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立君道护治道的利欲论(1 / 1)

《吕氏春秋》尽管主要是部政论性著作,但书中并没有一个与现代政治学中的政治范畴相对应的概念,比较近似的概念是“君道”“治道”。与“君道”“治道”有密切关系的是“利”“欲”范畴,利是利益,欲是欲望,它们是君道、治道的基础和根据。

《吕氏春秋》沿着荀子从人的物质需要出发探讨礼义制度起源的思路,以“利”为核心,对政治的起源和功能作了进一步的探讨。它认为,人类是为了自身的生存利益才结成群体、组成社会的。正是生存利益的需要才使人类结成群体,成为政治动物。以“君道”为代表的社会政治制度和政治原则就是社会群体的根本纽带。

在一个没有君道(君道代表的是伦理秩序和法律规范)的社会,人们失去了道德和法制的约束,完全依仗自然能力争夺相残,而这种争夺相残将导致“以尽其类”,即“把自己和社会消灭”。为了避免“以尽其类”的结局,保证人类群体的生存、发展,必须设立君王及其一整套社会政治制度,“圣人深见此患也,故为天下长虑,莫如置天子也;为一国长虑,莫如置君也”。自古以来,国家兴亡更替无数,而“君道”则一脉相承,正因为它代表了人类社会的公共利益,“自上世以来,天下亡国多矣,而君道不废者,天下之利也”[90]。

《吕氏春秋》作者强调君道乃天下之利,意在表明,在君王与天下的关系上,天下百姓是“君道”维护的价值目标,而君权王位,则是维护天下百姓利益的手段,“置君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德衰世乱,然后天子利天下,国君利国,官长利官,此国所以递兴递废也,乱难之所以时作也”[91]。就是说,社会群体设立君王、天子、官长之权位不是为了君王、天子、官长的个人私利。但在衰乱之世,天子以天下为己之利,国君以一国为己利,官长以官职为己利,这正是国家不断陷入动乱灾难的原因。在《吕氏春秋》看来,王朝的兴废表明,具体的君王是可以废黜的,而君道则不能废弃,所谓君道就是务在利民而勿以自利。[92]这是因为,“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93]。由此可见,《吕氏春秋》的政治起源观不仅具有浓厚的功利主义和经验主义色彩,而且具有强烈的民本意识。在秦国君利至上的政治传统下提出和论述这一思想是非常可贵的。

《吕氏春秋》认为,治国之道,要立足于民性。它认为,首先,人的本性是国家政治的基础所在,它说:

故治天下之要,存乎除奸;除奸之要,存乎治官;治官之要,存乎治道,治道之要,存乎知性命。[94]

治物者不于物于人,治人者不于事于君,治君者不于君于天子,治天子者不于天子于欲,治欲者不于欲于性。[95]

《吕氏春秋》着眼于社会政治系统之间的内在联系,挖掘和推论出国家政治的人性基础,给出了两条近似的治国之道的逻辑进路:

治物→治人→治君(诸侯——引者注)→治天子→治欲→治性;

治天下在于除奸→除奸在于治官→治官在于治道→治道在于知性命。

两条进路都落脚在“性”或“性命”之上,从而把治国之道建立在人性基础上。

其次,一切政治原则和政治行为都必须顺从和符合人的本性。《吕氏春秋》认为,人的本性是天生的,既不能选择,也不能改变,人只能因循顺从。“性者万物之本也;不可长,不可短,因其固然而然之,此天地之数也。”[96]性是万物的根本,万物不能违背自己的本性,这是天地自然之规律。人性是社会政治的根本,政治不能违背人的本性,只能在认识它的基础上,“因其固然而然之”,这就是“治道之要”,“故善为君者,矜服性命之情”[97]。

最后,更重要的是,人性是国家政治运作的内在动力,或者说是国家政治推展的基本条件。那么,什么是人的本性呢?在《吕氏春秋》那里,人的本性乃是人的生命需要的主观形态——欲望。人的固有的、不可改变的欲望是国家政治活动的动力,也是国家政治活动能够进行的基本条件。《吕氏春秋》认为,治国也就是治民,所谓治民说到底是“用民”,或者说是民为己所用。怎样才能使民为己所用呢?《吕氏春秋》写道:

用民有纪有纲,壹引其纪,万目皆起,壹引其纲,万目皆张。为万民纪纲者何也?欲也恶也。何欲何恶?欲荣利,恶辱害。辱害所以为罚充也,荣利所以为赏实也。赏罚皆有充实,则民无不用矣。[98]

人之情皆欲生而恶死,欲荣而恶辱,欲富而恶贫,这些欲望是人的一切行为的内在动力。正因为欲望的存在,统治者才能利用赏罚来控制、驾驭百姓,百姓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也才能甘愿受驱使。治国之道的关键,不是禁绝百姓的欲望,而是以赏罚疏导百姓之情欲,因民之欲而用之。“故古之圣王,审顺其天而以行欲,则民无不令矣,功无不立矣。圣王执一,四夷皆至者,其此之谓也。”[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