知道，这个饭馆老板什么时候再做羊肉汤啊？”

昨天的生意太好了，尝到甜头的他忍不住奢想以后还能继续沾光。

“不知道啊，过两天应该会卖吧！就算姜老板不卖，我们也会催她的！”戴安随意道，余光看到老伯殷切的眼神，他心里一动，“要不我帮你问问姜老板吧？这样老伯你也心里有数。”

“不用，不用！”梁老头连忙摆手，他生怕饭馆老板知道他在附近做生意，会把他赶走。

戴安看出他心里的不安，安抚道：“没事，姜老板人很好的！而且昨天我们带烧饼进去吃，她也没说什么啊！放心，我帮你问问！”说完，他一溜烟跑了。

“唉……你……”梁老头喊也喊不住，只能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

姜雨禾昨天就知道有人在自己饭馆附近卖烧饼了，通常情况下她是不准许食客外带食物的，但是昨天食客问及可不可以带烧饼配羊肉汤食，她还是准许了。

一碗羊肉汤，配上一个酥软的芝麻大烧饼，汤、肉、饼一并入喉，幸福感简直爆棚。但做烧饼是个费力气的活，尤其是揉面粉这个步骤，必须要花很多时间去揉、摔，这样做出来的烧饼才有劲道。

她没有时间去制作烧饼。当然，如果随便将面粉搓成团，她挤挤时间还是做得来的，但是她对待美食的态度是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到精益求精。

所以，她才默许了食客外带烧饼的行为。至于谁在她饭馆外卖吃食，她并不在意，食客自己外带一两个烧饼，对她的生意没什么影响。

但令她意外的是，她反而影响到对方的生意了。

只听见戴安说道：“那个老伯昨天就在附近卖烧饼了，沾了姜老板你的光，生意很不错，今天他就特意做了很多烧饼，谁曾想到因为今天没有羊肉汤，大伙儿都不买烧饼了。我看他实在可怜，就帮他问问，姜老板你下次做羊肉汤是什么时候？”

姜雨禾朝大门外看出，她视力好，确实看到稍远的地方有个老伯在寒风中站着，于是便道：“我过去看看。”

她走近一看，只见这个老伯衣着单薄，寒风一吹，他瑟瑟发抖，却仍打起精神问：“姑娘，买烧饼吗？我这烧饼用热水袋暖着，还热着哩！”

姜雨禾低头一看，烧饼用木桶装着，上面盖着一层干净的厚棉布，丝丝热气从木桶边缘冒出来，看得出来老伯确实很用心地卖烧饼。

“我这个冬天都会做羊肉汤，大概是每三天做一次，下次是后天。”其实姜雨禾之前还没想好自己做羊肉汤的频率，她喜欢做美食研究美食，却不喜欢做重复的美食，所以她每个月的菜单几乎都不会重样。但是看到这个老伯，她就改了注意，这个冬天就多做些羊肉汤吧，就当是帮帮这个老伯。

当然，她不是圣母，这是基于羊肉汤确实能给她带来不菲的利润的情况下，她才这样决定的。

梁老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饭馆的老板，不禁难以置信起来，一是因为她的年轻，二是因为她的话——她竟然主动告知他什么时候会再做羊肉汤，这是默许他在饭馆附近卖烧饼的意思吗？

他不敢相信地试探，“姑娘，您这是准许我在这儿卖烧饼？”

“嗯。我一般都只在晚上卖。”

听到肯定答案，梁老头不禁热泪盈眶，喃喃道：“谢谢，谢谢……姑娘您真是好人！你要不要吃烧饼？这些送你……”

他激动得手忙脚乱地掀开棉布，拿起纸袋给姜雨禾包了好几个，装满了一个袋子，还要去拿第二个。

“够了，够了。”姜雨禾制止他的动作，接过了袋子。

只见里面的烧饼有白芝麻的、葱花的、梅菜干的，看着金黄酥脆，闻起来也很香。姜雨禾没有客气，咬了一口烧饼，表皮很酥脆，里层也很有劲道，味道确实很不错。

“老伯您是北方人吧？这烧饼做得很地道啊。”

“对对！我家世代就是卖烧饼的！听说我太爷爷还给宫里的贵人做过烧饼哩！可惜后来因为战火，这门手艺没有完整传下来……”梁老头回想起往事，不禁絮絮叨叨起来。

姜雨禾一边听他讲故事，一边吃着手里的烧饼，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很饱了，这老伯做的烧饼确实真材实料。

“呃，对不起，老头子我啰嗦了，小姑娘，您快回去做生意吧。”

姜雨禾确实得回去饭馆了，她看到筐里还有不少烧饼，这老伯不知道卖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于是她便说道：“老伯，烧饼一个多少钱？给我20个吧，三个口味各来一些，老伯你做的烧饼好吃，我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她没有说全部都买下的话，这样一来老伯肯定会知道自己是故意帮他，不肯接受的。

老伯心里感激眼前这个好心的小姑娘，很想说不收她钱，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充不起大胖子，只能愧疚地说：“一个5分钱，不拘什么口味。”

“这么大个、料这么厚实才卖5分，老伯是实在人啊！”姜雨禾感叹，这一筐卖下来，一天利润也赚不到几块钱吧。

平时她看到那么多人来饭馆吃饭，一顿饭一块多也眼也不眨的，让她有种亚镇人们生活得挺富裕的错觉，其实这是个农民每年平均收入只有三百元的时代。

“5分钱已经很贵啦！再贵就卖不掉了！现在我每个月靠卖烧饼能赚上八九块钱呢！我这把年纪还能赚钱，日子有盼头哩！”

老伯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骄傲和欣喜，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使得脸上的皱褶像是开出一朵花。

姜雨禾心里微热，坚定而温柔道：“是的，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