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父子的身影一消失,石桌边上眨眼间便围拢来三个人,内中一个却是光头的和尚。“王爷怎么跟那对父子说了那么久,可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光头和尚问道。那被称为王爷的络腮胡子道:“不对劲倒是没发现,不过非常时期,习惯性地小心谨慎,就多问了几句。”
“那人不懂武功,口音又吻合,吹木叶是西南蛮子们的绝活。看他的穿着,确实像个商人。嗯,西南那一带跑京都的商人大多做的是木材买卖,谁叫咱们大楚好的木材比如楠木鸡翅木黄花梨木之类的大多出自南方。”另一个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却是将晋王方才与络腮胡子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络腮胡子点头:“对,本王就是觉得他没说谎,才放任他走的。”
晋王他们出了山门直接就上了马车,原本打算给陈瑞在山门口的摊子上买些小玩意儿这会子也不买了,好在陈瑞也不是太在乎这些。回到颜记木匠铺,晋王才告诉谭二他们自己方才在竹林所见之人是谁。
“那是老五,没想到他居然悄悄潜回了京都。”谭二朱六嘴巴大张:“吴王爷,主子您看到了吴王爷!”晋王点头:“老五跟咱们一样也易了容,不过他的眼睛还有声音,爷是绝然不会弄错的。”
在外地就藩的王爷不经皇上同意,私自离开自己的领地潜回京都,吴王意图何在没有人比晋王以及他身边的人更清楚。因为同样的事情,当初他们也做过。晋王喃喃地道。“这京里最近恐怕要出大乱子了。”
谭二神情凝重:“那咱们给王妃和世子做完法事立马就动身离开。”“不急,难得碰上了为何不看看。这样一场大戏当初是咱们自己唱,根本没顾得上看。如今咱们在台下,管他台上谁打死谁都跟咱们无干,心里一派轻松,只管瞧热闹就是。”
谭二急道:“主子您糊涂了,京里一乱肯定盘查得严,咱们可别到时候走不成了。”晋王道:“放心,咱们老老实实地不惹事,他们不会查到咱们头上的。”朱老六兴奋中又带着不解:“之前阿雅堂主不是说和血月教勾结的是齐王吗?怎么如今吴王爷卷进来了,难道他们联手?可这样的事情联手,成功了谁坐上龙椅呢?”
晋王摸着下巴道:“老五和老七联手,不可能,如果我猜得不错,老七那个蠢货是火中取栗,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老五,捡便宜的也是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五和他那个亲娘可是最会玩推波助澜借力打力这套把戏的。”
谭二一怔:“主子的意思是吴王最后会登上皇位?”晋王摇头:“老五母子虽然厉害,不过想斗赢老大还是不可能。倒不是老大自己有多厉害,主要是老头子给他留下的人厉害。又加上他自己拉过来的烟霞谷这一股力量,老五可说毫无胜算。”
晋王说到自家兄弟之间的争斗,心态颇有些复杂。当初自己想除掉老大,结果一败涂地,亲娘和妻儿都丧了命,他心中对老大的仇恨可说是比天高比海深。但自己都斗不赢老大,老五却斗赢了
,岂不是说老五母子比自己母子强,单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不舒坦。
不过老大若是输了,老五上台头一个肯定要拿夏家开刀,一想到颜秋霜将会落到怎样悲惨的境地,晋王就想不下去了。还有寿姐儿,他还指望那孩子将来做瑞儿的媳妇呢,所以,还是老大赢的好。
大楚太祖本是个铁匠,乱世中带着一帮子穷苦兄弟造了反,历尽艰辛才建了国做了皇帝。他老人家晚年自感身子不济,且想到当年征战时候杀戮过多,将皇位穿给太宗皇帝后自己跑到大相国寺跟着住持念经去了,最终老死于大相国寺的禅房之中。
太宗皇帝感念自家老子打江山的丰功伟绩,每逢他的忌日都要亲自去大相国寺太祖皇帝身前住过的禅房祭祀。太宗皇帝开了个头,自他之后历代的大楚皇帝都要在太祖皇帝忌日这天前去大相国寺祭祀,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皇上出宫,保镖自然是要带得足足地,赋闲在家的南安郡王被皇上钦点随身护驾。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大相国寺,大相国寺住持玄苦带着寺中辈分较高佛法较为精深的几个和尚在山门出迎接。皇上先去大雄宝殿上了香,然后去太祖皇帝当初住过的禅房祭祀,最后去承恩亭听玄苦讲经。
今日的大相国寺自然是不接待别的香客,全寺戒严的。能靠近皇上身边的也都是大相国寺地位高非常可信稳妥的和尚。承恩亭边上有几棵老松树,当年太祖爷最爱在这些树下听当时的大相国寺大和尚们讲经语禅。那些和尚们颇有些痴,一说到兴头上,即便刮风下雨了也不停歇。太宗皇帝孝顺,不忍老父淋雨吹风,便着人在树下建了一座亭子。太祖皇帝亲自给亭子命名:承恩。意思是承天之恩承佛之恩自己才能建立大楚国泰民安。
皇上听玄苦讲了一个时辰的经,和尚奉上清茗,玄苦讲了那么久口渴了,一杯茶水几下就见了底。皇上虽然只是听,但一大早出宫,在大相国寺又折腾了那么一阵,嘴巴也渴了,杯中的茶也很快喝完。
不久皇上起身,准备摆驾回宫。“皇上起驾回……”大太监全忠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啊……”“皇上,你……”亭子里忽然传来皇上的大叫声和夏荣玄苦的惊呼声,然后是桌翻椅倒杯碎诸般杂乱的声音。
十月下旬天开始变冷风已然有些大,所以亭子四周围着帷幔,侍卫以及一些陪同皇上来祭祀的官员们通通站在帷幔之外。那奉茶进去的和尚一送上茶就立马退出,所以眼下皇上跟前只有大太监全忠南安郡王夏荣皇上的心腹侍卫张以皋以及玄苦。
这突然的变故让帷幔外面的人面面相觑。“不好,保护皇上!”齐王殿下反应迅疾,一边大喊着一边拉着魏王殿下就往亭子里冲,其他侍卫官员也跟着跑。“皇上没事,只是跌倒了,众位不要进来扰了皇上!”全忠急慌慌堵在门口不让人进去。
“跌倒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皇兄,您没事吧。”齐王殿下一把推开全忠,扒开帷幔探头往里一看,却见皇上
倒在地上,双手被夏荣紧紧拉住,双脚则被张以皋按住。他的脸部肌肉**着,眼睛发红,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咻咻地。发冠上却有水淌下,一滴滴地顺着脸孔滑到脖子上。
齐王不由惊叫:“皇兄,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形容狼狈,谁,谁敢将水浇到您的头上,反了他了!”
紧随其后的魏王自然也看到了皇上的不对劲,颤声道:“皇兄,您,您的眼睛怎么是红的,您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好?”
“皇上……”“皇上,您……”他们身后的大臣们个个面如土色,一方面是惊诧于皇上的狼狈,另一方面则是惶恐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出去,诸位大人,皇上只是跌了一跤,不小心打翻了盆子,那水扣到了头上而已。你们这么多人挤过来,不是添乱吗?”全忠有些气急败坏。齐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全忠:“身为臣子,听到皇上惊呼,一时间担心皇上安危急忙跑过来,倒是没想那么多。全忠你不愧是皇兄跟前伺候的人,想事情就是比咱们这些人周到。”
齐王这话分明是说全公公一个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居然敢阻挠指责朝中大臣关心皇上。齐王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一说完,他身后的那些大臣们个个看向全公公,眼神不善。石御史更是嘀咕出声,不过说得太含糊没人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南安郡王你还是赶紧将皇兄扶起来吧,地上凉。”魏王却是一直看着皇上,见夏荣的双手虽然拽着皇上,却始终不将皇上扶起来,不由皱眉提醒道。夏荣道:“跌倒之人,在不确定伤势之前不宜胡乱搬动。”他解释完凑在皇上耳边温声道:“皇上,您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什么疼痛不对劲之处吗?”
皇上打了个寒噤,然后茫然地看着大家,半天不出声。夏荣又凑在皇上耳边道:“皇上您方才不小心跌倒了,因为不知道您有没有伤及内腑是否骨折,所以微臣不敢扶您起来。皇上若是没觉得哪里疼,微臣和张侍卫就立马扶您起身了,你看外面诸位大人都很关心您呢?”
皇上愣愣地看向齐王魏王以及诸位大臣,然后摸了摸头,叹息道:“没,朕没感到哪里疼。哎呀,就是猛然间跌倒了,脑子有些懵。快扶朕起来,众位爱卿都退下吧,朕没事。”皇上眼眶里的红色渐渐消失,眼神慢慢清明,说到“众位爱卿退下”的时候,眼神已然有了平日的凌厉。
“是,臣等告退。”面对这样的眼神,众大臣不由头皮发麻,齐齐弯腰退出。皇上见魏王齐王还杵在那里不动,笑着对二人道:“老四老七你们也下去吧,别担心朕真的没事,朕这就起驾回宫。”
魏王和齐王对视一眼,齐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兄往后还是注意些,您可是一国之君,就是为了黎民社稷也要小心自己的身子不是。”
皇上道:“朕明白,今日不过是想到太祖爷的丰功伟绩心神太过激荡,忘记注意脚下才跌跤的,害你们担忧了,朕真是惭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