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身着海棠红底子碎花暗纹右衽小袄,霜色裙子,乌鸦鸦的头发梳着双丫髻,发髻上面束着海棠红的缎带,耳上挂着一对儿银嵌珍珠的耳坠。微风吹来,那缎带和耳坠随风飘荡,越显得那女孩儿灵动可爱。女孩儿肤色极为白皙,杏眼黑眉,翘鼻樱唇,容光逼人。
陈瑞此生还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孩儿,不由看得呆了,随即想到这是不合礼数地行为,立马又低下了头。暗道:瞧这女孩儿衣着不俗,该是大家闺秀,怎么独自带着个孩童行走在这乡野小道上,难道方才那马车是她家的不成,可她家那驾车的车夫呢?
没想到及时救人的居然是个年轻公子,寿姐儿来不及细细打量对方,走到人家面前先屈膝行了个礼,脆声道:“方才幸得公子出手,不然咱们那马车今日可真是闯大祸了。”
这声音,这分明是馨宁郡主夏同寿的声音,果真是她吗?她堂堂王府千金,出门应该是丫头仆妇一大群跟着的,怎么独自出现在这山野之间。陈瑞心如擂鼓,忍不住抬头看着对方。
寿姐儿这才仔细看清对方的模样,然后睁大双眼,狐疑道:“咦,你,你是徐二公子?”这下陈瑞肯定了这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孩儿真是寿姐儿,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佯装不解道:“在下正是徐二,不知道姑娘怎么认得在下。”
寿姐儿笑道:“前回公子和颜记木匠铺的掌柜娘子去半月桥绸缎铺子里买布料,咱们见过面的。”陈瑞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做恍然大悟状道:“哦,记起了,您是馨宁郡主?恕小人眼拙,您当时笼着帷帽,是以小人没认出您来。”他说完立马躬身朝寿姐儿行礼。“公子客气。”寿姐儿微微屈身算是还礼。
陈瑞疑惑道:“小人不明白,以郡主娘娘的身份,怎么会独自带着个女童在这地方出现。府上的马车又怎么会失控,您的车夫呢?”
“嘿,别提了,今日之事还真是……”寿姐儿三言两语说了一下,陈瑞凝眉道:“还真是凶险,幸好你们都没事。”寿姐儿自觉不好意思,想掏银子补偿一下那差点被撞的老婆婆,可一摸衣袖才想起自己原先买糕点加上赏赐吴二妮,身上已然是身无分文了。
她话已出口却拿不出银子,不由尴尬得脸一下就红了。陈瑞暗自好笑,人却麻利地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寿姐儿感激地接过,转手送给那老婆婆。老婆婆平空发了财,笑得见牙不见眼,道了谢之后迫不及待地回家显摆去了。
“多谢徐公子,敢问您下榻何处,回去我得叫人将银子给您送去。”寿姐儿不好意思地道谢。陈瑞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不过区区二十两银子,郡主娘娘何必挂在心上。您上回让贵府各铺子的掌柜给小人让的利的零头都不止这数目。”
寿姐儿正色道:“一码归一码,上回给您让利是因为您买得多,按照我娘定下的规矩理当给您价格优惠。”陈瑞
本想坚决推辞,但想着对方给自己还二十两银子,自己就有借口再次见到她了,于是不再推辞,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就住在颜记木匠铺。
寿姐儿拍手笑道:“真的啊,太好了,颜记我可是没少去过,那我回去就让人给您将银子送去。”眼前女孩儿尴尬的时候脸儿红红,高兴的时候又欢呼雀跃,一点也没有自己心目中高门贵女的古板木讷,尤其是她展颜一笑的时候,似乎这周围的山水树木都跟着明媚起来,那一刻,陈瑞头一回感受到了怦然心动的滋味。
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儿,陈瑞的心温暖极了柔软极了。幼年时候的不幸遭遇,这些年为了一大帮子人的生存不得不百般算计周旋而形成的那种阴寒憋闷的感觉,在面对女孩儿如花笑靥的那一刻统统消失。
少年傻傻地看着女孩儿忘记了说话,只管看着对方笑。阳光反射在少年洁白的牙齿上,直晃人的眼。寿姐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少年,她的脸不由一红,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帷帽,却摸了个空。回头一看,自己的帷帽掉在了那边的大树下。
这让她很是羞赧,低声道:“徐二公子,我得赶紧回去大道上去,不然舍弟还有这孩子的爹娘该着急了。”陈瑞道:“郡主娘娘可会牵马,令管事的马车车厢虽然坏了,不过马却没跑远就在那边。不如小人帮着给您牵到大路上去?”寿姐儿这才想到这茬,看了看那马,心想自己若是跟这么个少年郎一道走过去,不定人家会怎么想,于是赶紧道:“多谢徐二公子提醒,不过不用劳烦徐公子,我自幼跟着祖父学会了骑马,牵马我自己能行的。”
陈瑞有些失落,脸上却笑了笑,跑过去将牛柱子那匹拉车的马牵了过来。寿姐儿接过缰绳告辞离去。陈瑞惆怅地目送着寿姐儿远去的身影,想到寿姐儿方才的话,她说让人来还银子而不是亲自来,那就是说自己不能借机再看到她,心里不由颇为失落。转而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人家可是大楚堂堂郡主,安南王府的大小姐,当然不会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亲自来还给自己这个商贾庶民。
想到这里陈瑞不由叹了口气,第一次为自己庶民商贾的身份而自卑。心想祖母父王当初若是不谋逆,那自己晋王府的嫡出公子配夏同寿这个安南王府的大姑娘还是配得起的。他忘记了,若不是他爹和祖母谋逆,那夏同寿的爹娘就不会见面,世上也就没有夏同寿这个人了。
情绪低落的陈瑞一个人发了好一阵呆,也不想急着回城了,他牵着马慢慢行走在山道上,没走几步却见地上躺着一个香囊,色泽艳丽该是女子之物。陈瑞原本视而不见,但猛然想到寿姐儿方才从这里走过,不由心里一动,折身回去捡了起来。正要仔细察看,却听到前头有动静,该是有人来了。他莫名地觉得心虚,赶紧将那香囊收入怀中藏好。
陈瑞刚一藏好,那边就跑过来一个男孩
子,低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那男孩子慢慢走到了陈瑞跟前,然后笑着问他:“先生可曾看到一个胭脂色的香囊?”这孩子不正是那日码头上所见的安南王府的齐哥儿吗?他既然来寻找,那证明自己身上的香囊真的是寿姐儿掉落的。陈瑞心里暗喜,脸上却很是平静,他镇定地看着齐哥儿,摇头道:“没看到。”
齐哥儿继续往前寻找,走到破裂的马车车厢处还是没看到,只好悻悻地放弃,因为怕寿姐儿和吴二妮一家子久等担心,他干脆施展烟霞谷轻功身法,起纵间掠过陈瑞身旁往大路奔去。陈瑞看着他急速消失的身影,左手下意识地按了按怀中的香囊,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成弯弯的弧形。
“齐哥儿,找到了没有?”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看完龙船比赛回家的人已然走得差不多了,官道上没什么人了,重新罩上了帷帽的寿姐儿看到弟弟的身影,老远就大声问道。齐哥儿摇头:“马车狂奔,颠簸得那么厉害,估摸着那东西被甩到路边的林子里去了。”
寿姐儿点头:“那就不找了,咱们赶紧回去,省得祖母和娘担心。”吴二妮家的马车损毁了,原本寿姐儿是劝她一家干脆回王府住一宿,明日再派马车送他们回去,但牛柱子正巧看到了几个熟人,那些人的马车可以载着吴二妮娘儿几个,牛柱子自己则可以骑马。
寿姐儿见他一家执意回去也就不勉强了,大家道别后,夏家姐弟坐车回府。回到王府,果然庄氏和颜秋霜已经在念叨了,曹燕儿正打算去寻人,正好姐弟两个就回来了。颜秋霜不快地问怎么耽搁了那么久,寿姐儿赶紧将所遇之事说了一遍。
“可恶,谁家的马车,明明那么多人,怎么还赶得那么快,真是太嚣张了!”若不是寿姐儿和齐哥儿在,吴二妮的一双儿女可能都会遭难,颜秋霜听完气得一掌拍在罗汉床的床沿上。
“别动怒,别动怒,你这怀着身子呢!”庄氏虽然也气愤,但更关心颜秋霜的身子,劝道:“这不牛家的两个孩子都没事嘛。不过寿姐儿你们就没瞧清楚是谁家的马车?”寿姐儿道:“当时没瞧清楚,事后倒是听路人说仿佛认得那是信王府平宁郡主的车夫。”
“那个女人的车子,难怪,这样一个……”庄氏斥骂平宁郡主的话正要说出口,颜秋霜赶紧大声咳嗽了两下,提醒她寿姐儿还在,平宁郡主几次三番勾引夏荣的话实在是不宜说出来。庄氏反应过来,赶紧刹住了话头,转而指责寿姐儿:“你这孩子,仗着跟你爹你师姑学了点皮毛,一逮着机会就显摆,你就不怕伤到自己?下回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寿姐儿心道那时候人命关天,自己哪里想得那么多。再说不过一匹发疯的马而已,自己控制不住大可以跳车,有什么凶险的。不过祖母爱护自己的一片心意她可不敢辜负,所以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是,孙女听从祖母的教诲,往后一定将自家的安危放在首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