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成方圆的歌,我还在广州读研。最深的印象是她的英文歌,很地道,发音很纯正。搁到现在,我们能想到张靓颖、尚雯婕,但那年头,唱英文歌的多半是靠汉语注音,能把一个词的元音念准就不错了,词尾的辅音就各展其能、千变万化了。
直到十年前听了齐豫的《藏爱的女人》,才顿觉天地豁然开朗。那是一种更高的境界,一种借来但化为自己的风格。每当在电视上看到有人唱《我心永恒》或《回忆》(Memory),对歌手们无知者无畏的精神不得不大表钦佩。反正自己不懂自己唱的是什么,八九不离十就行了。我们的晚会,基本上用的是卡拉OK的标准。
回头想起来,当年成方圆的英文歌也仅止于模仿,但她模仿得比别人更像,因为她懂歌词,因为她对歌词的发音花了一番工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方圆的歌不再局限于忠实原唱,而是有了自己的表现力。好的流行歌手一般都有自己的风格,大概是音色决定的,但表现力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她为李少红《红西服》所唱的插曲,有点音乐剧的感觉了,跟后来听的张靓颖唱《夜宴》主题歌相似。
《一路风情》是成方圆2009年的专辑。说专辑并不全面,它同时又是一本摄影集。所有的照片都是她自己拍的,都是在国外拍的;所有的歌曲都是外国的,都是她自己重新填词的(除了最后一首“What A Wonderful World”是用原文唱的)。这大概是小资的最高境界了,如果音乐也是自己写的,那就是创作型了,但未必小资。
我自认不够格当一个小资,因为我不泡咖啡馆,不写风花雪月的文字,不爱詹姆斯·拉斯特、保罗·莫里埃、曼托瓦尼,不狂赞《海上钢琴师》,不看50遍《花样年华》,说中文时绝对不夹杂英文(这得谢谢成方圆当年的提醒),不读村上春树和昆德拉,三毛没看过,张爱玲仅看过散文……
但成方圆往往在出其不意之时点中我的审美趣味之穴——她选唱的《秋樱》大概是我最喜欢的日本歌曲(尽管配器和速度改得让我接受不了);她在《一路风情》里选择的米歇尔·勒格朗(Michel Legrand)是我看过《瑟堡的雨伞》后最爱的法国作曲家;她对圣塔·菲(Santa Fe)的描述完全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因为拉丁建筑跟我家乡霉迹斑斑的江南水乡截然相反,故我喜欢阳光和微风、稚嫩淳朴的色调、脑子不拐弯的人群(远早于发现《爱情是狗娘》和《上帝之城》);最大的惊喜要数吴哥窟的照片,那僧人仿佛是黑白世界里飘然而过的彩色幽灵,有点魔幻味道……
但,《一路风情》是值得推荐的——只要你是小资。如果你比我更小资,你很可能比我更喜欢。从某种意义上,这张专辑+画册就像是三毛作品的影音版,是异国风情的本国消费,是一种情绪。称之为“风情”有点儿俗,30年代的上海才是风情,但小调(chanson)、拉丁乐(latin)、爵士乐(jazz)、摇摆乐(swing),等等,还有她似乎不涉及的德国民谣(Lieder,库尔特·魏尔[kurt weill]那种),各有其魅力,一旦钻进去,听出道道,自然会其乐无穷。
然而,《一路风情》已不是世界音乐的微缩景观,它是成方圆彻底自我的一个作品,即便你不了解这些杂七杂八的音乐风格,你可能会跟我一样,大叹:这才是真正的成方圆,超凡脱俗,如同《藏爱的女人》是真正的齐豫,跟原作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原作只是素材而已。不信你听一下第一首歌《思念成殇》,大概最有代表性了。这是她纪念她母亲所作的词,那种女儿特有的感情,实在是极为打动人的。
2012年5月27日,她在“798”小柯剧场举办了一场小型演唱会,次年1月她在此基础上调整,在光华路五号大厅举办了两场名为《魅影成歌》的演唱会,将她的演唱风格和艺术理念发挥到极致。跟当红歌星相比,这些演唱会不够大型也不够疯狂,但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漫漫人生路,沿途的风景总比始发站要好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