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的风铃, 还在兀自摇晃出轻微的脆响。
少年的话,温柔拂过少女心弦,看向她的眼神也无比认真。
花清染一下子怔在原地。
南宫别宴离得极近,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少年温热的气息, 脸上一阵燥热,却也不愿就此移开目光,只傻傻看着他。
“你……你是认真的吗?”
南宫别宴笑起来, “我何时骗过你?”
花清染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好像是没有……”
她抿了抿唇, 羞红着一张脸仰起头,学着南宫方才的动作, 也青涩地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南宫有些诧异地看向她,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笑得更加开心。
廊下明灯映着少女绯红的双颊,给本就明丽的容颜上添了几分羞赧,更叫人心生怜爱。
琼芳殿此时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南宫抬头看了一眼周围, 对她道:“染染, 你想不想上去看看?”
花清染歪了歪头,问:“上哪里?”
话刚说完,南宫别宴突然俯下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令花清染低呼一声,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只见少年脚尖一点便腾空而起, 转眼间便轻盈落在正殿最高一层的挑檐上。
他轻轻放下花清染, 伸手指着远处的灯火, “染染你看。”
花清染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幽明界原本被浓重的夜幕笼罩着,从高处朝下眺望,整座幽明王城尽收眼底。
通明的灯火化作点点星子,点缀在高低错落的楼宇上,倒也别有一番梦幻景致。
她不由发出一声喟叹:“好美啊。”
南宫带着她在房檐上并肩坐下,唇角含笑说道:“除了没有日月星辰,这里和凡世的夜晚相比,其实也无甚差别。”
花清染看了他一眼,“难怪你总是喜欢待在房梁上,原来这里的景致,竟与下面如此不同。”
这话被她不经意说出口,本是无心,南宫却顿了顿,有些不大自然地问道:“你怎知我常往房梁上去?”
花清染奇道:“不是你故意让我知道的吗?”
“有吗?”
她点点头,“有啊。就像上次,郁轩来我的寝殿逼我突破,中途却被你使了绊子引他离开。”
“那时你还说……什么‘暗中观察’,不就是偷偷躲在我寝殿的房梁上,才没被发现吗?”
南宫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觉一阵无奈,偏生内心又欢喜得紧,不由笑道:“得,那次我好心帮你,没成想,现下还要被你翻旧账。”
他故意长叹一声,“真是令人寒心呐。”
花清染嗔怪地瞥他一眼,垂下眸子小声道:“才没有呢。你帮了我,我很感激,才不是翻旧账……”
闻言,南宫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
那只小手温凉如玉,在他的掌心里轻颤了一下,却也没有挣开。
南宫别宴看了她许久,终于轻声道:“你不必感激,我帮了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嗯?什么?”
花清染没有听清,疑惑地看向他,却不经意在他的眼眸里,瞥见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所在的这处房檐上,并不如下面那样悬着明灯,少年清俊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她竟一时看不真切。
然而这疑惑也只在她心上停留了一瞬,便被少年恣意的笑声一扫而尽。
“没什么。”
南宫别宴抓着她的手略微收紧,忽而认真道:“染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朔方城去?”
花清染微微一怔,“朔方城?就是……你的故乡吗?”
“是,等再过一些时日,我可能就要回去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南宫说完,似乎又为难起来,略感不安地挠了挠头,“只是,朔方连年大旱,你怕是不会喜欢。”
花清染几乎没有接触过,除了幽冥界以外的事物,对于“大旱”一词,自是毫无所知。
但因为那里是南宫的故乡,她心里并不抵触,反而生出无限向往之感,故而开口道:“总不会比炼狱黄泉更可怕。”
忽而被人把自己的故土,拿鬼蜮作比,南宫倒也不觉得唐突,只笑看着她,“那倒不至于,只是相比于幽明界,会炎热许多。”
他说着,长舒一口气,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其实,我们朔方城起初也不是这样的。那里原本满是青草绿树,溪水蜿蜒,碧空如洗,是世人向往之地。”
“然而百年前突然天降异象,致使地脉受损,灵气流失。除却朔方王域,全都湮没在一片大漠之下。”
花清染听着,不禁敛眉道:“那……周边的百姓,岂不是很可怜。”
“是啊。”
南宫别宴看向远处的灯火,眼神幽微,“大漠一直侵蚀到王城幽都,眼看连附近最后一片绿洲也即将消失,我父王以身为祭,施法布雨,苦苦支撑数十载,最终耗尽了所有灵力,永远离开了我和母后。”
花清染知晓灵力枯竭所带来的后果,花若锦当年便是因此而陨落。
她不由心下一颤,问:“后来呢?朔方城的情况可有好转?”
南宫别宴却摇摇头,“父王身故后,他勉强维系的灵气,也只让朔方城安稳了很短一段时日。那时我还年幼,城中事务便都落在母后一人身上。”
他垂下眼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直到后来,我阴差阳错,从大漠中将重伤的墨先生救回王城,借他的力量祈以灵泽,才暂时抵御住了大漠的侵蚀。”
“原来竟是这样……”
借着底下映来的微弱灯火,花清染第一次看到南宫流露出这般悲伤的神色,只觉心下也随之一痛,反握住他的手,“你母后独自一人撑起朔方城,你现下却丢下她离家远游,回去之后,不怕被她责罚吗?”
南宫却笑起来,“你关心我呀?”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花清染的脸,叹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此行并未是外出游历。我之所以到幽明界,一来是为了躲开那桩婚事,而来,正是为了寻找能修复我族地脉的奇珍异宝。”
花清染不由好奇起来,“如此说来,难道你和洛璎公主的婚事,也与朔方大旱有关?”
南宫倒也不避讳,直言道:“她是泽国公主,泽国有一至宝,名为‘寒玉幡’,在此法宝护佑之下,泽国虽处极阳之地,也可保水源常年充沛。”
“但此物关乎泽国国运,轻易不外借。母后与族中长老,此次正是想打着结亲的名头,顺理成章将其借来一用,以缓解我朔方大旱。”
“我身为朔方世子,面对这种事,即便我再如何不乐意,在朔方危急存亡之际,也不好推脱。好在墨先生那时要回幽明界,我想着或可来异界寻一番机缘,便与母亲约定,无论结果如何,一年后必归。”
他轻叹一声,“朔方城已经撑不了太久,再拖下去,迟早会被荒漠彻底吞噬。”
“一年后啊……”
听到这个时限,花清染忽然紧张起来,“你现下还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我是说,修复地脉的宝物,找到了吗?”
南宫别宴故意做出没有看出她心思的模样,叹道:“修补地脉之物,绝非寻常法宝,不过,好在现下也已有些头绪了。”
花清染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握着他的手仍是不由得收紧了些。
先前承诺郁轩之事,还余下一味墨龙内丹没有到手。而墨龙踪迹全无,究竟能否寻得还是未知。
如若南宫在此之前便要回到朔方城,以郁轩的手段,也决计不会放她离开。到那时,她与南宫,或许此生再难相见。
想至此处,她抿了抿唇,垂眸道:“既然泽国有寒玉幡,可解朔方危机,你又何必退了与洛璎公主的婚事,反倒舍近求远,千里迢迢跑来幽明界,寻那难寻之物?”
南宫见她神色黯然,生怕她又起误会,连忙说道:“那寒玉幡再如何厉害,充其量也只治标不治本,干旱的根源还是出在地脉上。”
“再说了,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洛璎,若真娶了她回去,你还不得自己偷偷哭鼻子?”
花清染听他语气重回往日的调笑,便知他又在拿自己逗趣,不禁嗔怒地瞪他一眼。
但她也知道,南宫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责怪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南宫别宴见她沉默,便也收起逗弄的心思,故作轻松道:“不说别人了。染染,”他侧过身看着她,声音低沉,“假若你愿意,到时,我便带你一同回去。若你不愿……”
“愿意的!”
他话还未说完,花清染便急忙出声打断,生怕他反悔似的。
见他面上错愕,她又赶忙垂下头,声如蚊蚋,“我还没去过凡世呢,想同你一起去……而且,我也可以帮你一起修复朔方地脉。”
“你不能丢下我。”
南宫别宴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时,只觉内心怦怦直跳,异常欢喜。
他抬手小心翼翼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好,待此间事了,我带你离开这里,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