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尔斯以演奏大提琴闻名于世,他的指挥成就也一定程度上被忽视。事实上,他说过希望自己的手指受伤,告别命运般的大提琴,集中精力于指挥。
我们可能忽视的一点是,他的指挥事业是与加泰隆尼亚自由事业联系在一起的。他曾经以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开始这一事业,又随着巴塞罗那陷落,以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向故土告别。
在他的晚年,指挥工作属于偶一为之,很大程度上属于一种怀旧。我经常想,如果西班牙共和国的事业没有被法西斯淹没在血泊之中,指挥大师卡萨尔斯将使巴塞罗那成为欧洲管弦乐艺术中心之一。在这个城市里,他曾创建管弦乐团并以之作为共和国事业的一部分。
20世纪初,他在美国访问时说,指挥是他的真正才能所在。20年代,他在欧洲的音乐活动至少一半是指挥。“指挥使我感到满足”,他说,因为依靠人的配合而形成的管弦乐队是“最伟大的乐器”。1901年第一次访问美国,一个坠落的石块砸坏他左手的手指。卡萨尔斯回忆说,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感谢上帝,我不需要再演奏大提琴了”。他把这种反应与他想当乐队指挥的愿望联系起来。
从1920年在巴塞罗那组建著名的卡萨尔斯管弦乐团直到西班牙内战爆发,在担任指挥的16年间里,卡萨尔斯指挥了约370场的音乐会,还录下过唱片(1929年)。
卡萨尔斯对于乐团要求严格,并不逊于一般指挥家。他真正的特色,是加泰隆尼亚人特有的温和。曾经与卡萨尔斯合作演绎埃尔加大提琴协奏曲的指挥家鲍尔特回忆说,卡萨尔斯作为一名导师的能力,不逊于他作为一名演奏家的才能。卡萨尔斯经常进行循环反复的排练,每次排练完一部完整新作,乐团都要再一次分章、分节地对这部作品进行细致入微的练习,然后才能进入下一个曲目,休息一会儿后再从头开始。一旦乐队出了小差错或不够整齐,卡萨尔斯便会停下来单独纠正某一乐器演奏者,让他练上几个小节。
鲍尔特说道:“有趣的是,西班牙人秉性柔顺,在卡萨尔斯纠正某一乐器的演奏时,其余队员全部安静地坐着,原地不动,没有一个人想趁此机会抽几口烟。弓法、指法、音调、节奏和声调都要经过大家讨论决定,每一部作品的具体演奏方式都要经过再三斟酌。没有任何清规戒律限制队员们的表演,一切从整部作品的全局出发。”
加泰隆尼亚民族音乐作品《白鸟之歌》,旋律简单,感人肺腑。一生漂泊的卡萨尔斯,晚年在每一次演奏会当中,都会指挥这首曲子,这也透露出他对故乡加泰隆尼亚的怀念。在第二次白宫之旅时,最后一个节目《白鸟之歌》演奏到最后几个小节,卡萨尔斯忍不住发出呜咽声。
他们在那喜乐的夜晚,
见到乍现的光芒,
小小的白鸟,
用它美丽的声音唱出小夜曲.
小白鸟翱翔在天空,
用它甜美的歌声到处唱着:
耶稣已经降生,
他带我们离开罪恶,带给我们喜乐。
从这首珍贵的录音中,可以理解鲍尔特的描述,卡萨尔斯不是个君主型的指挥家。他对乐曲细部分析极为详细,有人文素养和情怀,极端谨慎(对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研究了12年才敢公开演奏)。与瓦尔特的抒情性或伯姆的深沉内敛不同,卡萨尔斯有一种悲悯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