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子安听取了吕霞的建议，回到单位，加班赶写了一篇 “关于建立信息网络体系，强化日常动态监管”为题目的书面报告，准备等第二天上班呈给乔局长审阅。

夜晚，月光如水洒在窗前，子安赶写完报告已经夜间十二点了。生物钟的错点让他入睡难眠，脑子一片清醒。今天吕霞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吕霞变得老成而丰腴了，性格刚直而强悍，少了少女的清丽与纯朴，岁月的刻刀在吕霞的内心深处划了印痕。子安现在才觉得为什么这些年来在心中难以放下吕霞，是吕霞饱经生活磨砾和吃苦精神而形成的坚强，并且是一种坚持到底的韧性和耐力，自己身上缺乏的东西正是吕霞身上所体现的，子安没有设想过和吕霞种种走在一起生活的可能，只是做为一个异性朋友，却彼此欣赏珍惜着相识的情意，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扎根乡村底层的底线和勇气，都有一种渴望冲破桎梏、自由心灵的期许，憧憬着对人性纯良、品德贤淑的梦想和初心，并不是通过妄想来证得的虚幻。可是置身于现实中，却被某种世俗和生活惯性所席卷着，裹挟着，压抑或而沉沦，或而亢奋，在现实苦痛与内心迷茫中挣扎着。吕霞现在阅人不少，她看出了子安性格的善良与柔顺，她真诚的建议子安不要做行政管理工作了，子安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和悍性来应付适应是非曲折的工作环境，趁年轻应该搞些实际有意思的事来做，不要虚度人生。吕霞无奈的生活苦楚告诉子安，放弃追求梦想是一种自我毁灭的途径，谁都不可能重头再来选择生活之路，所以坚持自己的梦想去踏实的过日子才是人间大道。吕霞一针见血的刺破了子安不敢正视自己的人性弱点，用自己的心路历程剖析了人生得失，向子安敞开了心窝吐露心曲，完全把子安当成一个知音般的知心朋友。

子安内心的反省与情感的激荡折磨着他多半夜没有睡好，只在晨亮时打了个盹，醒来已是早八点了，赶紧起床觉得头昏沉沉的，他洗漱完毕，拖着不振作的精神下楼提水，乔局长走过来，看着不停打着哈欠的子安问他是不是玩通宵了？显得那么疲惫？子安说是写了篇工作报告，正准备给乔局长看看。乔局长点了点头克嘱咐子安别太累了，熬夜对人身体损伤太大，无论年纪大小。

子安拿着昨晚赶写的报告来到乔局长办公室里交给乔局长审阅，乔局长眼睛有些老花了，拿起老花镜认真的翻看着这篇文章，不时的点一下头，翻起眼皮看一眼子安，表示肯定和赞许。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乔局长拿起一接，听了二分钟，连忙放下电话，对子安说：“快和我去县政府，有人把政府楼门给封堵了。”

子安急忙跑到办公室叫上司机，自己随同乔局长赶往县政府大院。还没到政府大楼下，就见楼顶下悬挂着宽幅的白横幅写着大黑字，写着什么“讨债还债、还我血汗钱……”之类的内容。出入楼的门厅被两个粗悍的男人拉着条幅堵住了，使进出办事的人不能畅通进出。劝访人员和公安干警在外围劝解着他们不要激动，这些人情绪暴怒，根本听不进劝解，叫嚷着说是多少年了，一年推一年，年年没结果，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谁也不搭茬，把他们逼上绝路了，今天饿也饿死在这个楼里。听他们叫喊的口音不是当地人，乔局长走过去问一个工作人员是咋回事？

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是南方来讨账的人搞的名堂。

这些人好多年在县里专门向外经销经营当地生产的工业产品，像化肥、水泥、文件柜等。只是近年来，县里生产企业不景气，产品供应和生产资金出了问题，和这些经销商拆借过生产资金，年年结息。现在这些企业正处于改制阶段，经销商怕连本带利泡汤了，多次找生产企业算账要钱，生产企业说是得通过政府审计完才能算账，政府说现在还没有算清企业亏损账务，让他们等等，结果这些人根本坐不住了，多次来找县主管领导，这样拉扯了二年多了，期间有领导调动走的，有企业领导离职的，诸如此类很多种情况，这些经销商找来记者施压，找来上级关系说情，但县里经过开会研究认定，对拆借的资金一定要通过审计来确定，形成书面报告通过人大会议表决后，经过县工业改革领导小组再确认后逐年做还款计划。这些经销商说是政府要赖账，所以采取了这种过激的讨账方式，主要想运用负面动作，制造社会影响来给政府施压。工作人员说姜钰书记和陈阳县长去省里面开会去了，走三、四天后才回来呢，他们说主管县长拍不了板，非要让姜书记和陈县长出面作答复才行。就在工作人员向乔局长说话中，忽听“哗啦”一声，玻璃门碎了，巨大的声响一时让人们的眼光转向了那边。

拉条幅的人也呆住了，很纳闷没怎么拥挤门就碎了，而且还在这个节点上。公安人员上前查看现场，看看是否是人为破坏的，那几个人上前和公安人员辩解着不是他们破坏的，公安人员说他们不打自招，双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那俩个人竟然推掇着公安人员和劝访人员，公安人员扭住这几个人带离了现场，楼顶上那俩个人叫嚣着如果不放人就要跳下楼去，现场混乱起来。

乔局长问工作人员从那能去楼顶，他要和那两个人去谈一谈。工作人员告诉乔局长上楼顶的位置，乔局长朝楼顶走向，子安急忙跟在后面，乔局长来到楼顶冲那俩个人喊道：“你们真的要跳就和我一起跳吧，我也是个没办法的人了。”那俩个人惊异看着乔局长，一时面面相觑相互看着，不知所措。乔局长制止住子安往前走，他自己一个人朝这两个人走去，然后拉住那俩个人的手做要跳的架式，吓得那两个人后撤了好几步，乔局长借势拉住那两个人坐下来，开始攀谈起来，其中有一个年纪较长的人听着不住的点头，另一个人嚎啕哭了起来。子安看着这局面，担心乔局长安危紧张的心放下来。不禁为乔局长沉稳老练的工作作风敬佩起来。大约有一个多小时，乔局长拉着那两个人的手走下楼顶，叫工作人员上楼顶去把条幅撤走。然后拉着这两个人直接回到单位，让工作人员倒水上烟，然后关上门和这俩个人开始了交谈。子安看了这有惊无险的一个闹剧，觉得乔局长处置这件事挺有琢磨头，真是工作中得到历练的经验。

捱到中午时分，子安下班出去吃饭，见乔局长的办公室门还关着，走到跟前侧耳一听，里面传出说笑声，可能谈的很融洽，子安便下楼去吃饭去了。等他吃过饭返回来要午休时，乔局长的门打开了，乔局长引着这两个人出来，看见子安便叫住子安，说一起和客人吃饭去。怎么一会儿变成“客人”了？子安很纳闷，不好多问，只是说自己吃过了。乔局长却严肃的说：“走吧，吃过了还得吃，现在这个时候，吃饭也是工作。”

子安只好陪着乔局长和这俩个所谓的“客人”前去吃饭。在单位食堂里，大师傅

简单的做了几个菜，不一会儿，王副局长领着被公安人员带走那几个人回来了，王局长凑在乔局长耳边说了一阵话，乔局长点头说行。乔局长谦让对方入座，那几位迟疑着不好意思落座，乔局长大方的说：“既然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接触认识了，那我们也就是朋友了。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的两位副局长。”说完介绍了子安和王局长。

大家分宾主坐定以后，乔局长说简单的吃顿工作饭，有二层意思，一是代表改制中的企业向这些经销商多年来建立的良好合作关系表示感谢；二是代表县企业改制领导小组作了政策解释和表态。其中一个年长的人问乔局长：“你这个老哥和我们说的道理和姿态我们很感动，我觉得你的工作能力和水平比那些主管领导们还高，我们去了好多次，连个面也见不上，见上面了就是先写材料了解完情况再说，把我们一推六二五，不得已出此下策，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么多的本钱搁在这里，加上老换人马，我们也是有家口的人，也得吃饭生存呐。”

乔局长点头表示认同理解，打着哈哈说：“这种道理咱们就不摆桌面上了，该说的咱们刚才都说了，现在主要任务是吃饭，建立感情。来，以茶代酒敬你们，希望你们有事先来找我，我来通融，如果相信我，就喝了它。”乔局长一口干了杯中的茶水，抹了一把嘴角说：“真解渴。”他这副样子让在座的大家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那几个人真饿了，米饭加馒头，低头一顿猛吃，乔局长同子安使了个眼色，让子安去厨房再加些菜和主食上来。这几个人吃过饭才觉得吃相不雅了，连忙不好意思的表示谦意，说改日专门过来相谢大家，感谢乔局长的真挚相助和盛情款待，说完就起身拱手告辞了。

乔局长送走这几个人，叫上子安和王局长来到他办公室里，子安给乔局长和王局长倒上茶水，侧身听着乔局长的意见。

乔局长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水说：“这几个人来头不善，表面上是他们几个人在闹腾，其实背后不知有多少只手在推他们呢。你们想想，他们在这里经营生意这么多年了，建立了各种利益关系，涉及到的人不在少数啊。今天看他们的这场闹剧，动作并不熟练，一看不是出自本心，改制工作不是一振而就的，各种复杂的情况随时会出现，他们今天的动作表明很多人已经坐不住了，姜钰书记洞察人情世故是高手啊，他把这些企业放在最后，只喊不下手，等着火候，变被动为主动，就是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助阵还是在背后私语，我站出来是工作需要，也是让他们看看我们塞北人的豪情，不是他们想像中的傻子，同时借助他们的优势，给我们做招商引资的代言人。”

王局长恍然大悟的夸赞乔局长经验老道，而且能够主动化解矛盾，争取了时机，借势造势，拉住客商，为我所用。

乔局长点着王局长笑着说：“王局长这么老实，啥时候学会捧人了？你都把我捧下楼去呀。”说完收敛起笑容，凝重的说：“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我们捧着方案等时机，却有人想把县委的部署打乱，水浑好摸鱼，咱们的担子可更重了，可以这样说，现在县里保留的骨干创税企业是唐僧肉，谁都想叼一口，我们现在是县委工作的前沿阵地，咱们是先锋战士呀。”

子安听得心一惊，没想到会有这么复杂的局面，他把想同乔局长探讨停薪留职的想法放下了。

（本章完）