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捕获(1 / 1)

探索思考

沉默的大鱼将以何种姿态再次跃出水面?桑提亚哥老人已经十分疲惫了,他能捕获大鱼吗?战斗已经打响,而结局早已注定。

阅读批注

右拳突然拱到脸上,把他惊醒了,钓绳正从他的右手往外飞蹿,擦得手心火辣辣地痛。他已经感觉不到左手的存在了,于是用右手竭力拽住钓绳,可绳子还在往外冲。终于,左手也感觉到钓绳了,他便后仰过去绷住钓绳,这下背部和左手都被绳子擦得火辣辣的,他用左手绊住所有的牵力,左掌心磨得生疼。回头看看那几盘绳子,它们正在平滑地向海水里溜去。

说时迟,那时快,海水像被炸开了,大鱼突然跳出海面,又马上“嘭”的一声坠下去。接着,它一次又一次地跃出海面。老人都快把钓绳绷断了,还一次又一次地加力,可绳子还在往外飞蹿,小船被拉得飞快。他已经被拽倒在船头,身子顶着船板,脸贴在一片切好的鲯鳅肉上,一点儿都动弹不得。[1]

这不就是我苦苦等待的时刻吗?他想。那我就上吧。叫它赔我钓绳,叫它赔!他想。

他看不到鱼跳出水面,只听到巨响,知道它正掀浪而起,又重重跌入水中,他从钓绳上也能感觉到它的起伏。飞蹿的钓绳擦得他双手生疼,不过他早就料到会这样,所以让绳子蹭着长了老茧的地方往外飞,不让它滑到掌心,也不让它擦到手指。

可惜孩子没来,不然他会把那几盘绳子泼上水弄湿的,他想。是啊。可惜孩子没来。可惜孩子没来啊。[2]

绳子还在一直往外蹿啊蹿,可是速度渐渐慢下来了,现在鱼每拉出去一点儿绳子,都要付出一番努力。他从船板上抬起头来,脸下面那片鱼肉被他的脸颊压得稀烂。接着,他半跪着直起身,再慢慢站起来。他还在放绳子,不过已经越来越慢了。他往后退,退到那几盘绳子跟前,伸出脚可以探到那堆绳子,只是眼睛看不到。绳子多的是,现在,鱼的负担更重,它要拖着那些新入水的绳子,阻力更大了。

好啦,他想。现在它跳了十几次,沿着脊背的气囊已经灌满了空气,它不会沉下去死在我捞不起来的地方了。它马上会开始绕圈儿,我得想法儿对付它了。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发飙。是饿疯了还是夜里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说不定它是突然感觉害怕了。不过它那么冷静、那么强壮,而且似乎总是无惧无畏、信心十足,害怕实在说不过去,真是奇怪。[3]

“你最好无惧无畏、信心十足,老头儿。”他说,“你又抓着它了,可是你收不回来绳子,而它马上就开始绕圈儿了。”

老人现在用左手和肩膀抻住绳子,弯下腰用右手掬了一捧水,洗掉粘在脸上的鲯鳅肉。他担心鲯鳅肉粘在脸上让他恶心,要是吐了就会损失体力。把脸洗干净后,他靠着船舷把右手浸在咸水里**了**。这时,他看到天际第一缕晨曦透出微光,太阳即将升起。鱼现在差不多在朝东走了,他想。也就是说,它已经累了,在顺着水流往前漂呢。它马上就得开始绕圈儿了。那我就要真的开干了。

他估计右手泡够水了,就抽上来看看。

“还行。”他说,“疼痛对男人来说不算回事儿。”[4]

他小心地抓住绳子,不让它嵌进刚才磨出的伤口里,然后又调整一下重心,好从小船的另一边把左手也伸到海水里浸泡。

“你刚才干得还不错。”他对自己的左手说,“可是有一阵子我竟然找不到你了。”

为什么我没生两只好手呢?他想。说不定是我的错,没好好训练这只手。可是上帝知道,它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学习的。不管怎么说,夜里它干得也还不错,而且,也才抽了一次筋而已。要是它再敢抽筋,就让绳子把它割掉算了。

这么想着,他知道自己大脑不清醒了,他觉得应该再吃些鲯鳅肉。可是我不能吃,他告诉自己。就算头重脚轻也比吐得失去力气好。我知道,就算吃了我也会吐出来,因为刚才我脸压在上面了。我要留着那些鱼肉以防万一。不过现在要靠吃东西来增加体力已经太晚了。你真笨,他暗骂自己。赶快把剩下那条飞鱼吃了!

飞鱼就在那儿呢,洗得干干净净的,剖得好好的,他用左手拣起飞鱼,细细地嚼着骨头,一点儿没扔,连尾巴都吃进去了。

它比什么鱼都有营养,他想。起码它能提供我需要的体力。现在能做的我都做了,他想。让它开始绕圈儿吧,让战斗赶快开始吧。

从他出海以来,这是第三次看到太阳冉冉升起,这时,鱼开始绕圈儿了。[5]

从钓绳的斜度看不出鱼在绕圈儿。这为时尚早。他只感觉到钓绳的拉力稍稍松了点儿,便开始用右手轻轻往回拉。绳子还是绷得很紧,只不过每次到他快把绳子拉断的时候,就又拉得动了。他把双肩和脑袋从绳子底下绕了出来,把绳子绷直了往回收,收得又稳又轻。他甩开双手,左右开弓,把全身的力气和两条腿的力气都用上,尽可能多收些绳子上来。他的老腿、老肩随着手拉绳子的左右摆动来回晃。

“这个圈儿很大。”他说,“可它到底在绕圈儿了。”

过了会儿,绳子再也收不动了,他牢牢拽住绳子,直到看见绳子上的水珠在阳光里迸溅出来。接着,绳子开始往外溜,老人跪下来,不甘不愿地看着它溜进幽暗的水里。

“现在它刚好转到圈儿上最远的地方。”他说,我得用吃奶的劲儿牢牢拽住,他想。拉紧绳子就会让它绕的圈儿一次比一次小。说不定再过一个小时我就看见它了。现在我得叫它服我,待会儿我就杀死它。[6]

但是鱼还在慢慢绕圈儿,两个小时后,老人已经大汗淋漓,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过现在鱼绕的圈儿已经小多了,从钓绳的斜度来看,他知道鱼正在稳稳地游上来。

有个把小时,老人眼前一直发黑,汗水浸着他的双眼,浸着他额头上眼睛附近的伤口。眼前发黑他倒不怕,他用这么大的力气拉绳子,眼前发黑很正常。只是有两次他觉得眩晕,这让他很担心。

“我可不能丢人现眼,把命送在这么一条鱼身上。”他说,“我马上就要让它漂漂亮亮地浮上来。上帝保佑我坚持住吧。我要念一百遍《天主经》和一百遍《圣母经》。不过我这会儿可念不了。”

就当我已经念过了吧,他想。我以后会补上的。就在这时,他觉得两只手拽着的绳子突然猛扯猛顿。这股力道又急、又狠、又重。[7]

它现在正用长吻撞铁丝呢,他想。这是免不了的。它必须得这么干。这么一来,它可能就会跳起来,我情愿它现在老老实实地兜圈子。刚才它跳那几下,是为了灌空气,非跳不可。可是现在如果再来,每跳一次都会把钩子扎的伤口拉宽,拉宽后它可能就会甩掉钩子。[8]

“鱼,别跳啦!”他说,“别跳啦!”

大鱼又撞了几下铁丝,每次鱼甩头来撞,老人都会放出一点儿绳子。

我不能让它身上疼的地方再增加了,他想。我疼倒没关系。我能控制自己。可它疼起来会发飙的。

过了一会儿,鱼不再撞铁丝了,它又开始慢慢地绕圈儿了。现在老人稳稳地往回收绳子。可他又眩晕了。他用左手掬起一捧海水,浇在头上。接着他又浇了些,还揉了两下后颈。

“我没有抽筋,”他说,“它马上就要上来了,我能坚持得住。你必须坚持住。这还用说?”

他跪下来,贴着船头,又把绳子背在背上。他想好了:趁着现在它正在兜圈儿,我要歇会儿,等它过来的时候,我就站起来,开始收拾它。

真想在船头歇着,让鱼去兜它的圈子,也不用去收什么绳子,那样该多好啊!可是,绳子上的拉力一变,鱼朝小船游过来的时候,老人马上站起来,开始摆动身体,左右开弓,把所有能收上来的绳子都收上来。

我从来没像这次这么累过,而且现在又起信风了,他想。不过待会儿刚好可以趁着这股风把它运回去。我求之不得呢。

“下次它再往外转的时候我再歇会儿。”他说,“我现在好多了。再过两三圈儿,我就能逮住它。”

他的草帽挂在后脑勺儿上,鱼兜远后把绳子拉紧了,他便顺势倒在船头上。

鱼啊,现在你干你的吧,等你兜回来我就抓你,他想。

海水涨了不少。但微风轻拂,是好天气的征兆,他回家正好需要借助这股风。

“我只要朝南边和西边走就可以了。”他说,“男子汉在海上绝不会迷路,何况那个海岛挺长的。”

到第三圈儿时,他才看到鱼。

起初,他只看到一片黑影,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整个儿从船底下穿过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它有那么长!

“不!”他说,“它不可能那么大!”

可它就是那么大。兜完这一圈儿,它浮到水面上,离船只有三十码远,老人看到它露出水面的尾巴。这条尾巴比长柄大镰刀的刀身还长,深蓝色的水面上呈现出淡淡的紫色。尾巴一路划开水面,而鱼身又紧贴着水面底下游,它庞大的身子和一圈一圈的紫色条纹清晰可见。

它的背鳍朝下垂着,巨大的胸鳍铺开得很宽。

在这一圈,老人看到了鱼的眼睛,还看到两条灰色的七鳃鳗围在大鱼身边游来游去。它们时而偎着它,时而溜开,时而在它的影子里轻松游玩。这两条鱼都有三英尺长,游得快时,就如鳗鱼那样,全身扭摆。

老人现在浑身冒汗,不是太阳晒的,而是另有缘故。[9]鱼平静而沉着地兜着圈子,每一圈儿他都会收些绳子,他敢肯定,再过两圈儿,他就能找个机会把渔叉刺向大鱼。

可我必须让它往这边靠,靠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他想。我可不能叉它脑袋,必须扎它心脏。

“沉住气,铆足劲儿,老头儿。”他说。

又过了一圈儿,鱼的脊背露出了水面,可它离船还是太远了。又过了一圈儿,还是太远,不过它耸出水面更高了。老人相信,再收些绳子,就能让它靠拢过来。

他早就把渔叉准备好了,绑着渔叉的一捆细绳就放在一只圆篮子里,绳子的另一头儿系在船头的缆柱上。

这时,鱼正沉静、平静地兜过来,只有大尾巴在拨着水。老人使尽浑身力气把它往跟前拽,可它只稍稍偏了一下身子,就马上扳正了,接着开始兜圈儿。

“我拉动它了,”老人说,“刚才我拉动它了。”

这会儿,他又开始眩晕了,可他还是尽力拽住大鱼。我拉动它了,他想。说不定这次我就能把它解决了。手,快给我拉!腿,给我站稳!头,给我撑下去!给我撑下去吧。你从来不出毛病的。这回我一定要把它拉过来。

他打起精神,在鱼靠拢之前,提前做好准备,使出全身力气拽绳子,可是,鱼只顺着绳子游过来一半,就扳正身子,游走了。[10]

“鱼啊,”老人说,“鱼啊,反正你是难逃一死了,非要把我也拖死吗?”

这样是徒劳无功的,他想。他的嘴巴已经干得说不出话了,这会儿又不能伸手去拿水喝。这次我一定要叫它过来,他想。再这么转下去我可不行了。不,你行的。他给自己打气。你永远都行。

又过了一圈儿,他差点儿成功。可鱼又扳正身子慢慢游开了。鱼啊,你这是要杀了我,老人心想。不过你有权利这么干。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庞大、更美丽、更沉稳、更高贵的东西,兄弟。来吧,来杀了我吧。我不在乎谁杀了谁。[11]

你脑子糊涂了,他想。你得保持头脑清醒。保持头脑清醒,知道该怎么像个男子汉一样熬下去,或者像一条鱼那样撑住,他想。

“头啊,清醒起来吧,”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赶快清醒起来。”

鱼又转了两圈儿,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住了,老人想。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我不知道,可我要再试一次。

他又试了一次,开始把鱼拉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了。鱼扳正身子,在空中摆着尾巴,又慢慢游开了。

我还要再试一次,老人向自己保证。这时,他的双手已经磨得鲜血淋漓了,眼睛隔一阵儿才能看清楚东西。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任何收获。他想,那我要再试一次,只是还没动手,他就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

他调动起自己所有的痛苦、所剩无几的力气和久违的骄傲,去对付大鱼猛烈的垂死挣扎。大鱼朝他这边轻轻地侧着身子游过来,它的长吻差点儿就要碰到船帮了,眼看它就要从船跟前过去了,它的身子那么长,入水那么深,脊背那么宽,银光闪闪,紫色的条纹一道又一道,在水里铺得无边无际。

老人丢下绳子,两脚踩稳,伸长手臂,高高举起渔叉,使出全身力气,再加上他刚聚集的力气,把渔叉送进鱼的腹侧,刚好扎在翘在半空、跟老人胸口齐平的大胸鳍后面。他觉得铁叉刺进去了,便顶在铁叉上,再往里面送,然后使出浑身力气,死命把铁叉往里顶。

死亡钻进身体里,鱼一下子惊得活了过来,它高高地跃出水面,露出又长又宽的身子,显示出它全部的力和美。它像挂在小船上、老人的头顶上,高居半空。接着,它坠入水中,浪花四溅,泼了老人一身,泼了小船一船。[12]

老人头晕目眩,恶心难忍,看不清东西。可他还是清理了渔叉绳,让它慢慢地从两只蹭掉皮的手里往外放,眼睛能看清东西的时候,他看见鱼仰面朝天,银光闪闪的肚子翻了上来。渔叉杆斜着从鱼肩伸出来,海水被它心脏流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开始像湛蓝海水里的一片浅滩,至少有一英里深,接着这幽暗的浅滩如同云彩一般铺开。银亮的鱼静静地随着波浪的起伏左摇右摆。[13]

趁着这一阵子眼前清楚,老人认真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把渔叉绳在船头缆柱上绕了两圈儿,便低下头,双手捧着脑袋。

“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吧。”老人靠在船头木板上说,“我是个累坏了的老头儿,可我杀死了我这个鱼兄弟,现在,我得干苦活儿了。”

现在,我得准备绳套和绳子,把它捆在船边,他想。就算把船灌满水载上它,再把水舀出去,就算只装我们两个,这只小船也装不下它。我必须把一切准备妥当,再把它拉过来捆好,然后撑起桅杆、扬起帆,准备回家。

他把鱼拉到船边,好从腮里穿根绳子进去,再从嘴里掏出来,把它的脑袋贴着船头绑起来。我想看看它,想碰碰它,想摸摸它,他想。它将给我带来财富,他想。不过我想摸它倒不是因为它会让我发财。我想,我能感觉到它的心,他想。我第二次把渔叉杆往里推的时候就碰到它的心脏了。[14]赶快把它拽过来捆结实,在它尾巴和身子中间各加个绳套,把它绑在小船上。

“赶快干活儿吧,老头儿。”他说着喝了一小口水。“现在战斗结束了,要干重活儿了。”

他抬头看看天,又望望水里的鱼,再认真看看太阳。这会儿才刚刚中午,他想。刮信风了。这些绳子现在不用管了,回家后,孩子会跟我一起接起来的。

“过来吧,鱼。”他说着,可是鱼不过来。

鱼现在正躺在那里,随着海浪翻滚,老人朝它划过去。

他靠到鱼跟前,让船头贴着鱼头,它竟然有这么大,他简直难以置信。但他还是从缆柱上解下渔叉绳,从鱼鳃里穿过去,再从下颌拉出来,在鱼的长剑嘴上绕了一圈儿,然后再穿过另一边鳃,再在长剑嘴上绕个圈儿,把两股绳子打个结,拴在船头的缆柱上。接着,他割了一段绳子,到船艄去捆鱼尾巴。鱼已经从原来的银紫相间变成了银白色,身上的条纹跟尾巴一样,呈现出淡淡的紫色。这些条纹比一个人张开五指的手还要宽,鱼的眼睛似乎超然物外,像潜望镜上的镜片,又像迎神队列里的圣徒。[15]

“只有这样才能杀死它。”老人说,喝点儿水让他感觉好些了,知道自己不会晕过去了,头脑也清醒了。看样子,它足足有一千五百多磅,他想。有可能更重呢。要是开膛后净重三分之二,卖三十美分一磅,能卖多少钱?

“要用铅笔算算才行。”他说,“我头脑还没那么清醒。不过,我觉得大球星迪马乔今天肯定会为我骄傲的。我没生骨刺,不过这两只手和背可痛坏了。”不知道骨刺是什么,他想。或许长了骨刺,我自己还不知道呢。[16]

他把鱼捆在船头、船尾和中间的横梁上。这条鱼太大了,就像在小船旁边又绑了一条船,不过这条船比小船本身要大得多。他割下一段绳子,把鱼的下颌跟它的长剑嘴扎紧,这样鱼嘴就不会张开,他们就可以利利索索地往前走了。接着,他撑起桅杆,用根棍子做斜桁,装上吊杆,扬起补满补丁的破帆,小船起航了。他半躺着卧在船艄,往西南方向去了。[17]

不用罗盘他也知道哪儿是西南。他只需感觉到信风吹着,看见船帆鼓着就行了。我最好丢根钓线下去,上面拴上勺子,看看能不能捞点儿东西吃,吸收点儿水分。可他找不到勺子,他那些沙丁鱼已经坏了。于是,路过黄色马尾藻的时候,他用渔叉捞了一片,抖动一下,竟然掉下很多小虾。足足有十几只,它们又蹦又跳,像一把沙蚤。老人用拇指和食指掐掉它们的脑袋,一把送进嘴里,连皮带尾全都吞进肚子里。这些虾很小,可他知道,它们很有营养,而且味道也不错。

老人瓶子里还有两口水,他吃虾的时候喝掉了小半口。小船受到拖累还能走得这么稳,算是很顺利了,他用腋窝夹着舵柄掌着方向。扭头就能看到鱼,而且,只要看看自己的双手,感觉脊背靠着船艄,他就知道这一切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的发生过。刚才事情接近尾声时,有那么一阵子,他感觉很难受,还觉得可能是在做梦呢。当时他看到鱼跳出水面,在坠入水中之前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觉得这一切太离奇了,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这会儿,尽管他看东西跟往常一样清楚,不过当时可看不清楚。现在,他知道鱼就在他身边,他的双手和背疼得这么厉害,这都不是梦。手很快就会恢复的,他想。血流得把伤口都洗干净了,咸水会把它们治好的。[18]

真正的海湾,暗蓝色的海水,这是天底下最灵验的妙药了。我现在只要让头脑保持清醒就行了。双手已经尽职尽责了,我们走得也挺顺利的。它的嘴巴紧紧闭着,尾巴笔直地竖着,我们像两兄弟似的一路前行。这时,他又有点儿犯糊涂了,他想,到底是鱼在带着我走,还是我在带着鱼走?要是我把它拖在后面,那就不用问了;要是鱼被窝囊地丢在船里面,那也不用问了。可是他们俩是肩并肩拴在一块儿走的。老人心想,要是它喜欢带着我走就带着我走吧。我是耍了手段才比它强的,它也没成心害我。

阅读赏析

老人终于逮到了那条大鱼。作者运用心理描写、白描以及准确的动作描写等手法将老人与大鱼最后的较量写得细腻生动、一波三折。不过,作家的叙述依旧简练客观,并没有过多渲染和煽情,这就是他一贯坚持的“冰山原则”。

我们知道《老人与海》发表后的第二年,海明威获得了世界顶级的文学奖项——诺贝尔文学奖。瑞典学院的授奖词是:“奖励其大师级的叙事艺术,新进体现在《老人与海》中,以及其对当代问题的影响。”这段授奖词不单是授予《老人与海》,更像是授予海明威终身成就奖。《老人与海》全书仅有两万七千多个单词,平均每个句子不足十五个单词,它惊人的叙事技巧使其获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绩。初版《老人与海》于1952年发表时,同期刊登在当天的《生活杂志》上,为了尽早看到这部作品,疯狂的读者在两天之内抢购了五百多万份杂志。

回过头来说作者的叙事技巧。本章里,大鱼的身影不再是一闪而过,它几次跳跃,最后被老人杀死后绑在船身。但是作者依然没有揭露这条马林鱼(对多种海洋大型掠食性鱼类的总称)的具体种类。但我们通过“它足足有一千五百多磅”的描述以及它的形态特征,可以推论老人捕获的很可能是大西洋蓝枪鱼。大西洋蓝枪鱼体长可达六米,体重超八百千克。除此之外,文中还有许多细节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八分之七”等待你去挖掘和体会。

阅读延伸

1.老人捕获大鱼用了几天几夜?

2.大鱼对于老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3.大鱼在本文中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4.请你概述一下老人与大鱼搏斗的场面。

[1] 叙述 沉默了两天两夜的大鱼一次又一次跃出水面,疲惫的老人一次又一次给钓绳加力,二者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作者的表述刀刀带肉,字字见血。

[2] 内心独白 老人和大鱼的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他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了。

[3] 伏笔 大鱼为何突然跃起?注意在后文中寻找答案。

[4] 语言描写 这是一句经典独白,彰显了老人的不服输的精神。

[5] 叙述 老人独自与大鱼周旋了两天两夜。

[6] 内心独白 依旧是一句经典独白。老人从心底里瞧不上有些渔夫任钓绳顺水漂流、不愿驶向远方的钓鱼方式。他像年轻人一样野心勃勃,他要征服大鱼,享受胜利的喜悦。

[7] 用词简练 海明威曾受过严格、专业的新闻采访训练,这造就了他的写作原则:任何一个句子或是段落,都应该力求简洁。

[8] 前后呼应 大鱼之前几次跳出水面的原因在这里揭晓。

[9] 语言描写 何故?因为紧张。

[10] 白描 白描是指用最简练的笔墨,不加烘托,描画出鲜明生动的形象。老人准备鱼饵、钓金枪鱼、与大鱼周旋等段落的描写都属于白描手法。

[11] 语言描写 对于作家海明威来说,老人和大鱼都是他笔下的战士。对于战士来说,只要勇敢拼搏了,无论谁胜谁负都是值得尊敬的。

[12] 场景描写 作者用诗一般的语言表现出大鱼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拼搏到底的壮美场景,虽死犹荣,让人心生敬佩和感动。

[13] 语言描写 大鱼终于被杀死了。这本书读到这里,我们不会对大鱼的死亡感到意外,因为作者一直在为老人遇到大鱼、杀死大鱼做铺垫。而死亡也一直是海明威作品里不变的主题。

[14] 心理描写 老人出海打鱼不仅仅是为了财富。桑提亚哥代表着海明威所要表达的人物的极致性格:不屈不挠、坚定顽强,身处逆境,甚至面对死亡也无所畏惧。

[15] 语言描写 这是老人发自内心对大鱼虔诚的赞颂。

[16] 语言描写 老人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前面说过,迪马乔象征着青春和力量。能够战胜这样一条绝无仅有的大鱼让老人不禁觉得自己像年轻时候一样勇敢、强大,战无不胜。

[17] 叙述 出现在小说开篇的代表着失败的帆布终于再次扬起了,这一次它代表着胜利。然而作者还是沿用他一贯的电报式写作手法,冷静客观地描述老人的行动。作者没有用任何煽情的字眼,读者却从中体会到老人满载而归的喜悦。

[18] 意识流手法 作者将回忆与想象、感觉与幻觉穿插重叠起来写作,表现了老人捕捉到大鱼的喜悦,以及他超强的忍耐力和顽强斗志。这种透视老人内心深处的写法即意识流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