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能以金钱、权势和诡辩来收买人心,
那么放高利贷的、警察和大学教授,
就该是最受欢迎的人物了。
为青南瓜君举行欢送会的那天早晨,我一到学校,豪猪忽然说了一大段话向我道歉:“前阵子伊香银来抱怨,受不了你不讲理,请我告诉你搬走,我信以为真,要你搬出去,后来才听说那家伙很坏,经常在假画上伪造落款,强迫推销,所以你的事肯定也是捏造出来的。他原本打的算盘是想强迫你买挂轴和古董,捞上一笔,结果你没理会,他见无利可图,于是编造谎言来骗人。我不了解他的为人,实在对不起你,请原谅。”
我一言不发,拿起豪猪桌上的一分五厘,收进了自己的钱包里。豪猪一脸不解地问我怎么拿回去了,我向他解释:“唔,我早前不想让你请客,因此坚持还你,后来想了又想,还是接受这份心意为好,所以才收回来的。”豪猪纵声大笑,问我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拿走呢?我说一直想着要收回去,可又怪不好意思的,就这么搁着了,但是最近一到学校,看到这一分五厘钱就浑身不对劲。他说我的脾气真倔强。接着,我们两个就聊起来了。
“你到底是哪里人?”
“我是江户人。”
“唔,江户人啊,怪不得老是不服输。”
“你是哪里的?”
“会津[307]。”
“原来是会津汉子啊,难怪这样固执。今天的欢送会,去吗?”
“当然去,你呢?”
“我当然会去!古贺先生启程的时候,我还打算送他到码头呢。”
“欢送会有意思得很,你去瞧瞧就知道。我今天可喝个痛快!”
“你要喝就喝吧,我吃了菜就马上回去。喝酒的家伙都是混账!”
“你这人动不动就要跟人吵起来,果真是江户人的急性子显露无遗。”
“随你说吧。去欢送会前,顺路到我家一趟,有话跟你讲。”
豪猪依约来到了我的租处。这些日子以来,我每一次见到青南瓜君,总对他寄予无限的同情,到了开欢送会的这天,更是觉得不忍心,甚至想过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代替他去。因此,我想在这场欢送会上慷慨陈词一番,以壮其行色,可惜自己这一口句句带脏字的粗鲁江户腔,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于是心生一计,不如央托声如洪钟的豪猪,挫一挫红衬衫的锐气,这才特地请他来一趟的。
我首先从玛利亚的事件谈起。当然,玛利亚的事,豪猪比我了解得更透彻。我告诉他野芹川河堤上的那一幕,还啐了声混账,豪猪提出异议,说我冲着谁都叫混账,今天在学校不也叫过他混账吗?豪猪强调,假如他是混账,那么红衬衫就不是混账,因为他和红衬衫不是同路人。我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称红衬衫是没脑袋的窝囊废,豪猪大表赞同,认为我说得挺传神的。豪猪尽管强悍,但骂人的话知道的远不如我多,会津汉子大概都和他一样吧。
接着,我提起红衬衫要给我加薪,以及将来会重用我的事。豪猪从鼻子喷出一声哼,说道:“这么说,他准备把我革职啦。”我问豪猪:“他打算革你的职,你愿意被开除吗?”“谁愿意啊?要是我被开除了,非得让红衬衫陪我同归于尽不可!”豪猪说得威风凛凛。我又反问他:“你有什么法子让他一起被开除呢?”豪猪答道:“这个我还没想到。”豪猪尽管强悍,但似乎有勇无谋。我告诉他回绝加薪的事,这老兄高兴得很,直夸我:“好样的!不愧是江户人!”
我问豪猪:“既然青南瓜根本不想走,为什么不帮他想办法争取留下来呢?”他满怀遗憾地说道:“当我从青南瓜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定局了,我虽去跟校长及红衬衫各交涉了两次和一次,还是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再加上古贺是个老好人,旁人实在施不上力。其实在红衬衫一跟他开口时,他就该断然拒绝,或者敷衍地回答考虑一下,怎料他没能招架住红衬衫的三寸不烂之舌,当场就答应下来了,以至于他母亲之后再去哭要求情,还有我去帮忙交涉,全都无济于事了。”
我说这件事想必全是红衬衫的阴谋,把青南瓜赶走,才好把玛利亚弄到手。“一定是这样的。那家伙一副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坏事做尽。即便事迹即将败露,他也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了,实在老奸巨猾。对这种家伙,只有赏他几记铁拳才管用。”说着,豪猪捋起衣袖,亮出了精实的胳膊。
我顺道问他:“你的手臂真壮,有练柔道吗?”这老兄当即握拳使劲,在两条胳膊上挤出了隆起的肌肉,让我抓抓看。我伸出指尖按了按,硬得像澡堂里用来搓脚皮的浮石一样。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问道:“凭你这两条胳膊,就算五六个红衬衫一起冲上来,也能一口气把他们摔飞出去吧?”“那还用说!”说着,他把弯着的胳膊伸了又屈、屈了又伸,那块隆起的肌肉就在皮肤下面来回滑动,瞧着很是痛快。豪猪亲口证实,自己曾把两根纸绳捻在一起,绑在这块隆起的肌肉上,把胳膊用力一屈,纸绳啪的应声绷断了。我说:“若是纸绳,我也办得到。”“你行吗?那就来试试吧!”我担心纸绳断不成,传出去没面子,决定作罢。
“如何?今晚的欢送会,你要不要喝个痛快以后,把红衬衫和陪酒郎揍一顿?”我半开玩笑地建议。“这个嘛……”豪猪沉吟片刻,“今天晚上暂且放他们一马吧。”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今晚要是动粗,对古贺过意不去。再说反正迟早要揍,就得趁那两个家伙干坏事时当场抓住揍人才行,否则倒成了我们理亏。”没想到豪猪的思虑比我来得周延。
“既然如此,你就来一场演说,极力赞扬古贺。我这口江户腔显得轻浮,不够一本正经,况且我一到正式场合,胃里就翻江倒海,一路涌上喉咙像鲠着个大丸子,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交由你来讲吧。”听我这般描述,豪猪问道:“你这毛病可真怪,这么说,你在一群人面前就开不了口喽?挺麻烦的吧?”我答道:“没的事,没什么不方便的。”
两人这么聊了一阵,赴约的时间到了。我和豪猪联袂前往会场。地点订在花晨亭,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餐厅,可我一次也没光顾过。据说那里原是昔日诸侯重臣的府邸,买下以后便开张做起了生意,外观的确宏伟堂皇。重臣的府邸成了餐厅,好比把武士作战时的披肩外罩重新缝制,改成了穿在外衣下的内棉袄似的。
我们两人抵达的时候,人数差不多到齐了。来客三两扎堆,坐在五十叠大的宴会厅里。毕竟是五十叠,格外宽敞,我住在山城屋的那个十五叠客房,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这里丈量起来,约莫有三四十米宽,厅里的右侧摆着一只红色纹饰的濑户[308]瓶,里面插着大松枝。我不晓得插上松枝有何用意,大概是可以维持好几个月不会凋落,经济实惠吧。我问自然教师,那只濑户瓶是来自哪个地方的?自然教师回答,那不是濑户瓶,是伊万里[309]瓶。我反问他,伊万里和濑户不都一样吗?自然教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只有在濑户生产的陶器,才会冠上濑户的地名。我是江户人,一直以为濑户是陶瓷器的通称。壁龛正中挂着一幅中堂,书有二十八个字,字字都足有我脸盘大,笔法拙劣。我觉得太糟糕了,便请教汉学先生为何把这么难看的东西挂在如此显眼的位置?汉学先生告诉我,那是一位名为海屋[310]的知名书法家挥毫的。管他海屋是哪一号人物,反正我到现在还是觉得那字写得真丑。
不多时,川村秘书请大家就座,我找了一处有柱子可倚背的位置坐了下来。貉子穿上外褂与裤裙的传统礼服,端坐在那幅海屋的中堂前方;红衬衫也穿着传统礼服,随侍左侧;而右手边则是今天的主宾青南瓜教师,同样是一身和服。我穿的是西装,不方便跪坐,没多久便改为盘腿了。在我旁边的体育教师毕竟训练有素,一样穿着黑西裤,却能正身端跪。不久之后就上菜了,酒壶也一起送了上来。欢送会的干事站起来,致了简短开场词,接着是貉子起身、红衬衫起身,依序致词欢送。这三人不约而同地称赞青南瓜君是好教师啦、大好人啦,离开本校实在令人遗憾,不论是校方或是个人,无不深感惋惜,无奈他基于私人理由而极度盼望调任,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云云。这群人竟然胆敢在欢送会上连篇谎言,面不改色,其中尤以红衬衫对青南瓜君更是赞誉有加,说什么“失去如此良友,实令人痛心疾首”,而且口吻煞有介事,本就听似真切的语调愈发不舍,但凡初次听他讲话的人,任谁都要信以为真。他或许就是凭着这一招,勾引到玛利亚的吧。正当红衬衫发表送别感言时,坐我对面的豪猪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也以食指扒开下眼睑[311],当作回应。
红衬衫才刚坐下,豪猪便迫不及待地霍然起身,我过于欣喜,不禁使劲鼓掌。结果貉子和在座的人齐齐朝我看来,顿时有些尴尬。我全神贯注聆听豪猪接下来的演说,他是这样说的:“方才从校长到教务主任,无不对古贺君的调任表示深感遗憾;但我和他们想法不同,希望古贺君尽快离开此地。延冈位处边陲,比起这里,食衣住行想必诸多不便。不过,听说那里民风极为纯朴,教职员和学生都还保有古朴的遗风。我相信在那样的地方,像那种口蜜腹剑、面善心恶、陷害好人、爱赶时髦的家伙,连一个也不会有。如同古贺君这样温良敦厚之士,肯定会大受当地居民的欢迎,我衷心祝贺古贺君调任成功。最后,我希望古贺君赴任延冈之后,在当地择选一位君子好逑的淑女,尽早建立一个圆满的家庭,用实际行动让那个不守妇道的野女人羞愧而死!”语毕,豪猪还用力咳了两声,这才归了位。
我原本又想鼓掌,但讨厌大家盯着我瞧的眼神,只得作罢。豪猪刚坐下,换青南瓜教师站了起来。他恭谨地离开座位,走到末席,毕恭毕敬地向众人欠身致意,接着开口说道:“此次基于个人原因,决定前往九州岛,承蒙诸位先生为在下举行如此盛大的欢送会,委实铭感五内。尤其方才得到了校长、教务主任以及其他先生的临别赠言,感激不尽,永志难忘。我虽即将远行,仍盼望诸位先生如常关照,幸勿见弃。”说罢,他伏地致谢,这才回到了座席。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青南瓜君的忠厚善良了。都已经受到了这样的欺负,还对校长和教务主任恭敬有礼地致谢。假如只是形式上客套客套就算了,可从他那态度、措辞和神情看来,似乎是由衷表达谢意。让这样一位圣人君子认真地道谢,任谁都要愧疚脸红,然而貉子和红衬衫却只是面容严肃地拜听而已。
一番致辞结束之后,只听得席间到处传来“滋噜滋噜”的喝汤声。我也学着喝了一口,味道很差。前菜里有鱼糕,看来是烤焦了的轮状鱼糕。盘里还搁有生鱼片,却是切得太厚,简直像生啃着鲔鱼块一样。尽管如此,坐在我左右的家伙却大快朵颐,我想他们都不曾品尝过江户美馔吧。
不久,席间觥筹交错,顿时热闹了起来。陪酒郎走到校长面前,恭敬地领了赐酒,真是个讨厌的家伙。青南瓜君依次敬酒,看来要向每人敬上一杯,辛苦得很。青南瓜君来到我的面前,正襟端坐时利索地理了裤裙的衣褶[312],央请我互敬一杯。穿着西裤的我,只得忍着不适,换成跪坐,敬了他一杯,对他说自己才来不久,就要和他道别,实在遗憾,并且问他几时动身,一定要让我送他到码头。青南瓜君辞让,说百忙之中千万别拨冗前去。但不管青南瓜君说什么,我都决定要请假为他送行。
过了一个小时以后,宴会已经相当闹腾了,语无伦次的人开始一个、两个地出现了“哎,喝一杯嘛……”“咦,我是让你喝呀……”之类的对话。我觉得有些无聊,离席走向厕所,途中就着星光欣赏传统庭院的景致时,豪猪也出来了,一脸得意地问说他刚才的演说还行吧?我表示不满,说是通篇都好,只有一处不喜欢。他问我不喜欢哪一句。
“你说,延冈没有那种口蜜腹剑、面善心恶、陷害好人、爱赶时髦的家伙,对吧?”
“唔。”
“只讲他是爱赶时髦的家伙还不够啦!”
“那要怎么说?”
“应该说‘你这个爱赶时髦的家伙、骗子、老千、伪君子、奸商、飞鼠、狗腿子,要是会汪汪叫,就是跟条狗一样的东西!’”
“我的舌头可没你那么灵光,好厉害,单是骂人的话就知道那么多!有这功夫却没法演说,真奇怪。”
“没什么,这些是特地备来吵架用的,要我上台演说,可没办法讲得那么顺溜。”
“是哦,听你这一串讲得挺顺口的呀?再来一遍试试。”
“要听几遍都没问题,听好了——你这个爱赶时髦的家伙、骗子、老千……”
我才说到一半,檐廊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有两个人步履蹒跚地跑过来了。
“两位太过分了,莫非想逃酒不成?有我在,绝不让你们轻易躲开!来啊,喝吧!”“老千?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啦!来来来,快喝啊!”
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我和豪猪使劲拽走。其实这两人都是来解手的,但是已经醉了,忘了自己要上厕所,只管拉着我们回去。喝醉的人大概只顾得上眼前看到的,先前要做的事全都忘个干净。
“各位请注意,我们把老千抓过来了。来啊,灌酒!灌他们个不醉不归!你们休想逃!”
说着,把根本没打算逃的我压到了墙上。我往四下打量,每一张食案上都仅余残羹剩肴了,还有人把自己那份吃得精光以后,跑去远到十米外的食案上索讨吃食。校长已经不见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请问是这个宴会厅吗?”三四个艺伎问着走了进来。我虽有些讶异,但由于仍被压制在墙面上,只能拿眼盯着她们瞧。这时,原本倚坐在壁龛柱子上,得意地衔着那支琥珀烟斗的红衬衫,倏然站起身子打算离开宴会厅,迎面而来的一位艺伎与他擦身而过时,笑着向他问了安。那是这群艺伎当中最年轻漂亮的一位。由于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些什么,大概是“是您呀,您好”之类的寒暄。红衬衫佯装不认识,走出去之后就再没进来,大抵是随着校长回去了。
艺伎一来,宴会厅里顿时热闹起来,众人欢声雷动,迎接她们的到来,嘈杂得很。有的家伙在玩猜数目的游戏[313],吼声之大简直像在练习刀法;这一头则在划拳,边划边嚷,双手猛挥,比起达克剧团[314]的线控木偶还来得技巧纯熟;对面角落则晃着酒壶大喊“喂,斟酒!”旋即又改口叫唤“酒啊!酒啊!”,闹得天翻地覆。唯独青南瓜君一人无事可做,低头沉思——众人为自己举行这场欢送会,并不是要帮即将调任的自己惜别,只是借机饮酒作乐而已,就自己一个与这场面格格不入,十分苦恼。这样的欢送会,不如别办来得好。
一阵子过后,大家开始此起彼落地拉起破锣嗓子,纷纷唱起歌来了。一个艺伎抱着三弦琴来到我跟前,要我随意来上一曲。我说不会唱,要她唱,她于是开口唱道:“敲起锣来打起鼓,迷路的三太郎回来吧,咚咚锵、咚咚隆咚锵,若是敲锣打鼓能找回,奴家也要敲起锣来打起鼓,咚咚锵、咚咚隆咚锵,去寻那思念的心上人呀……”这一大段唱词,她中间只换了一口气就唱完,接着娇嗔了声:“把我累坏了哪。”那么累的话,何不换支容易些的小调呢?
这时候,不知何时坐到了我旁边的陪酒郎,又操起他那口说书人的语气说道:
“小铃和朝思暮想的人才见上一面就走了,可怜呀可怜!”那艺伎一脸傲然地反驳:“您说什么呀?”
陪酒郎又不知趣地用令人生厌的声音,学起义太夫[315]小调来了:“久别又重逢,谁知……”“少贫嘴!”艺伎朝陪酒郎膝头拍了一掌,却见陪酒郎笑得心花怒放。她便是方才与红衬衫打招呼的那位艺伎。被艺伎打了一下还笑得那般开心,只能说陪酒郎是个活宝。“小铃,咱要跳《纪伊之国》[316],你来帮忙弹弹三弦吧。”陪酒郎兴致大发,居然还想跳舞。
坐在对面的汉学老先生,咧着那张没牙的嘴大唱:“传兵卫相公,奴家可未听闻,我俩情意……”唱到这里还顺利,可惜老人家忘性大,忽然忘了词,问艺伎:“接下来哩?”另一位艺伎缠着自然教师说:“近来流行的是这支曲子,我来弹一段,您可得好生听着哪!”说到这里,艺伎便唱了起来:“花月发髻美,系上白缎带显时髦,骑的是自行车,弹的是小提琴,半吊子英语叽哩咕噜讲:'I am glad to see you!’自然教师大赞这首歌挺有意思,还掺了英语呢。豪猪突然拉开嗓门,连声叫唤艺伎发号施令:“我要舞剑,快给我弹三弦琴!”
几位艺伎被这粗暴的声音吓得没能答腔。豪猪径自抄起手杖,来到宴会厅中央,一边以杖代剑,一边吟诵诗句,表演起他的独门绝活来:“踏破千山万岳烟[317]……”这时,陪酒郎已经跳完了《纪伊之国》,再跳完了《滑稽小调》,又跳完了《架上的不倒翁》,全身上下仅余一条越中式样的兜裆布,腋下夹着棕榈帚,在宴会厅里来回踱步,嘴里唱起“日清交涉告吹了……”,跟个疯子没两样。
打方才起,我便对始终拘束地穿着裤裙正襟危坐的青南瓜君,感到无限的怜悯。纵使这是为他举办的欢送会,也没必要穿上全身礼服,忍受眼前这一幕缠兜裆布跳**舞的情景,于是走到他身边劝他离席:“古贺先生,该回去啦。”结果青南瓜君一动不动地说:“今天大家来欢送我,我先回去的话太失礼了。您别客气,请先回吧。”
“您跟这些人客气什么,要真是办欢送会,就得有个欢送会的样子,您瞧瞧这场面,根本是疯人大会。我们走吧。”
他无意离去,我勉强带他走,正要踏出宴会厅,却被陪酒郎挥着扫帚,杀过来叫嚷着:“喂!身为主宾怎么可以先走啊!现在可正在日清交涉,不许走!”并且将扫帚打横握着,阻挡了我们的去路。
我从刚才起满肚子火,忍不住冲着他大吼:“真要是日清交涉,你就是清国奴!”不由分说就朝陪酒郎的脑袋瓜赏了一拳。
陪酒郎吓傻了,愣了两三秒后才回过神来喊道:“哎呀,不得了啦,您怎么打人啦!咱这吉川承蒙赏打,真是愧不敢当哪!这下日清更得深入交涉了呢!”
就在陪酒郎这番胡言乱语之际,豪猪瞥见出了乱子,停下舞剑飞奔过来,一见状便猛然揪住陪酒郎的颈子拖走。
“日清……疼死人啦!这可是动粗呀!……”他想挣扎,身子却被豪猪往旁一扭,“砰”的一声摔到地上了。后来事态如何发展,我就不晓得了。
我和青南瓜君在归程的途中道别,回到租处时已是十一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