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探讨这个问题呢?这是因为,在最近半个世纪以来,甚至更长一点说,从20世纪20年代以来,即五四运动以来80多年的时间,中国社会要迈向现代化,要与世界文明接轨,中华民族要自立,中国文化要振兴,中国社会、中国文化怎么走的问题。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很好地解决。所以,今天还有探讨的必要。特别是在今天,时代条件变了,新的问题又出来了。我们知道,在20世纪20年代,“打倒孔家店”,要求科学、民主、自由的思潮盛行于中国社会。从那以后,儒学作为旧文化的代表,作为封建主义的代言人,被激烈批判、抛弃。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到改革开放之前,在以政治为统帅,以阶级斗争为纲这样一条主线下,传统儒学、传统文化被彻底否定。改革开放以后的二十来年,随着对外开放的扩大,国外的思潮影响着我们。特别是随着我们现代化进程的加快,社会发展程度的扩大、加深,很多社会问题出现了。于是,怎么解决现代化进程中的问题,摆在人们面前。这涉及中国文化的出路问题,涉及对中国文化的评价问题。其中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对儒学的价值定位和未来走向的看法的问题。从根本上来讲,就是儒学能不能够现代化,能不能够适应现代化,这就产生了儒学的现代化问题。
为什么提出儒学的边缘化的问题呢?因为最近二十年来,一些海外的华裔中国学者大力推动儒学的研究和传播,有的学者成年累月在全球奔波,与基督教对话,与伊斯兰教对话,与佛教对话,与道教对话,等等,提倡不同学派、不同文明、不同种族、不同国家之间的对话,一个根本的目的是要推动儒学的传播。这中间,一个很重要的思路,是说儒学在当代中国是不受重视的,是处于边缘地位的。事实确实是,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前三十年,儒学是被彻底否定的;改革开放以后的二十来年,它慢慢在复苏,但是处于边缘的地位。不仅在大陆,而且在中国的港、澳、台地区它也处于边缘的地位。怎么办呢?他们努力推动,想使它成为中心。这又提出来一个问题,儒学能不能够成为中心的问题,它究竟是应该继续被边缘化,或者始终处于边缘化这个状态呢,还是最后会成为中心?这实际上涉及我们现代化的思想文化方面的价值定位的问题。要探讨这个问题,我想首先我们要弄清楚儒学现代化与边缘化的内涵。
什么是儒学的现代化。我想儒学的现代化大概包括至少两个层面的问题,一个是:儒学自身它要适应社会,它得现代化,儒学本身必须更新自己,用我们现在爱用的一个话叫“与时俱进”,我的说法叫做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更新自己,调整自身。这是儒学自身的现代化问题。另一个是:儒学本身有没有和现代化相适应的方面,就是在现代化社会中它能不能够存在,有没有合理的因素和价值?在我们看来,所谓儒学现代化总体上讲是指它应该去适应工业文明、商业文明这样一种社会的需求。它应当把现代文明中一些合理的方面吸收进去,改造自身,比如说平等意识、竞争意识、效率意识、公正意识,还有全球意识等,如果它能够把这些观念、这些意识吸收进去,改造自身,推动自身,那么它就是符合现代化要求的,它就开始了自身的现代化的进程。
另外一个,就是关于儒学的边缘化。我们所讲的儒学的边缘化其实有两个层面的,一个从地域上来看,在全球范围内它处于边缘;另一个从社会实践来看,它处于边缘。先说地域方面的边缘化:大家知道,今天推动经济全球化、文化全球化这个态势的力量,是以西方文明为主导的。当然,这里面有一个文化霸权的问题,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但是,就事实判断层面来看,儒学在西方、在中东、在东亚,都不处于中心的地位,既不是特定国家和地区的官方意识形态,也不是知识阶层、民间社会信奉的精神力量。这个方面的问题比较明了,不用多说。再说社会实践方面的边缘化:从我们国内来看,儒学早已处于边缘地位。作为一个价值体系,它是被抛弃掉了。从思想实质和社会生活的操作层面来看,儒学在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早已不是官方的意识形态,特别是我们新中国成立以后以马列主义为指导思想,儒学早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从传统的官方意识形态变为一种若即若离、可有可无、分散游离的民间信念。它既不是统治思想,也不是大众的行为规范,更不是全社会自觉认同、自觉实践的价值准则。最近二十年,有极少数学者宣扬传统儒学的价值观,并且确实用以自我规范,甚至出现了当代新儒学的国内代言人。但是,这毕竟是极少数人,并不代表社会的主流。儒学从传统社会生活的中心,社会指导思想、官方意识形态,变为一种无关紧要的、被一些人研究的对象,或者极个别人的行为规范。我接触过一些学者,他是真诚地信奉儒家思想,非常虔诚地按照儒家价值理念生活,但是人数极少,13亿人中就那么几十个人,这怎么能是主流呢?怎么能是中心呢?最近一两年差点要泛滥成灾的所谓读经运动,让小孩子们读四书五经,这不是儒学的复兴,那是另外一码事情,是商业炒作,有巨大的商业利益驱动在里边。总之,儒学的边缘化已经是无可置疑的客观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