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六性子急躁,不满的话冲口而去:“少主子,你明知道对方的府邸有烟霞谷的高手在,却要以身犯险,你这般不惜命,咱们……”朱老六话没说完却被陈瑞打断了,陈瑞愕然道:“朱六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府邸,烟霞谷的高手,徐家如今破落到如斯地步,你竟然说什么府邸,还烟霞谷的高手!”
“你,少主子你不是要去……”朱老六被谭二及时扯了一下衣袖,后面的话就没机会说出口了。谭二笑道:“少主子是想去探望徐家的七爷吧,可是主子许多年前曾经悄悄地叫人送银票过去,七爷却是个硬扎角色,死活不要,还将东西丢出了门。主子虽然气得说了一句‘不知好歹’,可这些年还是变着法儿地叫人关照着,那一家子日子还过得下去,你又何必三更半夜地去跑一趟呢。你要真想去,大可以白日里寻个借口去看。”
陈瑞叹了口气:“我不也是怕被赶出门来,才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投书过去,约七舅舅明日在广济寺的塔林见面。这样他就是拒绝不去,至少我也少了几分尴尬。”这下谭二不好再说了,可到底不放心,说自己和朱老六比陈瑞熟悉京都的地形,跟着一道去更稳妥,陈瑞点头答应。
晋王谋反,晋王妃徐氏不知情,徐家的祖辈父辈也不知情,可徐氏的长兄却被晋王悄悄说服了,背着徐家的家主参与了几次行动,所以晋王事败后,徐家满门抄斩。徐氏最小的弟弟,徐家的七爷自幼叛逆,不喜读书,却喜欢跟那些低贱的工匠捣鼓制作些奇技**巧的玩意儿,因为和一个小门小户家的美貌姑娘私定终身,屡劝不听,被徐氏的祖父从族里除名,赶出了徐家,反倒逃过一劫。
晋王大难不死,对徐家心存内疚,曾经悄悄地去看望过徐七爷,却被对方无情地赶了出来,徐七爷还扬言,晋王若是再敢登门自己就去报官。当初陈瑞年小,自然不知道这些事,还是后来听晋王和属下闲聊才知道的。
陈瑞是一个早慧的孩子,三四岁时候跟着母亲哥哥一道被圈禁在宗人府的悲惨往往事他至今还能记得一些,晚上冷,大哥和母亲是怎么抱着自己入睡,哥哥和母亲是怎么死的,那些人是怎么呵斥打骂他的,这么多年这些往事总是在他的梦境里反复出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凉孤凄求告无门的感觉他终其一生可能都没办法遗忘。
娘儿三个独自在一起的时候,母亲当时没少和大哥提过自己那个顽劣不堪被赶出家族的小舅舅,说他是因祸得福,说是老天的安排徐家才不至于断了香火。母亲说自己这个弟弟模样和自己有七八分像,常被人误解为是女孩子。还说他小时候很爱黏着自己,说了小舅舅小时候的许多趣事。
人说见舅如见母,晋王妃已经过世多年,陈昭特别想见一见这位和母亲模样相似的舅舅,寄托一下自己的孺慕之情。
徐七爷虽然痛恨晋王,怪他害死了自己一家老小,害了姐姐和两
个外甥,但对陈瑞这个亲外甥却是很疼爱的。看完无端出现在自己窗下的书信,得知自己的外甥没死的时候,欢喜得哭了起来。当下就决定按照书信上所说,决定次日前去广济寺跟外甥见面。
他的妻子却颇为怀疑,担心是不是官府的人打听到了晋王当年是诈死,特地用计来诓骗丈夫的。徐七爷却深信不疑,说那书信绝对是陈瑞所写,因为那些自己小时候和大姐相处的细节旁人是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的。
虽然只到京都短短几天,陈瑞却将京都各地都了解了一番,广济寺不像大相国寺名气那么大,香火那么旺,其塔林就更偏僻了,和小舅舅会面选在那里再合适不过。
竹海来信了,颜秋霜还没看完寿姐儿就迫不及待地打听:“娘,薛家表哥在书信里头都说了什么。外祖母她老人家那咳嗽的毛病没再犯了吧,舅舅姨妈他们都好吧。还有薛家表哥的女儿会说话了吗?”颜秋雁一家进城做起买卖之后,日子越过越红火,虽然林儿已经过了发蒙的最佳时候,但颜秋雁还是请了先生教他念书识字,这些年颜家写到京里的书信都是他执笔。
颜秋霜笑道:“你薛家表哥说,外祖母那咳嗽郎中说是老毛病了,难以根治,好在她身子还算硬朗,骂起人来嗓门还是那么大。舅舅一家姨妈一家都好,薛表哥的闺女早会说话了。”寿姐儿听完很高兴:“那就好。”随即又道:“薛表哥就写了这些,外祖母还说了什么没有?”
颜秋霜道:“你外祖母说她梦到了你外祖父,和你外祖父一道来咱们家了,还逛了广济寺呢。”寿姐儿道:“广济寺,外婆怎么会梦到和外祖父一道逛广济寺呢,应该梦到逛大相国寺才对呀。”
颜秋霜道:“那是因为当初你外祖母是在广济寺请广济寺的住持给你外祖父做的超度法事,所以她才梦到跟你外祖父一道逛广济寺。你外祖母说都是托菩萨的庇佑,你外祖父在阴间才过得那么好,让咱们替她去广济寺给菩萨好生上几柱香捐些香油钱。”
寿姐儿道:“娘身子不便,爹又不在家,这样吧,明日我去广济寺一趟。”闺女的贴心懂事让颜秋霜很欣慰,笑道:“这孩子,你娘没有那么弱不禁风。广济寺就在京里,咱们坐轿子过去就是。这可是你外祖母郑重托付的事情,娘当然得自己亲自去,而且娘也想给你们外祖父上几柱香。”
庄氏得知此事,不放心,说自己要一道去。然后下学回来的齐哥儿说先生明日有事学里放假,他也要去。哥哥姐姐都去,华姐儿也跟着瞎凑热闹,颜秋霜一挥手:“都去,索性都去好了。”关在苍松院的云哥儿听说了这事,无奈他被关着不能去,心里非常失落,可又不敢找人去跟颜秋霜说。
第二天安南王府去广济寺人员,祖孙四人加上随行人员一共有十三四个,大家分乘四抬轿子,齐哥儿坚决要跟曹燕儿一道骑马,颜秋霜也就随他。家里的孩子自小就
跟着自家老子和曹师姑习武,齐哥儿因为要承爵,夏无忌更是从他七岁开始就教他弓马刀枪之类的战场拼杀技能,骑马什么的对齐哥儿来说确实是小菜一碟。庄氏担心颜秋霜的身子,特地吩咐轿夫慢点走。
颜秋霜自从当初请了广济寺的住持替颜老头做超度法事之后,这些年也没少来广济寺上香捐香油钱,是以广济寺上下对安南王府的女眷素来是给与特别优待的。颜秋霜一行到山门前一下车,眼尖的知客僧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殷勤地将大家带进寺院内,又专门喊了个健谈稳重的僧人来招呼。
大家依次去大雄宝殿观音殿地藏殿上了香,最后捐了二百两的香油钱。那僧人本想带她们去禅房喝茶歇息,可是齐哥儿却不愿意。原来他几年前跟着大人来广济寺的时候,在人家的放生池里看到了一只大乌龟,此后一直念念不忘,来广济寺,看乌龟是他必做的事儿。
他原先在车上的时候就兴高采烈地嚷嚷着要去看那只大乌龟,结果华姐儿也被他说得对那乌龟心向往之,兄妹两个不停地嚷着“看乌龟去,看乌龟去”,颜秋霜历来鼓励孩子们亲近动物,自然不会阻止,于是婉拒了僧人的邀请,祖孙几个往放生池而去。
那只乌龟足足有脚盆大,不知道在广济寺的放生池了呆了多少年,背上都长满了青苔。它先是静静地趴在池底,后来可能是被夏家小兄妹两个的热情感动了,居然慢慢吞吞地爬行了一阵,把个华姐儿稀罕得不行,扭动着小身子要去池里和大乌龟玩耍。
秦小鱼将她抱开她又麻利地扑回去,矮着身子就想从栏杆下面的空隙钻进去。庄氏吓得脸都白了,尖声道:“这小祖宗,可了不得了!赶紧走,赶紧走,这里不能呆了!”寿姐儿抬头看了看,指着不远处通往后山的路道:“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去后山的塔林那边走走,我记得那边种了好些栀子树,还有扶桑,这会子正是开花的时候。”颜秋霜点头:“也好,那边有个亭子,咱们可以去亭子里坐一坐。”
大家来到亭子,安静地坐下一边歇息一边看着周围白色的栀子红色的扶桑,这周围的栀子树本来就栽种得多,今年栀子花又开得多,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栀子花的香气。齐哥儿哪里坐得住,非要去塔林里看看,颜秋霜只好让曹燕儿跟着他一道去塔林。
不久华姐儿也不耐烦了,不想在亭子里呆了,嚷着要出去摘花玩。颜秋霜这几个月大多闷在家里,也想去走走。庄氏不想走留在亭子里,其他人一道走出了亭子。结果华姐儿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非要去塔林,颜秋霜拗不过这小祖宗,大家就在塔林边上转悠着,慢慢等着齐哥儿和曹燕儿回来。
要论历史悠久,广济寺其实比大相国寺建寺早了上百年,所以它的塔林占地面积很大,是大相国寺所不能比的。齐哥儿钻进塔林之后,仗着自己身法灵活,在各塔之间绕来绕去,很快就跑出了老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